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硅忽然又道:“此次梁國一戰,攻下十一個州域,天策府占了五個州,太子衛率同樣占了五個州,另有一州,誰若是占了便是上風。自古大事從小處起,即使一州一縣也不能放棄。”
哪知這次崔公明顯存有異議,緩緩搖頭道:“那一州暫且別動,免得弄出一些事情來。天策府能夠放手,吾等同樣也能放手。”
王硅微微皺眉,有些不悅道:“你還是堅持要給那個顧天涯一些面子嗎?”
崔公呵呵一笑,搖頭道:“這可不是面子,而是實打實的土地,那位顧小哥身為平陽公主的夫婿,竟然親冒弓矢領兵作戰,人家娘子軍也出動了兩萬兵卒,咱們總不能連一口湯都不給人家留吧。”
王硅皺眉更深,語帶提醒的道:“河北道已經夠大了,而整個大唐只有十個道……”
崔公看他一眼,悠悠然道:“河北道總有一天會交還回來,所以咱們得給人家留下一州之地,否則堂堂一位公主,嫁人之后連個吃飯的采邑封地都沒有,這種事一旦寫進史書,后世之人怕是要罵上咱們幾千年。”
王硅目光一閃,頗為傲然的道:“史書掌握在世家手中。”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到時候他們想怎么寫就怎么寫。
哪知崔公又看他一眼,嘆口氣道:“做事千萬不要太絕,否則下場怕是不妙。王硅賢弟,此事勿需再議了。咱們絕不能為了一州之地,去把一位墨家傳人逼的反擊。墨家傳人已經很可怕了,偏偏他還娶了一位手握重兵的公主。”
王硅突然笑了起來,點點頭道:“其實我也是這個意思,那一州之地就留給顧天涯吧……”
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但是只能給一州之地,決不允許他占第二個州。”
崔公對此不置可否,目光遙遙看向西北,頗有深意的道:“根據紅翎急使的奏報,班師回朝的大軍今日可以到達長安。據說,娘子軍的那兩萬悍卒也會來。”
王硅同樣也看向西北,下意識道:“邊軍入關,頗有不妙。”
自古以來,邊軍是最能打的,尤其是娘子軍這種駐守北地對抗突厥的軍隊,幾乎可以說是整個大唐最為頂尖的軍力。
天策府雖然很猛,但是猛的只有那一少部分精銳,世家拼湊的太子衛率很強,但是強悍的也只有四五萬人。
兩大派系如今各有二十萬兵力,并且還在不斷的秣馬厲兵,但是雙方上層人物全都心知肚明,他們的兵力有很大一部分乃是府兵。
大唐的府兵制度,兵卒們的戰斗力沒法和職業軍卒相比。
而娘子軍恰恰是職業軍卒。
并且還是駐守北地對抗突厥的邊軍。
這樣一股精銳進關,哪怕只有兩萬人也容易引起警惕,因為,邊軍太強悍了。
崔公對此似乎也是頗為憂慮,好半天后才緩緩開口道:“此事已成定局,想要阻攔太過扎眼,幸好娘子軍只是進關報捷,順帶著開展一次獻俘儀式,等到事情完結之后,他們就沒有借口繼續留下,到時咱們再開口,順理成章的讓邊軍離開……”
王硅突然冷笑起來,道:“所謂報捷,所謂獻俘,其實都是表象,真正目的乃是展示軍威,此事分明是早有預謀,是有人想要借著軍功謀取大利。”
崔公呵呵一笑,有些無所謂的道:“那位顧小哥畢竟是平陽公主的夫君,咱們豈能壓著人家一輩子當個白身?老夫還是那句話,做事千萬別太絕。此次人家率軍入關,確實是想借著軍功封爵,老夫認為應該封啊,人家都快是要當父親的人了,就算他不為了自己著想,也得為孩子的將來著想,所以呀,這個事情不能攔著,相反,老夫還準備幫著促成。”
王硅目光一閃,皺眉問道:“崔公以為給他個什么封爵合適?”
哪知崔公不答反問,笑呵呵問他道:“王硅賢弟認為給什么封爵才合適?”
王硅明顯沉吟起來,足足好半天后才緩緩開口,語帶無奈道:“怕是最低也得給個縣侯封爵,否則兩萬邊軍不太好攆走。”
“太低了!”崔公猛然開口反對,語氣顯得極其決然,肅重道:“老夫認為他得封個國公,才能配得上平陽公主的身份。”
王硅登時一震,脫口而出道:“整個大唐才幾個國公?”
