程咬金穿的像一頭狗熊!
上身,是一件厚厚的大棉襖。
下身,是一件厚厚的大棉褲。
頭上,是一頂厚厚的大棉帽。
腳上,是一雙厚厚的大棉鞋。
總之就是一個字,厚!
除了棉襖棉褲和棉鞋棉帽,這廝臉上還掛著一個厚厚的棉口罩,耳朵上,是棉護耳,雙手上,是棉手套。
渾身上下,裹的像個粽子。
但就算如此,老程竟然還不滿足,赫然在身上又披了一床大厚棉被,直把整個人弄成一團棉坨坨。
縱算這般,已經大叫大嚷,不斷道:“還有沒?還有沒?趕緊再來幾樣新鮮的,俺老程感覺還是有些冷……”
“還感覺冷?”
顧氏幾個弟子面面相覷,都看到對方的目瞪口呆。
足足良久之后,年齡最小的王勃才小心翼翼扯了扯程處默衣襟,小家伙仰起小臉,結結巴巴的道:“大…大師兄,伯父他…這怎么…”
程處默滿臉羞紅,努力躲閃自己的眼睛,攤上老程這樣的爹,程處默這一刻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盧照鄰也是首次見識程咬金的架勢,顯然小盧同樣也被老程給雷的不輕,嘴角抽搐幾下,湊到李崇義身邊道:“二師兄你偷偷跟我說說,大師兄的父親是不是身體有恙?”
李崇義下示意擦了把額頭,小聲嘀咕道:“我以前經常拜見程伯伯,他那時候并不是這樣的啊,那時候的程伯父性格豪爽,乃是天策府中少有的英雄人物。”
盧照鄰抿了抿嘴,轉頭悄悄觀望老程一眼,道:“程伯伯現在也很豪爽,就是豪爽的架勢有些嚇人……”
李崇義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此時屋中燒著熱滾滾的火爐,程家做事一向追求的都是大氣,爐子一定要大,爐火一定要猛,所以整個屋中宛如火窯一般,就算是穿著貼身小衣也會冒汗,偏偏老程卻把自己裹的像個粽子,并且還一直在那里大叫大嚷,不斷道:“還有沒?還有沒?再來幾樣,俺老程都要試試……”
顧氏幾大弟子全都看傻了。
終于還是程處默支撐不住,弱弱開口道:“老爹,求您別鬧了行不行?”
“屁話?老子這叫鬧嗎?”
老程直接一瞪眼,咋咋呼呼呵斥的道:“你這臭小子一點也不孝順,沒看到你老子凍的瑟瑟發抖嗎?”
“您凍的瑟瑟發抖?”
程處默只覺渾身無力。
他轉頭看了看屋中的大爐子,又看看爐子之中噴射的烈火,然后再次轉回頭來,滿是無助的仰頭望天。
老程見他這個樣子,頓時有些不悅,呵斥又問道:“臭小子你這是啥表情?難道老爹很給你丟臉嗎?”
程處默嘴角抽搐幾下,十分艱難的搖搖頭道:“沒,沒……”
老程甚是滿意,點點頭道:“那還不趕緊過來,再拿幾樣新玩意讓老子試試。天氣這么冷,老夫可比不你們小年輕的抗凍。”
程處默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發苦的道:“沒有了,棉花制品就這么幾種。棉衣棉褲,棉鞋棉帽,此外就是口罩護耳和手套,老爹您一樣不落全都穿上了……”
旁邊小王勃忽然插話,脆聲嬉笑道:“還有棉被,程伯伯直接披在了身上,那是晚上睡覺才會蓋的東西,您披在身上不覺得太沉重嗎?”
“哈哈哈哈,不沉,不沉,剛剛好!”
老程大笑出聲,伸手揉了揉小王勃的額頭,然后只見這個老妖精看向眾人,咋咋呼呼的道:“看你們幾人的臉色,怕是真的沒有新樣品啦,算了算了,咱老程將就將就,暫且就穿這些吧,稍微冷點也無妨。”
顧氏幾大弟子一臉懵逼。
稍微冷點?
這是人說的話嗎?
就您身上這一套棉貨,直接趴在雪地里都沒事。冷?那完全是不存在的事。
“哈哈哈哈,老夫出門去也……”
陡然只聽老程一聲狂笑,幾個踏步就竄出了門,在場眾人全體一呆,程處默下意識喊道:“父親您欲若何?”
“廢話,當然是去迎賓。”
門外傳來老程的呵斥,咋咋呼呼的道:“今天你們回家省親,場面弄得有點太大,根據老夫的猜測,怕是很快就有人登門,所以老夫得去大門口迎接,萬萬不可失了應有的禮儀。要知道,咱們程家可是十分講究的書香門第……”
“去大門口迎接?”
“不能失了禮儀?”
幾個弟子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眼中的古怪。
小王勃捂嘴直笑,偷偷對程處默道:“大師兄,我怎么覺得程伯伯是想去顯擺?”
