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幽州城很大。
逛了一大上午之后,勉強逛到內城邊緣。
這時候,看出了內外城的巨大區別。
何謂內外城?
內城,就是原本的幽州城,占地不算太大,長寬約有十里,不過由于是北地重鎮,幾百年來一直抵御外族,所以城墻高達四丈,給人一種巍峨高聳的感覺。
但它畢竟陳舊了。
數百年的時光讓它透著一股滄桑。
顧天涯仰望著高高的城墻半天,回頭對著幾個女人溫聲而笑,道:“估計大家逛的都有些乏了,你們在這里停下來歇歇腳……”
說著停了一停,目光落到孩子們身上,招招手笑道:“小家伙們,你們還不能歇,雖然姑父知道大家都很累,但是姑父有個任務要大家完成,咱們比賽登上這道城墻,誰能第一個上去獎勵好吃的。”
說著又是一停,神秘的對著孩子們眨眨眼睛,誘惑道:“是很好吃的零食喲,你們在家里從來沒見過。等會咱們登完城墻之后,姑父立馬就帶著大家去買。”
“哇,好吃的,從來沒見過的零食……”
孩子們興奮起來。
其實皇族的孩子不缺吃食,但是只要是個孩子就會喜歡新鮮事物,聽說是從未見過的零食,興奮的盡頭頓時掃過了疲憊。
嘰嘰喳喳催促顧天涯趕緊開始比賽。
于是在一聲‘預備開始’的命令下,十幾個小家伙大呼小叫的沖了出去,順著城墻跟的階梯,歡天喜地的往上爬。
顧天涯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不時會伸手扶一下某個小家伙,幾個女人都笑了起來,站在墻角下仰頭觀望。
鄭觀音感慨一聲,悠悠道:“無怪孩子們會喜歡他,妹夫這人確實有辦法,明明孩子們逛了一上午已經乏了,但是在他的一個小比賽下全都迸發了精神。”
昭寧撇了撇嘴,言不由衷的道:“大嫂別夸他了,他沒那么本事。”
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是俏臉已經笑顏如花,顯然是又得意又驕傲,就差把‘我男人厲害’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幾女笑聲大作,對著她調侃起來。
李建成笑呵呵的走到墻根處,伸手捶了捶略顯發酸的大腿,語帶感嘆的道:“看來我真是上了年紀,這才逛了幾里路腿就酸了,人啊,得服老。”
說著看向女人們,招招手道:“趁著孩子們不在的空蕩,你們也都抓緊時間歇歇,若是我猜測不錯的話,等會大家還要繼續接著逛,妹夫他今天打定主意要逛一天,不把大家累趴下他是不肯罷休的。”
女人們失聲而笑,紛紛道:“我們可不累,女人逛街哪有累的時候?”
嘴上這么說著,腳下卻挪動起來,一個兩個全都走到城墻根,依靠在那里聊著家常。
不遠處的城門口處,一群守門士卒戰戰兢兢,終于有個偏將鼓起勇氣,小跑著過來給眾人躬身行禮,小心翼翼的道:“您幾位要不要到兵所里面歇歇?”