崔公大有深意看他一眼,道:“人家率領大軍開疆拓土,憑什么不能封賜一個國公?王硅賢弟,別攔著了,否則惹的李家那個丫頭暴怒,下一次入關的邊軍恐怕就不是兩萬人了……”
說著停了一停,忽然壓低聲音又道:“別忘了,咱們的大事是和天策府爭,如果平白無故樹敵,很可能會把娘子軍推到天策府那邊去。做事因小失大,豈非貽笑大方。”
王硅終于點了點頭,道:“那么等會上朝之后,我親自向陛下奏報請旨,既然咱們要示好顧天涯,必須把示好放在明面上。”
崔公呵呵而笑,道:“就怕天策府那邊的人會搶在咱們前頭。”
王硅冷冷一笑,道:“那就看看彼此的手段了,示好這種事情世家最擅長。”
崔公目光悠悠看向遠方,不知為何突然語帶深意的道:“老夫很想見見那位顧小哥。”
也就在這個時候,太極殿的大門緩緩開啟,無數官員頓時整理衣衫,準備按照品秩進門上朝。
哪知突然門前人影一閃,赫然竟是皇帝李淵踏步而出,淡淡笑道:“今日,朕不上朝。”
這話何等令人震驚,無數官員愕然當場。
卻見李淵哈哈大笑,忽然伸手一指遠處,道:“半個時辰之前接到飛禽傳書,班師回朝的大軍距離長安城只有五里,所以朕突發奇想,準備率領百官前往城墻,吾家小兒輩們想要獻俘慶賀,朕這個做長輩的豈能不給些顏面……”
說著再次大笑,直接大踏步朝著皇宮大門而去,又見兩隊羽林衛旌旗招展,轉眼之間從四周匯聚而來,護送著皇帝儀駕,潮水一般向遠走去。
這架勢,怎么看都像是早有準備。
在場官員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肅重之色。
王硅和崔公交換一下眼神,同時嘆口氣道:“李淵做事越發信馬由韁了,李氏皇族對于權柄的自信越發強大了。”
不經百官計議,直接定下決斷,早朝隨便取消,說去城墻就去城墻,這是一種無比自信的表現,大唐的權利格局明顯有著某種轉變。
這是國朝根基漸漸穩固的體現。
崔公遙遙看著李淵的身影,足足良久之后才沉沉嘆息,仿佛有感而發的道:“曾記當年之時,老夫和他乃是并駕齊驅的身份,若是論及家族實力,清河崔氏還要勝過攏右李氏,而他李淵,僅僅是攏右李氏的其中一支。”
王硅也是有感而發,喃喃自語道:“王氏何嘗不是如此,當年他在太原為官的時候還曾依仗過王家,可是如今,他是帝王。”
兩個老家伙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苦澀。
同時,也更加堅定了借助李建成爭奪皇權的決心。
權勢這東西,自古令人迷醉。
此時長安城外,官道塵土沖天,但見十幾萬大軍分成三股,潮水一般緩緩向著長安接近。
站在城頭上放眼一望,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兵卒,黑壓壓一片,軍威之氣震懾人心。
猛然聽的一聲鼓響,五千玄甲鐵騎轟然沖出,轉眼間沖到長安城下,齊聲暴吼恍如炸雷,道:“大唐天策府,玄甲鐵騎兵,今次梁國一戰,攻占五個州域,斬敵三萬余,俘獲四萬七,特向陛下獻俘,大唐軍威萬勝……”
隨著五千玄甲鐵騎齊吼,陡然后面五萬天策大軍一起大吼,咆哮滾滾,排山倒海,道:“萬勝,萬勝,大唐萬勝,天策府萬勝。”
城墻之上,李淵哈哈大笑。
而一眾世家官員,則是面色鐵青一片,王硅遙遙看著城下的天策府大軍,又把目光看向五千個玄甲鐵騎,咬牙道:“如此耀武揚威之舉,天策府真是不當人子。”
崔公看他一眼,微笑道:“無妨,我世家一方也有強兵,王硅賢弟,你且仔細看來。”
也就在他話音未落之時,猛聽遠處又是一聲鼓響,但見數千鐵騎轟然而來,軍威之勝絲毫不弱于玄甲鐵騎,王硅登時撫須而笑,頗為自得的道:“此乃王氏貢獻的騎兵,堪稱太子府衛率之首。”
一眾世家官員頻頻點頭,方才被天策大軍震懾的心志漸漸恢復。
忽然一人輕咦出聲,伸手遙遙指著遠方,道:“大家快看,又有兵來,好家伙,原來這就是邊軍,果然殺氣騰騰,盡是鐵血悍卒……咦,那個領頭之人莫非就是顧天涯。”
在場官員全都好奇起來,極目遠眺想要看看那個傳說中的年輕人。
突然之間,所有人面色呆愕,但聽一陣倒抽涼氣之聲,有人滿臉不可思議的道:“我是不是眼睛花了,他馬后用繩子拖著的好像是齊王李元吉……”
……第2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