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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傳世袈裟

第六章  魯智深暴吼一聲,揮起鐵拳,勁風到處,包裹猛地一震,在距離地面只有寸許的位置驀然彈起。

  一道紅影從土中躍出,那女孩乳燕般掠來,凌空抓住包裹,然後身形一凝,立在一根樹枝上,甜甜笑道:「大和尚,你把林沖的人頭給我,我把包裹還你,好不好?如果不好呢,人家就把這只包裹一把火燒個乾凈,讓你在佛前懺悔到死……」

  魯智深吼道:「臭丫頭!有種與灑家大戰三百回合!」

  女孩嬌笑道:「花和尚好壞,知道人家沒種呢。」

  魯智深老臉發紅,氣得暴跳如雷,抖手將禪杖擲了出去。女孩立足的樹枝應聲而斷,她小鳥般飛起,一邊抬起左掌,作勢朝包裹劈去,要將里面的衣缽一舉粉碎。

  忽然空中氣流一蕩,一抹刀光彷佛從虛空中揮出,斬在女孩左掌上。能與秦會之、魯智深平分秋色的小女孩嬌軀一震,身體像彈丸般倒飛出去,竟然被這一刀劈得潰不成軍。

  刀光剛一亮起,程宗揚心頭就像有一塊大石落地,終於知道自己一直隱約感受到的不安來自何處。

  一個黑衣麗人出現在空中,她細白的玉頸中戴著一條黑絨頸帶,翻開的衣領一側綴著一枚烏鋼色的徽章,容貌精致如畫,神色卻冷冰冰沒有半點情感——即使把她燒成灰,自己也能認出她正是在南荒奪走龍精的那個女子!

  程宗揚搶到樹上,抄起最後一顆手雷,大喝道:「馮大.法!」

  黝黑的鐵西瓜帶著勁風疾飛過去,這一下凌空爆炸,碎片全無死角,不僅那個黑衣麗人,連周圍的人也少不得要倒霉。但程宗揚已經顧不上許多,謝藝的死雖然是西門慶誘使,但這賤人肯定要擔上一大半責任!

  馮源火法發動,卻沒有半點聲音,他壯著膽子睜開眼睛一看,險些把眼珠子瞪出來。

  那個黑衣麗人白玉般的手掌一揚,將那只鐵制的手雷輕松切開,從中拈出一顆米粒大小的碎玉,冷冰冰道:「龍睛玉這般亂用。暴殄天物。」說著隨手納入袖中。

  程宗揚一言不發,珊瑚匕首流星般飛出,這一擲沒有動用半點真元,而是附上了大量死氣,只要她敢碰上,準讓她大大的吃個虧。

  黑衣麗人玉手微動,似乎是想藉機取走這柄匕首,接著又改變主意,她身形微閃,避開匕首,隨即冉冉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轉世靈童至今未見,大孚靈鷲寺的衣缽便由我星月湖先行保管。」

  下面三個人同時喊了起來,「二世大師已在本寺坐床!」這是凈念的爭辯。

  魯智深喝道:「兀那女子!把酒家的衣缽留下!」

  程宗揚大叫道:「干你娘啊!東西都搶了,還要嫁禍給別人!」

  眼看那麗人的身形就要消失,凈念舉杖道:「大悲天龍——」他手中的錫杖微微一震,招術還未施出,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魯智深長吸一口氣,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然後騰起身,雙拳同時揮出,狂喝道:「萬佛朝宗!」

  無數樹葉像劍一樣豎起,被勁風帶得脫枝而起,朝那麗人射去。那麗人輕蔑地一笑,「強弩之末,也敢妄用此招。」

  她半邊身體已經隱入虛空,這時將包裹繞在臂上,玉手微舉,朝魯智深的拳鋒迎去。

  魯智深像石頭一樣從空中直墮而下,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黑衣麗人玉掌也現出一道血痕,即使占盡優勢,她這一擊也未能了結花和尚的性命。

  程宗揚吼道:「馮大.法!」

  馮源已經施術完畢,用盡全身力氣叫道:「爆!」

  「呯」的一聲震響,那枚龍睛玉在黑衣麗人袖中化成一團火球,系在那麗人臂下的包裹被火法炸開,一條袈裟和一只木缽從天而降。

  黑衣麗人雖然被火法貼腕而爆,白玉般的手臂卻沒有半點傷痕,不過她此時已經完成遁術,即使想再爭奪也來不及了,只見她玉手一閃,最後一點影痕從天際間消失。

  程宗揚搶過衣缽,落在地上,一把扶起魯智深,把袈裟和木缽遞給他。

  「一件舊袈裟,一只破碗,白送我都不要,用得著搶來搶去嗎——」話音未落,程宗揚忽然愣住了。

  那件袈裟雖然是有年頭的舊物,但保管極佳,尤其是上面的金線,就像剛繡上去一樣嶄新,問題是那些金線構織成的紋路,自己看著不是一般的眼熟,而是十分眼熟!

