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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年交易

第七章  豐樂樓位于西子湖畔,樓高雖然只有三層,臺基卻足有兩層,氣勢宏偉,號稱「高切云漢,上可延風月,下可隔囂埃」。樓中裝飾富麗堂皇,乃是臨安第一名樓。

  豐樂樓雖在湖畔,但緊鄰著城西的涌金門,隔著城墻便是臨安府衙。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樓內人來人往,生意興隆。

  「這雙銀箸至少也值十來個銀銖,」程宗揚欣賞著銀箸上精美的雕刻,一邊道:「宋國士民殷富,果然不假。」

  「豐樂樓是臨安名樓,席間所用器皿盡是銀金制成,一席所用不下百兩。」

  程宗揚仔細看來,果然席上擺設的碗、碟、盞、壺、杯、盤,甚至牙簽都是銀制的。

  「好地方!在這里吃飯,至少不怕被人下毒。」程宗揚笑著往椅背上一靠,「難得仙姬肯露出真身。不過請客還戴著面紗,有點不近人情吧。」

  圓桌另一端坐著一個女子,她穿著一件素白的衫子,戴著一副淺紅的面紗,美目沉靜而從容,一雙明眸猶如一泫秋水,一眼掃去,仿佛能直入人心。

  「賤妾容貌丑陋,如果露出真面目,只怕公子食不下咽。」

  「喂,有點誠意好不好?你覺得我會信嗎?」

  「妾身從不在本門以外以真容示人,還請公子見諒。」

  程宗揚道:「這乳酪挺不錯,好像是羊奶做的,你嘗嘗。」

  這句話卻是對李師師說的。李師師傷勢未愈,但黑魔海送來請柬,邀家主赴宴,她堅持要與程宗揚同行。

  「我在光明觀堂一心學習醫術,坦白地說,對做生意了解很少。我希望能有機會多參與生意上的交際。」

  這樣的理由程宗揚根本無法拒絕,而且看她對付卓云君的手段,程宗揚也不想把她的才能浪費在醫藥和算賬上。

  按照李師師的年齡,至少兩年之后,才是她大放異彩的時期。如果按自己的打算,將來要把她培養成光彩照人的交際花,頂級沙龍的女主人,盤江程氏無往不利的公關經理,交際場合的歷練必不可少。

  這種談判本來有秦檜在旁邊拾遺補闕更令人放心,但黑魔海巫、毒二宗勢同水火,秦奸臣出面徒增變量,于是程宗揚只帶了李師師一人赴宴。

  好在李師師的容貌也很給自己長面子,剛才自己一身公子哥兒打扮,搖搖擺擺帶著李師師上樓的時候,至少兩打男賓露出「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痛惜眼神,等帶著兩名獸蠻人保鏢的程牛糞挨個瞪過去,大家都老實了。

  程宗揚倒不是故意顯擺或者找茬,實在是今天的生意有風險,多吸引點注意力,自己就更安全。

  李師師拿起銀勺慢慢吃著,程宗揚發現這丫頭好處不少,首先是不挑食,而且吃飯時十分細致,有種對食物的用心和珍惜,至于動作的優雅和美麗倒在其次了。

  程宗揚心里暗暗嘀咕,光明觀堂的教育似乎不錯,但李師師這塊美玉放在她們手里,照著淑女的方式培養,可是活活糟蹋了。

  劍玉姬沒有半點不耐煩,安詳地坐在椅中。深黑色的眸子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潭,靜若止水,偶爾眼眸一轉,卻靈動之極。

  程宗揚放下銀匙,裝模作樣地拿出一柄折扇--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刺激對方,偏生與西門慶用過的一模一樣--一邊搖著一邊笑道:「昨日來去匆匆,沒能和大官人多談談心,程某深以為憾,不知我那位老朋友如今可好?」

  劍玉姬若無其事地說道:「一點小病患,托公子的福,過幾日便可痊愈。」

  「那可太好了!聽說大官人出事,我可是笑了一路,到家又笑了半宿,半夜還笑醒兩次。」程宗揚笑瞇瞇道:「這孫子就算能保住性命,少了個腰子總不能長出來吧?」

  劍玉姬淡淡道:「公子卻是笑得太早了。」

  程宗揚拉長聲音,「是嗎?」

  程宗揚原想從劍玉姬的反應探詢西門慶的生死,劍玉姬卻是波瀾不驚,對他的疑問沒有絲毫回應。

  談生意不怕對手笑,不怕對手惱,就怕對手和冰塊一樣冷靜。程宗揚「唰」的合起折扇,「啪」的往桌上一拍,橫眉豎目地說道:「姓劍的!昨天說好大伙談生意,結果你殺我部屬,傷我手足,這筆賬該怎么算!」

