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渾的聲音猶如滾雷傳遍整個戰場。羅馬戰士同時停下腳步,接著一匹白色的高大戰馬從羅馬軍團馳出。馬上的將領是一個傲慢的中年人,他用的是高盧式四角馬鞍,四個高翹的犄角牢牢夾住腰背,身上穿著金黃的細密鎖甲,腰間佩帶短劍,金色的鬈發一直披到肩后,藍色的眼眸中閃動著自信的光芒。
馬匹在戰車前方一百米處停住,羅馬將領坐在鞍上,道:「羅馬聯軍統帥,阿伽門儂!」
程宗揚下巴差點兒掉在地上,難道這是另一個版本的特洛伊之戰?希臘的英雄們都加入了羅馬軍團?
韓庚冷厲的目光掃過戰場,沉聲道:「羅馬與天朝既無通使,又無仇怨,安敢與獸蠻聯手,犯我大漢邊疆!」
阿伽門儂抹了抹濃密的胡須,「這里是獸蠻人的土地。兩個月前,獸蠻人的首領在大馬士革向凱撒的旗幟效忠,他們已經受到帝國的保護。作為所有民族的庇護者,羅馬有責任捍衛自己子民的利益。」
天武營不過三千余人,面對卻是五個羅馬軍團。以三千對三萬,韓庚毫無懼色,他冷冷道:「可笑獸蠻丑類,竟然向羅馬屈膝。」
阿伽門儂傲慢地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山丘后面,還有你的兩支軍隊,數量不超過六千人。假如--」他揚起手,「你同意投降,我將給予你一個軍人應有的尊嚴!」
韓庚拔出戰車上赤紅色的長戟,揚手擲在地上,然后道:「想奪走大漢的土地,拿你們的鮮血來換!」
馭手一提韁繩,戰車調頭馳往陣后,立在車上的韓庚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阿伽門儂轉過馬首,面對著自己軍團,高聲道:「帝國的勇士們!平定了亞美尼亞的叛亂之后,你們沒有停歇,就從大馬士革來到東方!今天,我們終于深入亞細亞內陸,站到了帝國最東方的土地上!」
對于左武第一軍來說,這是一支完全陌生的軍隊。無論是太乙真宗的教御,還是久經沙場的王哲都未聽說過這支軍隊。只有程宗揚,一口叫出他們的來歷。文澤低聲問道:「他在干什么?」
「陣前演講。」程宗揚說:「每一次作戰前,羅馬軍團的統帥都會在戰士面前發表演說,鼓勵士兵們英勇作戰。」
文澤道:「他們很強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很強。」在自己所知的歷史上,他們橫掃高盧、伽太基與整個北非,擊滅波斯帝國,向東一直進入印度。現在甚至出現在大漢邊境。這支羅馬軍團真的很強 阿伽門儂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勇敢的羅馬戰士們!在你們面前,是帝國的敵人!他們愚蠢、狡詐、野蠻而且貪婪!我!來自邁錫尼的阿伽門儂,將根據元老會授予我的權力作出承諾--每一位戰士,都將獲得他應得的戰利品!他們的財富將被每一位參戰的士兵平分!他們的貴族將成為你們的奴隸!他們的土地,將成為你們世襲的莊園!偉大屬于羅馬!光榮屬于凱撒!勇士們!為了帝國的榮耀,擊敗這些野蠻人!」
阿伽門儂為凱撒作戰?還不如是希特勒呢。但想到武穆王的日出東方,唯我不敗,程宗揚又釋然了。這個世界,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荒唐啊。
戰士們齊聲發出戰斗的狂吼,由無數隊列組成的羅馬軍團邁步前行。那些金發的戰士露出堅毅的目光,每邁出一步都仿佛在震撼大地。
進入戰場后,羅馬軍團開始變陣,每個中隊相互錯開對齊,形成十六列縱深的戰斗隊型,中間留出一個中隊的空隙。青年隊與壯年隊執盾向前,而最后面的老兵則單膝跪地,一手將盾牌架在肩上,一支執矛斜指前方,為軍團壓陣。
僅這五個軍團軍力就超過三萬,排出的陣列長達三里。首先出陣的第十二軍團,擲閃電者。在他們對面,是兩個四百八十人的天武營秦軍方陣。
王哲沉聲道:「戰歿者,賜爵一級!」
天武營的秦軍士卒齊聲道:「諾!」
戰鼓再次響起。秦軍毫不猶豫地列陣向前,仿佛一塊鋒利的礁石迎向奔涌的潮水。
秦軍的弩手發揮出巨大的殺傷力,在三百米外就穿透了羅馬軍團的長盾。但面對潮水般的敵軍,數百名弩手所造成的傷亡根本無法阻止對方的腳步。
逼近到七十米時,天武營正面的羅馬第十二軍團「擲閃電者」開始第一輪投擲。他們使用的標槍形狀特異,槍鋒長度接近全長的三分之一,纖細而銳利,頂端呈三角形,帶有倒鉤。擊中目標時,倒鉤將給敵人造成更大的傷害,而投空的標槍,細長的槍鋒會在地上彎曲,避免被敵軍撿拾回擲。兩千支標槍呼嘯而至,幾乎淹沒了秦軍的弩手。
緊接著是第二輪,這次的標槍更加沉重,也更加密集,幾乎撕開秦軍的方陣。擲完兩輪標槍之后,最前列的青年隊向后退去,壯年隊隨即補上遺留的空缺。
這時雙方已經短兵相接。面對秦軍如林的長矛,羅馬戰士毫無懼色。他們同時彎下腰,將盾牌架在肩上,向上橫起,裹著脛甲的左腿向前邁出,然后右腳跟上。身體躲藏在盾牌下方,依靠肩背的力量撞開對手,同時短劍向右刺出,刺殺右側的敵人。
天武營秦軍的長矛輕易就粉碎了羅馬軍團的盾牌,而更多的長矛則被頂起。前方扛矛的士卒隨即拔出長劍,迎向攻來的羅馬戰士。秦軍使用的佩劍比羅馬短劍更長,也更加銳利,每次劈刺都足以穿透樺木制成的盾牌。但羅馬戰士只有一個動作:向右直刺!