自古守門之卒,需要日夜輪番,故而城門口的附近會建造兵所,方便守門的兵卒下值之后歇息。
說白了就是個小兵營。
去兵營里歇歇腳,這事也不是不行,但是,兵營里面都是大老爺們。臭腳丫子氣沖天,汗味體味很是嚇人。
昭寧微微沉吟一下,隨即便朝著偏將搖了搖頭,道:“本帥倒是無所謂,我帶兵多年不在意軍營的臟亂,但是本帥的嫂嫂和弟妹們……”
她并沒有繼續往下說。
不過那個偏將仍舊懂了。
這人連忙點頭,恭聲道:“是麾下唐突了,兵所里面的氣味確實不太好。幾位王妃都是貴人,不適合去里面歇息。”
說完這話之后,目光帶著激動看向虎寶寶,此時虎寶寶正騎在顧嫦娥的脖子上,兩歲的小家伙顧盼自雄很是興奮。
偏將幾次張口,似是抑制不住激動,終于還是問出了一句,語氣滿是期待的道:“這位就是小大帥嗎?我們娘子軍的未來主帥。”
昭寧何等人物,豈能看不出他心里的渴望,微微點頭道:“正是顧氏虎寶寶,你可以給他行個禮。”
偏將得到允可之后,明顯一臉驚喜,噗通一聲單膝跪地,大聲道:“麾下見過小大帥。”
滿臉都是激動。
虎寶寶看到有人單膝跪在面前,登時好奇的眨著小眼睛猛看,顯然小家伙還不懂這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覺眼前的場景很好玩。
但是嫦娥在昭寧的示意之下,握著虎寶寶小手去敲擊一下偏將胸口,那偏將登時更加激動,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眼眶都紅了。
說話都哽咽了。
要知道虎寶寶敲擊他胸口甲胄一下,那可是軍中極為重大的認可之舉。
這偏將陡然也重重砸了自己胸甲一拳,像是想要咆哮但又害怕嚇到虎寶寶,努力克制激動的道:“麾下給您請安。”
虎寶寶‘咯咯’歡笑。
顧嫦娥重新把虎寶寶放到脖子上騎著,慢悠悠的走到城墻根下玩耍去了。
昭寧目光上下打量偏將,忽然問道:“你似乎是娘子軍的老人?”
那偏將胸膛一挺雙腳立定,滿臉激動道:“是,麾下確實是娘子軍的老人,只不過以前只是個隊率,沒有資格讓大帥您記住。”
昭寧笑了起來,溫聲鼓勵道:“現在升了城門偏將,算是躋身將領層次!剛才虎寶寶敲擊了你的胸甲,這不就是被我們記住了嗎?”
偏將滿臉榮光!
昭寧沉思一下,忽然又道:“你以前只是個隊率,卻在兩年之內晉升偏將,這個速度可夠快的,到底是誰提拔的你?還有,內城的四個門將都是娘子軍老人嗎?”
她一連幾個問題,全都直指要害。
那偏將一臉恭敬,恭敬之中又帶著感激,挨個問題回答道:“啟稟公主,麾下是顧大帥親自提拔的,大帥曾經說過,娘子軍的老人必須重用,如今內城的四個門將,確實全都是娘子軍的老人。”
昭寧緩緩點頭,道:“城門偏將的官職雖小,但卻擔負著一城安危,尤其現在幽州城劃分了內外兩城,內城乃是整個幽云之地的重中之重,他既然讓把你們安放在這個位置上,那就是把你們當成了嫡系看待,所以,一定要用心!”
說著看了偏將一眼,叮囑道:“莫要丟了本帥的臉面,讓我在自家男人面前抬不起頭……”
那偏將重重一砸胸口,大聲發誓道:“公主放心,麾下以死效力,人在,城門在。”
昭寧再次點頭,溫聲道:“你們都是跟著我的老人,忠誠這方面我肯定是放心的。兵所我們就不去了,你讓人拿幾張椅子過來給我們坐著歇息吧。”
哪知那偏將臉色一抽,滿是尷尬的道:“大帥,這椅子可不好找。”
昭寧微微一怔,隨即失笑出聲,道:“是我糊涂了,兵所里面哪有椅子,頂多也就是板凳,你讓人送幾個板凳過來吧。”
哪知這個要求說出之后,偏將竟然還是臉色一抽,訕訕道:“啟稟大帥,板凳也沒有。”
這次昭寧的臉色一沉,明顯透出一股子不悅殺氣,沉聲道:“兵所的設置雖然簡陋,但是該配備的東西一向不缺,莫不是你私吞截留,貪掉了購買板凳等物的錢款?”
