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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這是一場令人震撼的追殺和反追殺,它的過程完全可以載入史冊之中。
十幾個府兵的逃命,一千多個人的追殺,此時天下任何人都難以置信,這場小型戰斗竟然會引發百萬級別的大戰。
只因彼此雙方,全都咽不下一口惡氣。
自古兵法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這句話的大體意思是說,戰爭打的就是一股士氣,并且最開始的時候士氣最足,越往后拖越會變得松懈和無力。
如果陷入焦灼狀態,那么士氣將會急速低落。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兵法也有說錯的時候。
比如今次這場特殊的‘追殺戰’。
當夜過去。
次日白天。
這是追殺戰的第一日!
高句麗一方。
轟隆!
一張桌子被人掀翻,一聲咆哮直震屋瓦。
“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
這里乃是高句麗新丸城的城主府,只見滿屋之人的面色全都帶著憤怒,當中一人目光噴火,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猛然他重重用腳跺地,口中發出一聲厲吼,咆哮道:“整整兩率兵卒,一千兩百個人,外加兩伍騎兵,號稱騎銳,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如此丟人……”
“一夜啊,整整打了一夜。”
“對方只有十幾個漢人,僅是一支小到不能再小的斥候小隊,可是誰能告訴本城主,為什么他們竟能撐住這一夜?”
“為什么天都亮了,那十幾個漢人還活著?”
“他們是神嗎?”
“他們殺不死嗎?”
“六次?你們竟然有臉匯報說打了六次。對方僅僅十幾個小兵,然而卻打退了我們六次進攻。這樣的戰局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都要恥笑我們高句麗人。”
“殺!”
這人狂吼怒喝,整座城主府都能聽到他的咆哮。
陡然他雙目森然,鏗鏘一聲從腰間拔出武器,厲聲道:“此等奇恥大辱,唯有殺之能平,倘若殺不了那十幾個漢人斥候,我們新丸城人這一輩子都別想抬起頭……”
“傳本城主命令,即刻點起所有大軍,我不管那十幾個漢人是不是神,我今天一定要讓他們全都死!”
“他們必須死……”
同一時間。
大唐與遼東邊境。
“你說什么?”
“趙老四他們被高句麗人追殺?”
“對方足足一千多人?死咬著他們追了一夜?懆他嗎的,欺人太甚。”
砰的一聲震響。
程十七的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
他目光直直盯著眼前的少年,雙目之中仿佛要噴出火來,厲聲吼叫道:“盧照鄰,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你這個戰地記者獨自回來了?”
“你是顧先生的真傳弟子,按說我沒資格對你咆哮,可是本將軍想不明白,為什么你不和趙老四他們在一起?”
“軍法無情,容不得背叛,倘若你是背叛了同袍,休怪本將軍不顧你的身份。”
“說,盧照鄰你給我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本將軍必須弄個明白。”
一聲聲的咆哮,一聲聲的厲吼。
這是一種問責。
對面的少年正是盧照鄰,此時他的目光滿是愧疚,忽然他眼圈泛紅,赫然竟也對著程十七大吼,道:“程將軍,我沒時間接受你的問責,我現在只求你立刻發兵,去幫我救回趙老四他們。”
“發兵?”
程十七明顯一怔。
隨即他下意識搖頭,脫口而出道:“我只是個將軍,沒接到帥帳命令之前……”
他話才說到一半,猛聽盧照鄰暴吼一聲。
只見少年沖上前來,一把從桌子上抓起一桿令旗,大叫道:“我知道此舉會違犯大軍的法度,但是我盧照鄰愿意一力承擔,程將軍,求你了!”
少年雙眼血紅,重重把令旗往程十七手中一塞,大哭道:“令旗是我拔出來的,事后的軍法處置算不到你頭上。程將軍,求你發兵啊。趙老四他們為了讓我脫身,故意朝著敵人的腹地殺去。韓老哥把我扔在邊境之后,他也朝著那邊殺了過去……去救他們啊,必須立刻發兵去救他們。”
程十七的身子明顯一晃,脫口而出道:“你說他們朝著高句麗腹地殺了過去?”