羅馬軍團嚴禁劈砍,無數次血戰使他們得出這樣的結論:在同樣的力量下,直刺遠比劈砍造成的傷害更大。
向右刺擊是羅馬軍團獨特而致命的攻擊手段。戰斗中,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敵人身上,往往忽略了來自右側的攻擊。在高盧、在北非、在波斯……羅馬軍團的右刺消滅過無數強悍的對手。
他們以近乎機械的動作,右臂彎曲,握緊短劍,從下往上,猛刺對手右側腹部。這個部位往往缺少防護,也更為致命。第一次面對這種近戰格斗的天武營秦軍遭受重創,陣型開始潰散,卻始終沒有一個人退卻。
山丘上諸人注視著戰場,藺采泉神情自若,夙未央面無表情,商樂軒卻露出沖動的神情,忽然他踏前一步,拱手道:「掌教!」
王哲淡淡道:「說。」
商樂軒一咬牙,「請掌教指定何人主掌龍池!」
那名美婦卓云君聞言大怒,「商師兄!軍情如火,怎么還要逼掌教發話!」
商樂軒怒道:「此時不說,只怕就來不及了!」
「難道你認定我軍要輸嗎!」
「孤軍在外,既無糧草又無援軍,以數千對數萬,焉能不敗!」
商樂軒與卓云君當眾大吵,王哲臉上卻毫無表情。
「看到了嗎?」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發現王哲是在對自己說話,「哦?」
王哲道:「這里的親兵都是我門下弟子,和他們一樣,是太乙真宗的人。你是唯一一個外人。」
程宗揚干笑一聲,「貴宗弟子果然都是豪杰。」
「豪杰?」王哲淡淡道:「若是豪杰,怎會以我掌教之尊,登高一呼,數十萬教中弟子,從軍者不過寥寥數百人?若是豪杰,怎會大敵當前,還競相爭權奪利?生怕我死在戰場中,沒有指定他當掌教?」
商樂軒臉上一紅,旋即大聲道:「我商樂軒何德何能,敢覬覦掌教之位?」
「你當然不敢。你雖然劍法超群,教中服你的能有幾個?把掌教之位給你,只怕你活不到第二天日出。」
商樂軒臉上時紅時白,王哲說得雖然尖刻,其實在場諸人中,他們兩人關系最近,系出同門,商樂軒最初的劍法還是王哲代師傳授的。
藺采泉見商樂軒尷尬,在旁道:「請掌教息怒。」
王哲搖了搖頭,「我不怒。我已經沒有發怒的力氣了。藺老三,除了我,你是教內輩份最長的,這些年在龍池也作了不少事。十四弟是我們之中最小的,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回去把真人的封號給他,也該讓他設院授徒了。」
「是。謹尊掌教玉旨。」
望著戰場中潮水般的羅馬戰士,王哲道:「兵危戰兇,你們走吧。」
商樂軒還想說話,但被王哲鋒利的目光一掃頓時泄了氣。四人向王哲躬身施禮,然后離開山丘。
程宗揚本來想跟他們一起走,但人家四個大袖一揮,就掠出十幾米,轉眼就消失在山丘之后。這會兒如果離開王哲,只怕沒走到山下,月霜的劍就會把他永遠地留在這里。
在兩個羅馬軍團將近四倍軍力的輪番攻擊下,天武營的方陣越來越難以支撐。文澤道:「師帥,天武營獨力難支,請遣天策、天霽二營出戰。」
王哲默然片刻,然后手一招。山丘上樹起一面血紅的旗幟。伴隨著隆隆戰鼓,大漢左武軍第一軍團天策營出現在戰場左翼。
程宗揚心頭狠狠一跳,險些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