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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就是十天。
“各位遷徙的鄉親,前面就是幽州了,大約再走五十里地,你們就能看到高聳的城墻,那時候,你們就算是到達了目的地。”
“越是接近幽州,道路越顯通暢,并且民風淳樸,商業也很繁華,最主要的是不用再擔心匪患,因為整個幽州都有巡邏的兵卒……”
“所以,我們就不繼續護送大家了。”
說話的是一隊騎馬的士卒,他們不斷揮手朝著眾人告別,然后他們調轉方向,驅策戰馬緩緩離開。
這時候,牛車的婦女們全都站了起來,還有隊伍中的那些漢子,他們也背著包裹轉過了身。
所有人不斷揮手,遙遙朝著士卒告別,大聲呼喊道:“謝謝,謝謝你們。”
日光浩浩之下,有微風輕輕蕩漾。
那隊騎兵漸漸走遠,忽然領頭的一人回首而望,大聲告別道:“身為驛站守卒,吾等身上肩負職責,所以各位軍眷嫂嫂們,還有可愛的小孩子們,咱們有緣再見啦,祝你們在幽州生活幸福……”
婦女們眼睛紅紅,有種離別時的酸楚。
而那個騎兵頭領則是再次大喊,事無巨細的叮囑道:“你們順著官道繼續走,不用擔心走岔方向。記住了啊,再走五十里就能看到幽州城……越是靠近幽州,道路越顯平坦,到時候你們可能會遇到專業導游,可以花錢雇傭一個帶著你們進幽州。”
“一定不要心疼錢啊,因為這份錢絕對花的值,那些導游都是經過官府考核的人,他們會帶著你們安頓好幽州的一切。”
“軍眷嫂嫂們,可愛的孩子們,再見,再見了啊……”
叮囑完一切之后,他終于揮手一甩馬鞭,十幾個騎兵跟著他呼嘯而去,轉眼間消失在官道的盡頭。
遷徙的人們努力踮起腳尖,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背影,牛娃坐在車頭上滿臉感慨,輕輕出聲道:“真不愧是河北道的驛卒,言談舉止都和別處不一樣,不但做事厚道,而且耐心負責,據說他們都是娘子軍中退下來的老卒,以前曾經有很多人抨擊他們的待遇太好,現在看起來,他們有資格享受最好的待遇。”
車上的婦女們有些好奇,忍不住出聲問道:“牛娃兄弟你能不能跟我們說說,這些河北道驛卒的待遇到底有多好?”
“有多好?”牛娃嘆了口氣。
他緩緩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同時張開,道:“首先是兵晌,每人每月五百文,其次是糧食,全都由軍中配發。再次是衣衫和被褥,一年四季定時發放。比如春日時節,會有兩身春衣,到了夏日之時,則發清涼坎肩……”
“秋天的時候據說是不發衣服,因為秋天可以穿著春衣渡過,雖然秋天不發衣服,但卻會發下一匹布,允許驛卒們寄回家中,讓家中的老婆孩子做成衣服。”
“而到了冬天,又有衣服發放,這次發放的才叫厲害,每個兵卒都給兩身棉衣,除此之外還有一被一褥,里面全都填充了厚厚的棉花,據說這種軍被和軍褥的采購把關極為嚴格,任何缺斤短兩的情況都會被追究,輕則罰款千貫,重則取消供應資格,所以那些生產棉花制品的世家十分謹慎,至今沒聽說有哪一家膽敢偷工減料……”
婦女們連連咋舌,震驚道:“我的老天爺啊,這還是當兵嗎?軍餉那么多,吃喝不用愁,就連穿的衣服和睡的被褥,竟然也不需要自己掏錢買。”
牛娃看了看她們,道:“咱們大唐乃是府兵制度,兵卒們按說是沒有任何待遇的,不但沒有任何待遇,而且打仗的時候還得自掏腰包,不但要自備糧食吃喝,而且連鎧甲武器也要自出,衣衫要自己花錢買,睡覺的被褥要從家里帶,總之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準備,以前從未聽說哪支軍隊會發錢……唯有河北道的娘子軍,他們的吃喝拉撒都是軍中給,所以經常有人抨擊這件事,朝堂上大官總是指責顧先生破壞規矩。”
婦女們登時大怒起來,紛紛罵道:“那些人真壞,竟然指責顧先生。”
牛娃臉色一驚,連連擺手道:“嫂嫂們,這話咱們自家人說說就罷了,萬萬不敢讓外人聽去,免得招惹了那些人的記恨。”
婦女們也一驚,連忙閉口不說。
這時前邊傳來一個衙役的聲音,遠遠喊道:“牛娃,別瞎扯了,還有五十里就到幽州,咱們爭取一口氣走到那里怎么樣?”
