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趙老四,道:“這個名字起的真不錯,說不定以后會成為流行詞,待我將它記錄下來,傳送回去讓師尊推廣!”
說著停了一停,自顧自沉吟又道:“軍大衣,軍大衣,這名字聽起來似乎很普通,然而細細一琢磨竟然十分貼切。果然師尊說的沒錯,學識乃從民間而來。你們這些府兵雖然不通文墨,然而生活給了你們最淳樸的學識。比如這個軍大衣的命名,比我們讀書人想出的名字好太多……”
篝火邊的幾個府兵呆呆相視,趙老四滿臉迷惑的看著少年,憨憨道:“盧小兄弟,你似乎很在意俺們給軍大衣起了名呀。可是為啥啊?俺們給它起名很重要嗎?”
卻見少年一邊提筆在小本上書寫,一邊小臉肅然的朝著趙老四點點頭,鄭重道:“重要,很重要。我家師尊曾經說過,世間萬物講究的是個名。比如這世上的每一個物件,都應該有它相稱的名字。但是這個名字不應該來自于制造者,而是應該來自于使用者的切身體會,唯有體會過,才有命名權,因為,貼切……”
少年說完這一番話的時候,恰好手中記錄的動作也停下來,忽然他的小臉帶著一抹取意,促狹的朝著幾個府兵眨眨眼,十分搞怪的問道:“你們猜一猜,這個軍大衣剛剛制造出來的時候起了什么名?”
他這話看似是在詢問府兵,然而自己先是失笑般的噴笑出聲,道:“自古以來的歷次大戰,軍伍所用物資乃是重中之重,涉及利潤之大,每每引發爭搶。這是賺大錢的買賣,任何一個家族都不想錯過。無論是大唐的老牌世家,又或者天策府崛起的新興勢力,甚至就連咱們曾經的世敵突厥人,以及大唐周邊各個鄰居的小國家,凡是稍微感覺有點勢力的存在,都會眼巴巴的盯著軍用物資這件事……”
“所謂糧草未動,兵馬先行,當咱們大唐陛下發動府兵征召的那一刻,所有人頓時篤定了這場戰爭一定會打響。而戰爭在打響之前,首先要準備的就是軍用物資。”
“誰家若是拿到一份軍用物資的供應,家族實力必然會突飛猛進的提升,在這種巨大的誘惑之下,幾乎每個勢力都在挖空心思的想辦法……”
“其中有幾個家族反應十分機敏,他們在第一時間搞出了適合軍卒穿用的大襖,棉花用的足,但卻不臃腫,所以這種大襖搞出來之后立馬博得頭彩,無論是陛下還是我家師尊全都交口稱贊,然而當他們準備擬定采購契約的時候,興沖沖的一群人全都傻眼了……”
“光是忙著制造,但卻忘記起名,總不能直接就叫大襖吧?那得是多傻多憨的名字啊。”
“于是在那天的朝堂之上,大臣們熱火朝天的掀起了一場命名活動。”
少年說到這里的時候,似是忍俊不禁又是噗嗤失笑,道:“我家大師兄的父親,乃是一個出了名的粗人,他第一個跳出來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言稱想到了好名字。陛下和我家師尊都很驚奇,連忙問他想到了什么好名字。結果那位國公將名字一說,滿朝文武全都僵立當場……”
“大勝襖!他給軍用棉襖起的名字是大勝襖!意思是說兵卒們穿著這種棉襖,每一場戰斗都可以獲得大勝……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寓意是個好寓意,可是名字真是白瞎了。”
少年笑的前仰后合,使勁用手拍打著地面。
然而篝火邊的府兵們卻面面相覷,他們壓根就想不明白少年為什么會發笑。
趙老四抓了抓腦門,略顯迷惑的道:“大勝襖?這名字很好聽啊。穿著大襖可以大勝,俺覺得這名字真不錯。”
少年呆了一呆,目光看著趙老四,道:“你這話若是被程家伯父聽到,恐怕立馬就要大手一揮獎賞你,甚至可能會在心花怒放之下,哈哈狂笑著跟你拜把子。”
趙老四嘴皮子一哆嗦,連連道:“可不敢,可不敢,人家是大人物,是響當當的國公。”
少年嘻嘻一笑,道:“國公又如何?肚子里沒有幾兩墨。比如當日朝堂上還有一個國公,他的名字叫做劉弘基,他也給大棉襖起了個名,甚至還專門配上了一首打油詩,說什么‘大襖填棉花,厚度頂呱呱,士卒穿在身,人人都會夸’,所以,他給大襖起名叫做頂呱呱……”
幾個府兵名下一愣,不覺明歷的道:“這個名字好,竟然還有詩。果然不愧是能當國公的人,起名字都比俺們粗人厲害許多。”
少年明顯也一愣,呆呆反問道:“你們覺得他那算是詩?”