  程宗揚故意惡人先告狀,就是想激怒劍玉姬。結果劍玉姬不動聲色,反而是旁邊的齊羽仙寒聲道:「你以談生意為名,暗設圈套,若非仙姬識破你的詭計,受傷的何止西門!」

  「放屁!說好是仙姬和大官人來談生意,露臉的只有西門狗賊一個,明明是你們毀約在先!何況你們只傷了西門狗賊和巫妖婆兩個人,我們死傷是你們的十幾倍!」

  齊羽仙反唇相譏,「翻江會的不是人嗎?」

  「齊姊!你還有沒有良知?」程宗揚痛心疾首地說道:「翻江會那群渣都是你們送來挨刀的炮灰好不好!先讓他們幫你們做臟活兒,再讓我們來幫你們殺人滅口,你們這算盤也打得太精了!」

  「哪里有程公子精明?」齊羽仙道:「手下豪杰盡出,還請出宮里的郭大貂璫,公子手伸得好長!」

  「哪兒來的郭大貂璫?」程宗揚矢口否認,「就是一個趕車的!你沒聞到那鞭子上一股的馬糞味嗎?」

  兩人唇槍舌劍,都不肯在氣勢上認輸。旁邊一個柔和的聲音道:「蕩星鞭乃敝宗之寶。得公子賜還,妾身感激萬分。」

  程宗揚打定主意胡攪蠻纏,先擺足氣勢,好為接下來的談判爭得籌碼,可劍玉姬淡淡一句話,讓他火氣盡去,倒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程宗揚暗自警惕,順勢往椅上一坐,沒好氣地說道:「你派人下的帖子,我人也來了,茶也喝了,要談什么趕緊著,我可沒工夫和你們磨牙。」

  劍玉姬沒有再兜圈子,單刀直入地說道:「聽說江州有物名為士敏土?」

  程宗揚一怔,然后玩笑道:「仙姬不會也想做士敏土生意吧?」

  「正是。」

  這是送上門來挨宰的啊!程宗揚拉長聲音,「這事兒可不好辦啊……」

  話音未落,程宗揚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勁風撲面而來,卻是齊羽仙全無預兆地出手襲來。

  程宗揚萬萬沒想到她們居然會動手,急忙低喝一聲,一掌拍出。性命交關的時候,程宗揚再不藏私,丹田氣輪一動,那些由白光凝聚成的光點剎那間匯集起來,掌心現出一層烈日般的光芒。

  雙掌相擊,兩人身體都是一震。齊羽仙雖然修為高出程宗揚一籌,但程宗揚的九陽神功是全身真氣凝成,攻勢最為犀利,齊羽仙這一掌又是立威為主,并非傷人,在他掌下竟沒有占到半點便宜,反而因為掌力逆沖,衣袖被勁氣震碎,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齊羽仙身體一滑,接著「鏘」的一聲,長劍出鞘,卻是一把制住李師師,把長劍架在少女頸中,冷冷道:「把士敏土的做法拿出來,饒她不死!」

  程宗揚大感后悔,自己實在過于自信,從理性的角度判斷黑魔海確實有心談生意,不會玩什么花樣,誰知道人家談生意不假,可不僅想要金蛋,還想把下金蛋的母雞一并抱走。

  「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沒完!」

  齊羽仙冷笑一聲,劍鋒一緊,就要劃破李師師玉頸細白的肌膚。

  程宗揚叫道:「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把士敏土的制法拿出來!」

  程宗揚一臉惶急,卻見李師師用左手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度,悄悄打了個手勢。

  「士敏土制法并不稀奇。」李師師臉色雪白,聲音也有些發顫,口氣卻十分冷靜,「但用料必須是江州河底的泥沙。你們只要能占住江州,便將制法告訴你們又如何?」

  「住口!」程宗揚厲聲喝斥道:「誰讓你把這等機密都說出來!」

  齊羽仙卻不領情,冷冷道:「天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哪里還是機密?」

  「阿齊,放手。」劍玉姬溫言道:「今日與程公子是談生意,何必要動刀動槍,傷了和氣?」

  劍玉姬發話,齊羽仙終于罷手,「若對仙姬不敬,當心你的小美人兒。」說著收起長劍,放開李師師。

  程宗揚扶起李師師,「黑魔海原來是這般做生意的,我盤江程氏伺候不起!告辭!」說著拂袖而起。

  「公子留步。」劍玉姬柔聲說道:「阿齊一時魯莽,險些傷了師師姑娘,都是妾身管教不嚴。」她斂衣施了一禮,然后道:「為表歉意,公子若想知道如瑤小姐的下落,妾身倒是略知一二。」