  衣缽失而復得,魯智深哈哈大笑,這時伸手去拿,卻被程宗揚死死抓住。花和尚抬眼去看,只見程員外兩眼瞪得幾乎找不到眼眶,直勾勾盯著那件袈裟。

  魯智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程兄弟?」

  程宗揚回過神來,一把將袈裟抱在懷里,叫道:「這袈裟是誰的!」

  魯智深與凈念異口同聲道:「是本寺一世大師親傳!」

  程宗揚雙手幾乎抖了起來,抱著袈裟道:「給我行不行?」

  凈念叫道:「阿彌陀佛!程施主!你還是說點別的吧!」

  魯智深為難地撓了撓腦袋,「這衣缽本是程兄弟搶回來的,給你也是應當。但灑家答應過師傅,便是給你,也得搶回來。」

  程宗揚乾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讓我觀賞一會兒總可以吧?」

  魯智深大方地說道:「盡管看!」

  「師師!筆墨!」

  李師師拿出一只帶拉鏈的皮包,打開取出筆墨紙硯。

  程宗揚攤開紙,提筆抄錄袈裟上的符號,剛抄了兩下他就把筆扔了,叫道:「給我根樹枝!」

  程宗揚用樹枝醮著墨,艱難地將那些符號抄錄下來,幸好內容并不長,一盞茶時間便抄錄完畢。

  靜善遠遠看著這一幕,目光不住閃爍,等程宗揚放下袈裟,她忽然閃身躍上一棵大樹,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魯智深拿起紙張,橫看豎看,「這是什么東西?」

  程宗揚乾笑道:「小弟見袈裟上的花紋好看,想比著也繡一個出來。」

  魯智深嘿嘿一笑,拍著程宗揚的腦袋道:「知道灑家的法號嗎?智深!意思是灑家的智慧像海一樣深!你以為能蒙得住灑家?小子,你多半是瞧著袈裟上的金線像是符咒,想抄下來破解的吧?」

  程宗揚一臉慚愧地說道:「果然瞞不過智深大師。」

  「灑家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還看不出你那點心思?」魯智深一邊收起袈裟一邊道:「灑家勸你還是少搗騰這東西,大孚靈鷲寺幾十位高僧琢磨了幾十年都沒琢磨出來,還能讓你一眼就破解了?」

  我還真是一眼就破解了……程宗揚心里哀叫道:袈裟上的金絲紋路別人可能不認識,自己可是活活學了十幾年!從看到第一行符號開始,就看出這些符號都是英文!

  一個會英文的十方叢林一世大師,究竟意味著什么?程宗揚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自己恐怕連覺都睡不著了……

  程宗揚把那張紙貼身收好,然後環顧左右。

  場中的局勢已經明朗,皇城司兩組人馬全軍覆沒,六扇門三名捕快死得更是不明不白。大孚靈鷲寺十余名僧人一半戰死,一半因為施展闍都訶那的毀滅術而尸骨無存,眼下只剩凈念一人尚存。凈念先後傷在魯智深、西門慶和那個黑衣麗人手下,即使大難不死,一身修為也已經去了五成。

  靜善一去無蹤,料想是見機得快,先一步逃脫,讓程宗揚想把她扣下來充當貨物都來不及下手。

  西門慶遠遠退到戰場一邊,手里搖著折扇,臉上笑瞇瞇的,似乎對戰果十分滿意。但從他目光不時掃過林沖所在之處的模樣看來,他這次行動最重要的目標并沒有達成。

  那個黑衣麗人一直等到最後的機會才出手搶奪衣缽,結果漏算了馮大.法這個不起眼的三流法師,結果功敗垂成。她施展遁術,凌虛而去,即使想回來也沒那么容易。

  倒是那個殺人無數,最後還擊傷俞子元的小女孩并沒有遠離,她這會兒已經從地下出來,正揚著臉看著樹上的林沖,似乎在思考怎么取他的性命。一條銀色的細鏈從她頸中垂下,戴在臉上的蝴蝶面具輕盈得彷佛隨時都會飛去。