只見府兵們齊齊點頭,道:“是!”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陷入濃濃的自我質疑中。
足足好半天后,方才興致索然的道:“算了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了。此事本就屬于我的打岔,這個話題沒有討論的必要性。總之你們記住,那些國公起的名字純粹就是瞎胡鬧,無論大唐陛下還是我家師尊,當時全都黑著一張臉……最終我師尊決定,大襖的名字暫時擱置,他把任務下發給我們這些戰地小記者,讓我們深入士卒之間采納建議,如果發現了十分貼切的名字,立馬把名字記錄起來傳回幽州去。”
少年說到這里停了一停,目光看向趙老四等人,又道:“而我十分幸運,從你們口中聽到了軍大衣這個名字,它很貼切,也很樸實,我有十成的把握,師尊他們會喜歡這個名字……恭喜趙四哥喲,你說不定會被我家師尊召見呢。”
趙老四呆呆發愣,下意識抓了抓腦門。
卻見少年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重新將手里的小本本舉了舉,示意道:“趙四哥,你接著說唄,關于你們的從軍經歷,我的小冊子上面才寫了一半呢。接下來又發生了那些事,我需要全都記在本子上……”
“接下來又發生了哪些事?”
趙老四頓時又陷入回憶。
“那天俺們吃的那頓大鍋燉肉,也是被人用十幾輛大車拉來的。但是俺聽程十七將軍跟他們交涉,似乎這一次的大鍋燉肉不需要掏錢。”
“當時俺心里還很納悶,怎么竟然連三文錢也不需要花了?很快俺就知道這是為啥了,原來那些人的主要心思不在燉肉上,或者說,他們看不上燉肉的那點錢。”
“那是一個滿臉和氣的老人家,他將一件厚厚的大襖披在了俺身上,然后,他竟然學著俺一樣蹲在了地上。”
“他的語氣可溫和了,讓俺想起了村中的九爺爺,他笑呵呵的問俺,小兄弟是哪里人啊?剛才的大鍋燉肉香不香?家里幾口人啊?小孩生了幾個啊?”
“一連串的問題,就像是嘮家常一樣,俺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拘謹,漸漸的就放開了和他聊天。而那位老人家見到俺不再畏縮之后,頓時臉上顯出一種像是打消某種顧慮的表情。”
“他聲音變的更溫厚,笑呵呵的拍著俺肩膀,他對俺說,小兄弟啊,現在咱倆是忘年交了,咱倆接下來的談話,沒有任何壓迫和誘導,對不對?”
“俺當時不懂他是啥意思,只能傻乎乎的點頭表示。”
“老者更加滿意,忽然伸手指了指披在俺身上的大襖,他的問題變得很奇怪,他的表情變得很緊張……”
少年猛然岔了一句,道:“他是不是面帶緊張的問你,穿上大襖之后感覺暖不暖和?然后又問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件這種襖。”
趙老四連忙點頭,道:“對對對,他就是這么問的。并且問完之后,直勾勾的看著俺,似乎生怕俺回答不滿意,似乎生怕俺回答不想要……”
這個憨厚的山東漢子說著停了一停,臉上現出濃濃的迷惑之色,呆呆自語道:“可是為啥啊?那位老人家為啥顯得那么緊張?”