僅僅十幾個斥候,卻敢做出這樣的狠事。
盧照鄰擦了一把眼淚,道:“他們是在吸引敵人,讓我可以安然脫身。”
程十七不愧是一位將軍,雙目凝重的分析道:“吸引敵人注意力之后,他們也許會調轉方向往回逃,但是,對方必然不肯善罷甘休……”
他說著微微一停,緊跟著又道:“據說新丸城的城主乃是一名悍將,越是悍將越會在乎榮耀和尊嚴,而如果趙老四他們逃過了追殺,就等于是在新完成主的臉上打了一巴掌……所以,他絕不會讓趙老四他們逃回來。”
盧照鄰下意識打個哆嗦,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還會再加追兵?”
程十七滿臉肅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如果我是他,我肯定會這么做。”
“程將軍,求你……”盧照鄰又要開口請求。
然而這一次,程十七沒讓盧照鄰把話說完。
只見程十七的眼中一森,陡然仰天發出一聲暴吼,就仿佛是突然受到奇恥大辱一般,整個人的情緒變為無比‘激動’。
“他媽的,敢動我的人。”
“一千多個兵卒,追著殺了一夜,竟然還不死心,竟然還要繼續。我懆他的親娘,這是何等的欺負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啊啊啊,本將軍豈能坐視同袍兄弟被人欺?”
狂吼咆哮聲中,猛然沖出了營帳。
他手里緊緊攥著那桿兵旗。
他用言語把責任扛了下來……
后面盧照鄰怔怔發呆,以他的聰慧豈能看不透程十七的意圖?
剛才程十七故意打斷他的再次請求,故意表現的激動和憤怒,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撇出去,以免他事后會被軍法給追究。
遠處響起怒吼聲,以及戰馬的嘶鳴聲。
然而這一刻的盧照鄰,整個人卻呆呆站在營帳中。
少年眼中全是淚水,怔怔聽著外面的聲音,目光呆滯的喃喃道:“趙老四為了讓我脫身,帶著十幾個兄弟殺向敵人,而程將軍為了把我撇出去,故意裝成暴怒去點兵……盧照鄰啊盧照鄰,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聰明造成的。你幻想著運籌帷幄,然而卻坑了同袍!”
突然他身體一顫,神色變得清明,下意識又道:“不行,光憑著程將軍的這一點兵馬肯定不行。新丸城乃是高句麗的軍事重鎮,駐扎的兵馬數量超過了一萬人……如果僅憑著程將軍的兵力,很可能他也會陷入圍困中。”
“我必須去中軍大營求救。”
他猛然拔足飛奔,沖出營帳找到了一匹馬,然后毫不遲疑翻身而上,發瘋似的朝著遠處狂奔。
如今的大唐邊境,兵營連綿足有二十里,沿途幾百個折沖府兵營,最后才是中軍大營的帥帳。
百萬人的大軍,陣地就是這么大。
就在盧照鄰狂奔而去的時候,程十七已經點起了麾下的兵馬。
此時乃是一日清晨,寒冷的北風宛如刀子,程十七目光決然,陡然口中一聲大喝,道:“咱們山東濟州府的兵,決不能坐視同袍被人殺。咱們要跨過大唐邊境,打向高句麗人的境內,就算是全軍戰死,也要死的有尊嚴……絕不能,讓敵人欺辱咱們的人!”
“殺!”
一千三百多名府兵,仰天發出憤怒的暴吼。
全軍出發!
這一千多名府兵,正是濟州折沖府的全部。
救人的心情,很急。
行軍的速度,也急。
從大唐邊境到新丸城領地,他們一路拼命的狂奔,連續兩個時辰,幾乎是人不停歇馬也不停歇。
雖然人困馬乏,然而沒人喊一聲累,
近了,更近了。
忽然,前方出現一股黑壓壓的兵群。
程十七的目光森然爆閃。
一千多名府兵眼神泛紅……
他們清楚的看見,那股兵群的最前方有人在戰斗,是他們,是趙老四他們。
那是十九個斥候,背靠背圍成一個圈,每當有敵人沖上來時,就會展開一次殊死搏殺。
他們揮舞兵器的力度很弱,可以想象遭受了多少次戰斗,然而不管他們多么疲累,他們十九個人沒有任何人倒下。
還在堅持著廝殺。
“他媽的,啊啊啊啊……”
程十七暴吼一聲,滿臉都是悲憤,咆哮道:“想動濟州府的人?先問問老子答不答應。”
暴吼聲中,手中長槍一揮,厲喝道:“大唐濟州折沖府,高句麗人給我死……”
胯下戰馬一聲嘶鳴,他身先士卒的沖了過去。
“殺!”