偏將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麾下不敢,打死也不敢。麾下之所以拿不出板凳來,是因為都被街上出攤的老百姓借去了。”
說著急急一直街面,指著道路兩旁那些小攤又道:“大帥您看,那些百姓坐的板凳全是兵所借出去的。不但板凳,桌子也是,白天他們出攤之時,會來兵所里借用器具,等到傍晚收攤的時候,又會把借去的器物還回來。”
昭寧聽的若有所思,鄭觀音等人也圍了過來,反倒是李建成老神在在,似乎對于此事早有聽聞。
那偏將仍在解釋,道:“這種事我們原本是不愿意答應的,因為一旦追究起來屬于私借軍資,但是半年前的時候,顧大帥專門下了一份手令,說是要方便于民,還說幽州軍民一家親。但凡是老百姓有所懇求,兵卒們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都要幫助。所以,所以從那時候開始就有了借東西給百姓的慣例……”
他說著停了一停,目光小心翼翼看一眼昭寧,戰戰兢兢解釋道:“其實不止我們城門兵所會借東西給百姓,如今城內的各個衙門都有這個情況,比如糧庫衙門那邊,一般是借給百姓牛車,又比如巡街武侯兵所,借給百姓的是鍋碗瓢盆。”
昭寧微微沉吟,好半天后才道:“這也是我家天涯的命令?”
偏將再次小心翼翼看一眼昭寧,道:“是顧大帥的命令。”
昭寧登時展顏而笑,溫聲贊許道:“你們做的不錯,這事我不再過問了。只要是聽他的話,那就是最大的忠誠。”
說著再次打量偏將幾眼,似乎要把這個娘子軍的老人記住,悠悠道:“回頭我跟馬三保說說,讓他拉一車肉食過來,如果想要喝酒的話,你們自己掏錢去買,但是要記住,必須是下值之后,還有就是吃飯的時候攔著點馬三保,那家伙只要見了酒就拔不動腳,你們多喝,讓他少喝……”
偏將滿臉紅光,激動的身體發晃,驚喜道:“這可,這可……麾下真是沒有想到,竟能跟三保大將軍一起喝酒。”
“算是本帥犒勞你們的!”
昭寧微微一笑,擺擺手示意偏將退下。
那偏將連忙再次彎腰行禮,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鄭觀音等人看的嘖嘖稱奇,幾個女人的臉上全都帶著羨慕,拉著昭寧的手道:“剛才那一幕,可真是威風凜凜,原來這就是娘子軍大帥的威風,那個偏將全程都在戰戰兢兢呢。”
昭寧悠然一笑,道:“我現在可不是大帥了。”
“但是他們仍舊尊敬你!”楊妃滿臉都是羨慕,由衷贊嘆道:“三姐真是女中英杰。”
昭寧笑了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此時城墻之上,孩子們玩的很歡。
一個兩個全都滿眼好奇,小腦袋趴在城垛缺口上往下看,不時發出一聲驚叫,咋咋呼呼的道:“哇,我看到遠處一輛牛車。”
有的則是叫道:“我看到很多人在擺攤,哇,原來幽州城這么大呀,但是為什么沒有房子呢?”
顧天涯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溫聲笑道:“那邊是幽州的新城,暫時還只是大片的空地。等會我們下了城墻之后,姑父帶著你們專門去看一看。孩子們,記住要用心的看喲,那些巨大的空地,以后是你們的起航之地。”
李承乾好奇的眨著眼睛,仰起小腦袋問道:“姑父是讓我們負責建設嗎?”
顧天涯莞爾一笑,彎腰將他抱了起來,點點頭道:“算是吧,這是一種學習和鍛煉。”
他說著停了一停,目光在孩子們的身上挨個掃過,又道:“雖然你們長大以后可能會離開幽州,但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卻要一直待在此地,你們的父母把你們寄宿在我這里,用意就是讓我教導你們的學識和才干。姑父我始終認為,孩童的學習不應該只是書本,而應該是邊學邊干,這樣才是真正的才干,否則只有才學而不會干事,那和讀書讀傻的呆子沒什么兩樣。我要對得起你們父母的托付,所以你們以后可能會吃很多苦。”
“姑父,我們不怕吃苦。”
“很好,真是好孩子。承乾,不要用腳踢青雀,他靠過來并不是想爭寵,他只是也想被姑父抱一抱。你們都還是孩子,不要去聽你們那幾位帝師的某些言論,親兄弟之間,不該是這樣。姑父我對你們一視同仁,不會因為哪個跟我親近就扶持他。我剛才之所以抱起你,只是因為順手抱起來而已。”
“青雀,你也不用掉眼淚。這事怪不得承乾,他是你的親哥哥。等我們今天逛街結束之后,我會去找你們的帝師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