少年淡淡一笑,語氣隱約有些傲然,鄭重說道:“這是因為我家師尊定下規矩,任何軍用物資的供應必須先讓士卒滿意才行。哪怕他們已經跟朝堂簽訂了供應契約,但是一旦士卒們感覺不滿意必須整改,如果整改之后還不滿意,那就直接取消采購訂單……”
趙老四聽的似懂非懂。
少年似乎也沒打算他全都聽懂,而是繼續看著趙老四又道:“現在看來,當時你的回答是很想要大襖,所以那家的物資供應才會生效,導致你們濟州府的府兵全都穿上了軍大衣,對不對?”
趙老四連忙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當時披著大襖,感覺沉甸甸壓身,那天的風雪雖然很大,但是俺渾身都感覺暖和。再加上那位老人家笑的和藹,讓俺打從心眼里感覺溫厚,所以,所以就順著他的意思回答了。”
少年微微一笑,淡淡道:“不愧是清河崔氏的老狐貍,那天跟你談話的必然是他們家族負責商業的大族老,為了能確保棉衣供應,直接出動家族大族老,并且親自蹲在地上,跟你這個府兵套近乎,能做到如此地步,清河崔氏勉強算是誠意十足了。”
他說完這番話后,少年淡淡一笑,語氣隱約有些傲然,鄭重說道:“這是因為我家師尊定下規矩,任何軍用物資的供應必須先讓士卒滿意才行。哪怕他們已經跟朝堂簽訂了供應契約,但是一旦士卒們感覺不滿意必須整改,如果整改之后還不滿意,那就直接取消采購訂單……”
趙老四聽的似懂非懂。
少年似乎也沒打算他全都聽懂,而是繼續看著趙老四又道:“現在看來,當時你的回答是很想要大襖,所以那家的物資供應才會生效,導致你們濟州府的府兵全都穿上了軍大衣,對不對?”
趙老四連忙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俺當時披著那件大襖,感覺沉甸甸的厚實壓身,雖然那天的風雪很大,但是俺渾身都感覺暖和。再加上那位老人家笑的和藹,讓俺打從心眼里感覺溫厚,所以,所以俺就順著他的意思回答了。”
少年微微一笑,淡淡道:“不愧是清河崔氏的老狐貍,那天跟你談話的必然是他們家族負責商業的大族老,為了能確保棉衣供應,直接出動家族大族老,并且親自蹲在地上,跟你這個府兵套近乎,能夠做到如此地步,清河崔氏勉強算是誠意十足了。”
趙老四臉上似乎變的更加不好意思,道:“后來俺聽程十七將軍再次跟他們交涉的時候,才知道這位老人原來也是來做府兵的生意,當俺回答了他的問題之后,很快又有十幾輛大車頂風冒雪出現,車上裝載的全是大棉襖,也就是俺們士卒所說的軍大衣……”
“那位老人很開心,程十七將軍則是站在一旁冷冷的笑,將軍跟那位老人說,你們崔家這次賺了大錢,不能用一頓大鍋燉肉糊弄了,必須得讓我們濟州府的府兵免費吃三頓。”
“結果那位老人哈哈大笑,揮一揮手竟然直接答應了,那種爽快和不在乎的表情,讓俺至今還記的很清楚。他當時說話的時候,目光是遠遠看著俺的,他說,就憑這位小兄弟幫了崔家的大忙,三頓大鍋燉肉肯定是少不了的。你們放心的吃,敞開了肚皮的吃……三頓如果感覺不夠的話,崔家再給你們免費三頓!”
少年瞥了瞥嘴,淡淡的道:“就算六餐大鍋燉肉又能如何?軍大衣的生意能讓他家賺個盆滿缽滿。”
但他似乎不想繼續這種話題,而是稍微一點立馬停止,轉而再次看著趙老四,微笑道:“四哥,繼續往下說呀,你講故事的方式挺好呢,很適合記錄起來傳回幽云去。”
“繼續往下說?”
趙老四怔了一怔,道:“繼續往下說的,可就是盔甲和武器了。”
說著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少年,有些踟躇的道:“盧小哥,俺要是跟你說盔甲和武器不算犯忌諱吧?”
少年哈哈大笑,道:“這是你的從軍經歷,何來犯忌諱之言?你盡管大膽的說,敞開了說,讓我把這些記錄下來,傳回幽州印發天下都看看。”
趙老四明顯還是踟躇,足足好半天后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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