程處默尷尬的嘆口氣,伸手揉了揉小師弟的腦袋。
這時忽聽客廳后方響起一聲冷哼,道:“你們不用懷疑,那個老不羞就是想去顯擺,馬上就快抱孫子的年齡,結果越活越變得回去了。整天不知羞恥,做事僅是胡鬧……”
這聲抱怨之中,但見一位貴婦緩緩從屏風后面走出,她嘴上雖然像是帶著氣,但是臉色卻顯得極其溫和,目光宛如慈母一般,柔柔的看著一幫小輩。
程處默身子一顫,幾乎下意識沖過去,語帶哽咽道:“娘。”
原來這貴婦正是程夫人。
李崇義朝著師弟們使個眼色,幾個小家伙一齊上前見禮,恭恭敬敬喊道:“見過程伯母。”
“好,好,真好……”
程夫人明顯很開心,伸出手來挨個去扶。
扶到小王勃的時候,程夫人臉色越發溫柔,她竟突然改扶為抱,直接把小家伙抱了起來,嘆口氣道:“你就是小王勃吧?今年該是八歲了吧。”
王勃使勁扭了扭身子,明顯是想從程夫人的懷里掙脫,小家伙滿臉通紅,只能弱弱看著程夫人,哀求道:“您把我放下來。”
程夫人噗嗤而笑,打趣道:“小家伙這是害羞嗎?”
旁邊程處默憨厚出聲,代替小師弟解圍道:“娘,您放下他吧,我這個小師弟并不是害羞,而是被人抱的滋生心理陰影了。雖然他在師門中的排序不低,但是他的年紀卻比任何人都小,再加上身世可憐,曾經受過那么多的苦,所以,大家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想疼愛。”
程夫人失笑出聲,道:“這是好事啊!”
程處默看了一眼王勃,道:“小家伙在幽云那邊的時候,幾乎每天都要被人抱上幾十回,尤其是那些中年婦人,只要見到他必然不肯放過。抱他也就罷了,關鍵還會亂親,所以我這小師弟最害怕這個,有時候睡覺做夢都要大喊不要親不要親……”
程夫人笑的渾身發顫。
但她終歸是把小王勃放了下來。
放下小家伙之后,程夫人伸手輕撫他的額頭,仿佛有感而發,若有所指的道:“我們這些做了母親的婦人,最是聽不得哪家孩子身世可憐,忍不住心中憐惜,總是想要疼愛一番。其實我們想差了,你這娃娃有人疼呢。你那位師尊乃是何等人物,有他一個人的疼愛你就足夠了……”
王勃仰起小臉,乖巧道:“但我仍要感謝您,謝謝程伯母對我的疼愛。”
“好,好!”
程夫人連連點頭。
她目光看向其他幾個弟子,忽然伸手朝著大家招了一招,溫聲道:“大家都別站著了,圍在爐子邊上坐下來,烤烤火,說說話。等會到了飯點的時候,后宅的丫頭們也會過來,你們相互認識認識,給那些丫頭說說師門的趣事……伯母我先去看看棉花制品,就不和你們一群小家伙一起坐著了。”
說著,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副棉手套。
程處默明顯心有余悸,忍不住站到程夫人身旁,支支吾吾的道:“娘,您可別也學我爹那樣……”
程夫人噗嗤一笑,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道:“盡胡鬧,娘是那樣的人嗎?滾去那邊坐著吧,陪你的師弟們烤烤火。娘是那樣的人嗎?娘這輩子什么好東西沒見識過?我可是出身清河崔氏,響當當的嫡支之女。”
明明嘴上這么說著,但是手上的動作卻讓程處默目瞪口呆,赫然只見程夫人拿起一件棉襖,二話不說直接就往身上穿。
分明跟不久之前老程一般無二的急吼吼架勢。
“娘!”
程處默下意識咽口唾沫,十分艱難的勸阻道:“這是一件男式棉衣,您若是穿上會鬧笑話……”
程夫人一怔,轉頭問道:“女式的呢?莫非你師尊制造的棉衣沒有女人樣式?”
程處默一臉苦笑,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爐子那邊小王勃站起來,遠遠的報告道:“程伯母,棉衣是有女人樣式的。但是,被剛才出門的程伯伯給穿去了。我們在他穿那件女式大花襖的時候就想阻攔,可是程伯伯那副哈哈狂笑的架勢把我們給嚇住了……所以,所以,大家就沒敢阻攔……”
程夫人明顯呆住。
足足半晌之后,她才怔怔看向屋中一直默不作聲的程四,問道:“老爺他真的穿著一件女式棉衣就出門了?”
程四仿佛習以為常,點點頭回答道:“而且是一件顏色艷麗的大花襖。”
程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程四仿佛語不驚人死不休,緊跟著又道:“并且,身上還披了一床大棉被……”
屋中所有人明顯都在努力的憋著笑!