  另一邊的西門慶面帶笑意,不知道是偽裝,還是見到黑衣女子失手,由衷地感到高興。他遠遠道:「小生與程兄一見如故,今日這番交手著實莫名其妙,不知程兄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這場亂仗打到現在,自己一方也損失慘重,俞子元與林沖生死未卜,僅存的一名從筠州帶來的星月湖屬下被大孚靈鷲寺僧眾施展闍都訶那而戰歿,三名獸蠻人以起初獨斗大孚靈鷲寺眾僧的青面獸受傷最重,魯智深也重傷未愈,但秦會之和金兀術尚在,再加上自己,想干掉這小子也并非不可想像。

  程宗揚也不客氣,指著西門慶道:「西門狗賊!你暗算謝三哥,我這輩子都跟你沒完!」

  「程兄說的可是龍驥謝藝?」西門慶叫起屈來,「小生與謝將軍素未謀面,何時暗算過他?」

  「謝三哥去南荒,是從一間生藥鋪得到線索,西門慶!敢說不是你這個黑魔海的狗賊設的圈套?」

  西門慶正容道:「程兄!話可不能這么說,天下的生藥鋪何止千萬?程兄怎么就認定是我西門家的?況且你說我是黑魔海的人,著實是冤枉我了!我西門慶不能說和黑魔海沒有一點關系,但絕不是黑魔海門下!不信秦兄可以作證嘛。」

  秦會之道:「他是西門世家的少主,并非黑魔海門下,但母系出自黑魔海巫宗卻是無疑。」

  西門慶笑道:「這下誤會便說清了吧?」他搖著折扇道:「不管程兄信還是不信,反正我西門慶是把程兄當朋友的。」

  程宗揚冷冷道:「這我可不敢當。大官人好端端在五原城發財,跑來臨安難道是找小弟談朋友的?」

  西門慶長嘆一聲,「不瞞程兄,前些日子五原城來了些惡客,在下眼不見為凈,才到臨安散散心。」

  程宗揚心里一動,謝家果然派了人去五原城。西門這狗賊倒奸猾,一看風聲不對,就腳底抹油溜了。

  西門慶合起折扇在掌心敲著,笑道:「江湖上的恩怨和生意是兩碼事,他們盡管折騰他們的,咱們兄弟好好做生意,程兄你看怎么樣?」

  程宗揚冷笑道:「又一個做生意的,你們這么喜歡做生意,乾脆我把黑魔海改成妓院得了,保你們客似云來,生意興隆。」

  西門慶目光一寒,隨即又恢復正常,「程兄這可是說笑了。即便不做生意,大家當初也談得投機,如果能與程兄一道尋花問柳也是一樁美事。」說著他勾了勾手指,「小玲兒,過來讓叔叔抱抱。」

  這會兒眾人已經是心頭雪亮,此戰原本有不少傷者,但隨著戰事拖延,傷者陸續死於非命。此時看來,至少三分之一的死者是被那小女孩一人所殺,她年紀雖小,出手的狠辣卻無人可及。只是她的身份來歷,在場的沒有一人知道。程宗揚把目光投向秦會之,奸臣兄也微微搖頭。

  程宗揚哼了一聲,「黑魔海今天可下足了本錢,連未成年少女也用上了。」

  西門慶笑道:「小玲兒倒是想進黑魔海,做夢都想當個御姬奴,可惜黑魔海不收她。小玲兒,對嗎?」

  即便握住俞子元心臟的時候,那女孩神情也沒有絲毫波瀾,就像在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漠然。然而被西門慶一喚,她臉上的冰冷便彷佛被暖風融化,露出甜而媚的笑容,嬌笑道:「西門叔叔。」

  西門慶一把摟住她,那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笑道:「程兄可別以為我西門慶有什么毛病,喜歡這種小娃娃,其實小玲兒都已經十七了,只是長得水嫩,看著還像十一二歲的模樣。是不是啊,小玲兒?」

  西門慶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到小女孩衣內,玲兒甜甜笑道:「大官人叔叔,玲兒好久沒見你了呢。」

  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西門慶中了什么邪,突然在這兒對一個小女孩動手動腳,就算再急色,也該挑挑時間地點吧?