后面一千三百多命府兵,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刀!
幾個喘息之后,兩方軍隊碰在一起,宛如兩塊巨大山石相撞,發出震天動地的廝殺聲。
這是第一日!
當日傍晚,高句麗某座城。
“你說什么?”
“再說一遍!”
“真是奇恥大辱,何等的奇恥大辱,新丸城擁有過萬兵力,對方卻只有一支折沖府,為什么竟然被對方連續打退數次,為什么沒能一戰全殲漢人?”
“你竟然還說,對方在邊打邊退,新丸城主是吃侍長大的嗎?他麾下的一萬兵馬都是木頭嗎?”
“如果讓那支府兵全身而退,我們高句麗人要被天下人恥笑。這已經不僅僅是新丸城的顏面丟失,這是所有高句麗人都要跟著丟臉……”
“傳令下去,點起兵馬,本城主要長途奔襲,馳援百里去幫新丸城。”
“必須讓那支折沖府全都死!”
同一時間。
大唐邊境。
陳洛負手站在營帳外,目光凝重的看著遼東方向。
忽然,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只見這個攏右甘凉的折沖都尉仿佛自言自語,輕聲道:“清晨的時候,程十七突然像是發了瘋,整個濟州府兵全體出動,直接朝著高句麗那邊沖了過去……已經整整一天過去,然而他們卻沒有回來。”
他喃喃自語著,下意識朝前走了幾步,輕聲又道:“當初玄武門一戰的時候,程十七這個混蛋砍過我一刀。我曾經惡狠狠的發過誓,我一定要找機會把這一刀砍回來。”
“但是,不能在背后遞刀子砍。”
“武將的尊嚴要從正面打回來。”
“既然我一直盼著要和他正面打一場,那么我就不能眼睜睜的坐視他死在遼東。這個混蛋,只能由我陳洛拿刀砍他……別人,不允許。”
“我很篤定和確信,這混蛋絕對是私自出兵。眼下百萬大軍正在磨合之中,陛下和顧大帥絕不會輕易發動決戰,所以,程十七這個混蛋不可能是得到了中軍帥營的命令讓他出兵……”
“但是這種違犯軍法的事情輪不到我操心,我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折沖都尉而已。我唯一該操心的是,程十七如果死了怎么辦?”
“這個混蛋不能死在高句麗人手里。”
“那些人不配殺他。”
“還有那群濟州府的府兵,他們竟然在軍事競賽的時候贏了我們甘凉折沖府,媽的,這口氣兄弟們咽不下啊。”
“很多兄弟都嚷嚷著,以后要找回這個場子……”
“可是,如果那群濟州府兵戰死了怎么辦?他們只有一千多人,必然要陷入高句麗的圍困。”
“懆他嗎的,這事絕不能容忍。”
夜風呼嘯之間,陳洛一直在喃喃自語,終于,他像是給自己找到了好‘借口’。
程十七那個混蛋,不能死在高句麗人手中。
那群同樣混蛋的濟州府兵,同樣也不能死在高句麗人手中。
此次百萬大軍在邊境磨合,帥營把他們甘凉折沖府的軍營和濟州府安排在相鄰位置,即是一種比拼,也是一種撮合。
而相鄰在一起的軍營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兩座軍營的兵卒乃是軍中同袍和兄弟啊……
“他媽的,觸犯軍令就觸犯!”
陡然陳洛眼神一凝,顯出一種決然果斷。
他大踏步走回營帳,轉眼間重新走了出來,只不過再次出來后,手中已經握著一桿令旗。
那是他們甘凉折沖府的令旗。
夜色之中,只聽陳洛的吼聲沖天而起……
“全軍聽令,馳援同袍!”
緊接著,便是甘凉折沖府三千多名府兵的暴吼聲。
“殺!”
他們其實早已穿好了鎧甲。
他們在清晨的時候就已穿好了鎧甲。
他們足足等了一整天,終于等到了將軍的命令。
馳援同袍……
仿佛是老天爺特意的安排,大唐和高句麗都在不約而同的增兵。
規模,由小到大。
戰斗,始終未停。
于是乎,無數目光凝聚這一片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