牛娃連忙拿起鞭子,陡手甩了一計漂亮鞭花,大聲回答道:“只要你們撐得住,咱這邊保證也能撐得住,五十里而已,咬咬牙就到了。”
前方哈哈大笑,道:“那好,啟程了!”
隊伍再次啟程!
五十里地,其實很遠,尤其是這時代的交通工具不好,趕路之時遠比后世要辛苦。
幸好官道越來越平坦,牛車行走越來越省力,然而即便如此,五十里路也不是一口氣能走完的。
最主要的是,這支隊伍已經不愿意一口氣走完五十里了。
隨著幽州越來越近,四周的神奇事物越來越多,導致所有人看的目不暇接,恨不能停下來挨個的看上一遍。
比如當他們進入四十里地的時候,官道旁邊豎著一塊巨大石碑,上面雕刻兩個大字,日光之下金鉤鐵劃,赫然是:鎮匪。
兩個大字的下方,還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有個識字的衙役站在巨碑下面,仰頭仔細觀看碑上的字跡,大聲念誦道:踏入此碑一百步,世間紛爭盡和平……
牛娃跳下牛車湊過去,滿臉好奇的問道:“這句像是詩呀,說的是什么意思?”
那個識字衙役不搭理他,繼續念誦巨碑上的文字:警告各地綠林匪患,以及好逸惡勞之人,幽云諸州不歡迎你們,若是有誰想死盡管前來搶劫,只要你們膽敢搶劫一個過往百姓,幽州大軍便會屠戮你們整個山寨,特豎此碑予以通告,勿謂言之不預也。
牛娃連連咋舌,好半天后才滿臉感慨的道:“原來這座巨碑是一個警告,這個警告寫的真夠霸氣。”
那個衙役同樣滿臉感慨,一臉憧憬的看向前方,喃喃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幽州……”
也就在他們面色憧憬的時候,突聽后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大家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漢子狂奔而來,在那漢子的后面,則是一群人騎馬狂追,眼看著就要追上,然而那漢子仿佛迸發出渾身力量,突然大吼一聲加速,赫然沖到了巨碑面前。
緊跟著,就見這漢子仰頭悲憤大叫,眼中竟然有滾滾熱淚流淌,道:“我活了,我可以活了。”
也就在他悲憤大叫的一刻,后面那群人已經追了上來,其中一人手中攥著一把刀,惡狠狠的狂笑道:“趙無極,你跑不了啦,哈哈哈哈,有種你再跑啊……”
狂笑之中,揮刀便要殺人。
哪知他刀還沒有砍下,猛聽旁邊一聲厲吼,緊跟著便見又一匹馬沖來,馬上的人飛起一腳重重踢開他的刀,大怒道:“你瞎了眼嗎?沒看見他已經跑到了巨碑下。這是幽州的鎮匪碑,你竟然敢在碑前動刀子……你想死,我們不想死。”
那個持刀之人怔了一怔,隨即也勃然大怒道:“我們是江湖中人,憑什么要守官府的規矩。趙無極和我有私仇,我決不能放過他活著。”
“放你媽的屁!”