  程宗揚雖然沒有證據,但心里已經認定謝藝之死與西門慶脫不了關系,即使他真是被冤枉的,就憑他對凝羽做的事,背上這點冤枉也不算什么。眼看他如此囂張,剛壓下的那點殺機又重新涌起。

  西門慶最會見風施舵,眼見情形不對,立刻改變主意,趁程宗揚還沒有下令動手,他笑道:「叔叔也好久沒見小玲兒了,走,找個地方跟叔叔樂樂去。」

  「好啊。」玲兒甜甜笑道:「可小玲兒還有功課沒有做呢。」

  「一點功課,晚上抽點時間就做了。走吧,讓叔叔看看小玲兒的屁股是不是還夠嫩。」

  眼看西門慶像個浪蕩公子一樣擁著那個裸著上身的小女孩離開,程宗揚眉頭擰得幾乎打結。

  這場爛仗打到現在,自己雖然笑到最後,但也傷亡慘重,林沖、魯智深、俞子元等人先後負傷,完好戰力只剩下秦會之、金兀術和自己三個。一個西門慶還好說,再加上那個玲兒,自己想留下任何一人都不容易。但真正讓程宗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的態度,似乎這位西門大官人壓根就不愿意與自己為敵。難道自己對他們有什么特殊的利用價值?

  俞子元傷重不起,一直處於重度昏迷之中。馮源用火法從黑衣麗人手中搶回衣缽,該記首功,但他施完法不該朝下看了一眼,結果又暈了過去。

  秦會之安置了眾人,過來道:「子元傷勢很重,只怕撐不了太久。」

  「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無論如何要保住他的命。」

  秦會之道:「他經脈受創,即便保住性命,也多半修為盡失。」

  「就算他躺在床上不能動,我也養他一輩子!」

  秦會之深揖一禮,「屬下明白!」

  李師師忽然道:「我來試試。」

  程宗揚看了她一眼,「老俞傷勢可不輕。」

  「我剛看了俞先生的傷勢,都是外傷。」李師師道:「奴家修的醫術便是外科,否則也不會被派去做隨軍醫官。況且俞先生的傷不能再拖了。」

  程宗揚權衡了一下,「好,老俞就交給你了!」

  李師師自去處理俞子元的傷勢,旁邊凈念拖著受傷的身體,與魯智深一道收拾了尸骸,然後搬來折斷的樹木,堆在一處,生火焚化。

  這對剛才還殺得不可開交的師兄弟,這時卻并肩跪在一處,低聲誦念佛經,為大孚靈鷲寺的同門,也為林中所有的死者祈禱,超度亡靈。

  良久,魯智深松開手掌,扭頭道:「凈念和尚,還要再打嗎?」

  「阿彌陀佛。」凈念合什道:「師兄神功已成,小僧已經是輸了。」

  魯智深道:「實話對你說,那袈裟不合灑家的身,木缽也盛不得狗肉,灑家帶著狼伉得緊,若非答應過師傅,灑家早就把它扔了。」

  凈念沉默片刻,然後嘆道:「師兄天生菩提之心,卻是小僧著相了。」他合什向魯智深施了一禮,「愿佛祖保佑你。」然後飄然而去。

  林沖被大孚靈鷲寺的僧人施展闍都訶那舍命一擊,身負重傷,幸好他修為深厚,李師師又搶救及時,性命已經保住了。至於斷裂的經脈能不能復原,還要看他的造化。

  魯智深與林沖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扛著禪杖過來,對程宗揚道:「灑家送林師弟去江州。」

  程宗揚道:「林兄傷這么重,你的傷也不輕,走遠路合適嗎?」

  魯智深搖著腦袋道:「灑家問過他了,林師弟只說要去江州待命,灑家也拗不過他。」

  程宗揚盤算了一下,他本意就是想讓林沖去江州,與吳三桂搭伙。林沖是禁軍知名的教頭,如果留在臨安養傷,也容易走漏風聲。魯智深有金鐘罩護體,用不了幾天就可以恢復如初。林沖傷勢雖重,終究是傷在大孚靈鷲寺手下,魯智深是大孚靈鷲寺嫡傳,說不定會有醫治的妙手,而且他沿途照應,自己也好放下心來。