此時程府門前,堪稱人山人海。
老程一身厚厚的棉花制品,身上披著那床大紅色的棉被,趾高氣昂,傲立門內,鼻孔向天,極為神氣。
街面上無數看熱的百姓,幾乎在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人人目瞪口呆,個個瞠目結舌。
“老哥兒,我眼睛沒瞎吧?門口那個是盧國公嗎?他穿出這一身是想鬧哪樣?”
“嘿,你眼睛沒瞎,我眼睛也沒病,那位正是盧國公,不知道他有沒有病?”
“瞅著這情況像是病的不輕啊!”
“嗯,病的不輕!”
恰好就在這時,有個中年人騎馬而至,門前的程府家丁連忙上前,幫著中年人把馬韁繩栓在石頭上。
這中年人正是秦瓊,乃是第一個趕到程府的客人。
秦瓊為人忠義,他第一個趕過來并不是想看棉花制品,而是來幫場面,幫著程府壯壯聲勢。
但是秦瓊還沒走上臺階就愣住了。
足足良久之后,這位山東漢子才怔怔開口,看著老程道:“知…程知節,你這是鬧哪樣?”
老程哈哈就是狂笑。
當此一刻,又有幾匹快馬疾馳而來,這些人都是天策府出身的大將,如今一個兩個盡都封為了國公,由于和程家交好,皆都過來看看。
幾位國公直接把坐騎韁繩一撂,叮囑一句程府的家丁幫我栓好馬,隨即嫻熟無比的走向程府大門,上臺階之后頓時就看到了傲立門內的程咬金、
“臥草,汝是何妨妖怪!”
段志玄幾乎是下意識暴喝,由于太過震驚竟然說了一句文言文。
迎接他的,又是老程的哈哈狂笑。
幾個來訪的國公這才發現,原來眼前站著的妖怪乃是程咬金。
既然是他。
那就習慣了!
張亮一抬腳就竄到老程身邊,伸出手來直接把老程身上的棉被揭開。
大家入眼一看,頓時全都樂了,劉弘基大笑道:“好家伙,這身可夠喜慶的,花團錦簇,顏色俏麗,我說程知節啊,你穿這身是想進宮去當嬪妃么?不行啊,陛下不愛這一口。”
老程‘呸’的一聲,伸手把棉被奪了回來,然后重新披在身上,滿臉傲氣的道:“你們懂個幾把,老子是為了保暖,知道我這一身是什么嗎?知道這一身穿在身上是個啥感覺嗎?”
幾位國公對視一眼,忽然張亮湊到老程身邊,壓低聲音道:“程…程哥哥,說說唄,這東西如何,是不是真像傳聞中所說的那般有賺頭。”
結果老程臉色更加傲然,大喇喇的對張亮的道:“你把手伸到我胸口來。”
張亮頓時一驚,下意識道:“我不好這口,我不喜歡摸老爺們的胸。”
“干你娘的蛋!”
老程一聲暴喝,怒眼圓睜的道:“老子是讓你把手伸進來,試試我棉衣下面底暖不暖和。日狗的張亮,你腦子就想著摸胸口……”
說完惡狠狠呸了一口,瞪眼又道:“算了算了,不讓你試了。你們這一個兩個,腦子全都有病。我讓秦二哥試試,二哥做人最是中肯。”
秦瓊看了眾人一眼,發現大家全都眼巴巴看著他,這位山東漢子嘆了口氣,有些無語道:“非要演的這么假嗎?”
老程沒有吭聲。
其余幾人一齊沉默。
唯有徐世蹟緩緩吐出一口氣,若有所指的道:“我們這樣做上一場,權做是稍微還一點當初的債,顧天涯專門讓弟子帶著這些物品前來長安,咱們幫他炒上一炒也算盡點心意了……”
說著微微一停,緊跟著又道:“我估摸著,他需要靠這些物品養活很多很多的人。否則,他這次不會這么急。”
旁邊李靖緩緩點頭,道:“是啊,很急。急到計策漏洞百出,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他想推廣棉花制品。”
秦瓊滿臉肅重,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就讓老夫來吧。我秦叔寶在百姓之中薄有虛名,說出的話他們還是愿意信的。”
老程連忙點頭,猛然把一副棉手套脫下來,遞給秦瓊道:“二哥你不妨試試此物。”
眾目睽睽之下,秦瓊將棉手套接過。
然后,按照老程的指點戴在了手上。
“怎么樣?”
七八個國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秦瓊。
雖然他們此來是想幫著演戲一場,但是并不妨礙他們想要弄清楚棉花制品的功效,畢竟,顧天涯弄出的產業他們還是想參與的。
卻見秦瓊戴上棉手套之后,這位忠厚無比的山東漢子先是一怔,隨即,眼中就有精光爆閃,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長笑道:“此物,大暖也。原來這就是棉花制品,當可讓天下百姓再也不懼苦寒,哈哈哈,好……”
誰都能聽出來,這是秦瓊發自真心的笑。
不是在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