另一人暴吼出聲,滿臉森然的道:“我們是江湖人又如何?江湖人就不需要守規矩嗎?你小子給我記住了,咱們江湖人也是大唐的子民。尤其這里是幽州,是豎立著鎮匪巨碑的幽州。你要是再齜牙咧嘴,休怪老子先把你砍了。”
這人說話之間,忽然轉頭看向那個渾身流血的漢子,他輕輕嘆了口氣,抬起手來抱拳一拱,沉聲道:“趙無極,恭喜你。我們追了你一日一夜,想不到竟然被你成功逃到鎮匪碑……你能逃到這里,一條命已經保住,若是我猜測沒錯的話,你今后很可能要留在幽州尋找機會,也許,你會進入軍中,也許,你能把握住某個機會,所以在下有一言相勸,咱們之間化干戈為玉帛吧。我們不再追殺你,你也別再記掛我們的仇,如何?”
那漢子站在石碑之前冷笑,雙目之中的悲憤宛如烈火,他沒有任何回答,只是死死盯著持刀那個人。
剛才說話的人見此情況,頓時滿臉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再次抱拳拱了一拱,忽然調轉馬頭疾馳而去,其余那些騎馬的漢子,也很快跟著他離去。
唯有持刀那人滿臉惡意,陡然朝著流血漢子冷笑兩聲,輕蔑道:“就算你能進入幽州又如何?此生你也只能躲在幽州做個縮頭烏龜。只要你敢出來,我必然一刀殺了你……哈哈哈哈,你一輩子都是個縮頭烏龜啊。”
狂笑聲中,他也調轉馬頭而去,風馳電掣之間,轉眼追上那群人。
哪知也就在他追上的一刻,猛然見到領頭之人反手一擊,只聽一聲慘叫,直接將他打落馬下。
他受的一擊顯然極重,跌落地上的時候不斷噴血,他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目光之中閃爍著迷茫,咳血問道:“老…老大,為…為什么要,要殺我?”
日光浩浩之下,只聽那個首領的聲音隆隆響起,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說給巨碑下的流血漢子聽。
只聽首領道:“趙無極性格堅韌,他躲在幽州很可能會遇到機會,一旦他遇到機會,對我們就是踏天大禍,所以,我賭不起。”
“既然賭不起,那就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我沒膽量在鎮匪巨碑之前殺他,那么就只能把他的仇人給殺了。殺了你之后,他和我們仇怨就沒了……”
首領說到這里的時候,陡然放聲朝著這邊大喝,道:“趙無極,這樣你可滿意否。在下還是剛才那句話,咱們化干戈為玉帛吧。你既然進入了幽州,那么就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崛起。本人賭不起這萬分之一,所以我殺了自己的結義兄弟。”
終于,巨碑下的流血漢子緩緩點頭。
那首領像是如釋重負,赫然竟又騎馬馳騁回來,只見他突然探手入懷,轉瞬間掏出一塊金錠,扔給流血漢子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已經化干戈為玉帛,那么彼此之間就不再是仇人。你孤身進入幽州,吃穿住行都要花錢。在下贈送你一錠黃金,預祝你能成功崛起……”
流血漢子接住他的金錠,沖著他再次緩緩點了點頭。
至此,首領才真的放下擔憂。
他深深看了一眼流血漢子之后,重新調轉馬頭朝著遠處狂奔而去,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變故發生。
這突發的一幕,看的牛娃等人又驚又恐,幸好那群江湖悍匪來去如風,自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劫掠百姓的跡象。
等到他們遠遠消失之后,牛娃等人才面面相覷,忽然大家一起看向眼前的巨碑,心中對于‘鎮匪’二字又有了心的感悟。
只聽一個衙役輕輕出聲,無限感慨的道:“僅僅用一座巨碑豎在這里,壓根沒有派駐大軍做威懾,然而,江湖悍匪乖乖的遵守規則……”
牛娃只覺胸口一團火熱,抬頭遙遙眺望前方,喃喃道:“這就是我們即將到達的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