  魯智深道:「林師弟拜托你幫忙尋找他家娘子,一有消息還請相告。」

  程宗揚含糊答應下來,一邊道:「林教頭傷勢這么重,總不能讓你背到江州吧?這樣,我讓老豹送你們。」

  「用不著。」

  魯智深從草叢中拽出兩個人來,卻是董超、薛霸。他們兩個武功低微,又早早就被林、魯二人打倒,幾幫人打生打死,誰都沒有顧上理會他們,反而撿了一條命,只是薛霸一只手算廢了。

  魯智深先一人賞了一個耳光,然後喝令他們兩個用樹枝做副單架,稍有怠慢就拳打腳踢。

  兩名官差哪兒敢有半點怨言,像扶親爹一樣把林沖扶上單架,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來。

  魯智深扛起禪杖,豪聲道:「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程兄弟說得好句!灑家去也!」

  程宗揚叫道:「到了江州有人接你們!是臧和尚!」

  魯智深哈哈大笑,「好!好!好!」

  馬車轆轆而行,趕車的俞子元卻換成了金兀術。馭馬一聞到他身上的獸味,就服服帖帖,金兀術一手扯著轡頭,倒是十分輕松。

  「侄兒原本是刑部大牢看管監獄的,因為辦事得力,被調到皇城司,還不足一年……」

  那個姓孫的官差命大,被埋了快一個時辰,居然沒死。今日野豬林死得人已經太多,程宗揚也不想再殺人,於是讓他撿了條性命。

  這會兒在搖晃的車廂里,孫天羽原原本本說了自己的身份來歷,沒有半點隱瞞,「……封公公下令,要取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的性命。侄兒便隨著趙大夫一道來了。」

  程宗揚道:「還有嗎?」

  孫天羽忙道:「侄兒都已經說完了。」

  「那好,童公公,你來說吧。」

  童貫褲子已經濕透了,也沒得換,只能坐著捂乾,他挪了挪屁股,「封公公叫了奴才去,讓奴才代表宮里一道往野豬林來。封公公還吩咐奴才,一旦事成就打開瓶子,放出訊號,後面的事就不用奴才再管。」

  程宗揚道:「瓶子呢?」

  「奴才不小心打碎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於是義組就來了。他們聽到有皇城司的人在,就放手大殺,你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

  孫天羽和童貫齊齊打了個冷戰,沒敢作聲。

  程宗揚道:「看來皇城司的差事出了岔子,封公公擔心被人知道,才要滅林教頭的口,你們二位很不幸,也在封公公滅口的范圍之內。」

  「叔叔!」

  「員外!」

  兩人異口同聲道:「求你救我們一命吧!嗚嗚……」

  「有什么好哭的?林教頭既然沒死,你們的命就保住了。而且皇城司折損了兩組人馬,正是你們升職的機會。」

  程宗揚敲著車廂想了一會兒,「你們去吧。就說自己苦戰逃生,後面的事我來處理。唔,你們都是聰明人,不用我再專門吩咐了吧?」

  「侄兒明白!」

  「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程宗揚道:「跟著我,不會讓你們吃虧的。去吧。」

  程宗揚沉吟片刻,然後道:「會之!」

  秦會之登車進來,拱手道:「公子。」

  程宗揚笑道:「好你個奸臣兄!什么時候進入通幽境的?我差點兒都沒看出來。」

  秦會之道:「來臨安的路上,屬下忽有所感,覓地潛修數日,終於進入通幽之境。」

  說到修為精進,以秦會之的矜持,也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

  程宗揚道:「我當初差你一大截,好不容易混成高手了,還是差你一大截。一點面子都沒有啊。」

  秦會之正容道:「若讓家主沖鋒陷陣,才是我等屬下的恥辱。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僚屬如劍,越銳越好,主君如手,愈穩愈佳。我等不如家主,才是家主顏面所不存。」

  「得,又讓你給我上一課。」程宗揚笑道:「不說這個了,我叫你來,是想問一件事。」

  「哦?」

  程宗揚道:「大孚靈鷲寺的一世大師是怎么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時日久遠,屬下也不盡知其詳,只知大孚靈鷲寺一世不拾大師天生慧根,自幼剃度為僧,一手締造十方叢林……」

  程宗揚仔細聽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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