  程宗揚心生警兆,暗叫這絕對是個陷阱,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回頭盯著劍玉姬。

  劍玉姬道:「公子只在建康尋找,卻不知云家因此事顏面無存,恚怒之下,已經把如瑤小姐送往漢國。」

  程宗揚恍然大悟,難怪自己用盡手段也打聽不到一點消息。看來林清浦推測黑魔海主要勢力在漢國,有七八分屬實,至少她們的消息比自己要靈通得多。

  「如瑤小姐如今在首陽山下的舞都城,身邊有十二名護衛,八名仆婦和兩名丫鬟,身體安泰,衣食無憂。」劍玉姬從容道:「公子能否坐下談談呢?」

  程宗揚返身坐下。自己拂袖而去并不是裝裝樣子,這兩個賤人明顯是用紅臉白臉這種老掉牙的手法引自己入套。而且劍玉姬拋出云如瑤的消息,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分明是暗示自己云如瑤的一舉一動,她們都了如指掌--今天的生意自己想談也得談,不想談也得談。

  劍玉姬切入正題,「聽說公子有意出讓各朝的代理?」

  「沒錯。」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黑魔海有意接下秦、漢、晴州三地的士敏土生意。」

  程宗揚心頭火起,諷刺道:「你們何不干脆連唐國也要了?北三朝加晴州,六朝一多半的生意都給你們得了。」

  「唐國已由晉國金谷石家代理,怎好奪人之美?」

  程宗揚默念兩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然后堆起笑容,「原來是談這個!好說!好說!如今士敏土的市價仙姬想必也知道,一石一枚金銖,代理九折!為了避免市場壟斷,我們盤江程氏的規矩是每家代理商最多只能作一朝的生意。出于公平起見,每朝我們會選三家代理商入圍,同場競標,價高者得,每次代理權為一年,歡迎仙姬來投標!」

  齊羽仙冷冷道:「秦、漢、晴州三朝,一個都不能少,代理價五折!」

  程宗揚攤手道:「那就沒得談了。做生意講的是一個信字,有規矩大家都不遵守,你覺得挺痛快,可我要這會兒答應下來,出了門就不認呢?再說三朝的市場那么大,就是讓云家來做,也不可能一口吃下。依我看,只要一個晴州還好商量,何況晴州有名的金山銀海,利潤比別處只大不小。」

  齊羽仙還待開口,劍玉姬抬手攔住她,「好,便是晴州。價格每石一貫。」

  「一貫?」程宗揚叫苦道:「仙姬你是沒燒過士敏土!從河里挖來河沙,用上等的松木來燒,火候差一點,整窖都成了廢料。工錢、料錢、腳力錢……價錢比種糧食只高不低!一貫的價格,我早把褲子都賠光了!」

  「公子說多少?」

  「每石兩貫,最多八折!」

  「價格如果變動呢?」

  程宗揚迅速盤算了一下,自己對士敏土的心理價位其實是每石一貫,但現在水泥剛剛問世,屬于稀缺物品,每石賣到一個金銖絲毫不成問題。要知道這個時代最缺乏的就是建筑用的黏合劑,高等級的城墻往往要用糯米汁甚至蛋清來黏合磚石。用士敏土摻上沙子作成的混凝土,相比之下要質優價廉得多,效果更是天壤之別。給予代理商八折的優惠,自己其實占了大便宜,如果自己販運出售,單是運費和經營店面,至少就要三成的成本。

  「如果價格變動,一律按成本價八折。」

  「可以。」劍玉姬一口答應下來,然后道:「我要十年的代理權,無償。」

  程宗揚叫道:「代理權一年為期,這個沒商量!」

  劍玉姬淡淡道:「如果三天之內,我把黑魔海所有部屬都撤離臨安呢?」

  程宗揚一愕。

  「如果免去代理費用,我黑魔海承諾,三年之內,除購買士敏土以外,不踏入宋國半步,如何?」

  程宗揚心念電轉,這等于是劍玉姬承認在宋國的布局全盤失敗,放棄進一步的行動。這個喘息機會對自己太過重要,自己勢力擴張雖快,但缺乏根基。三年時間,足夠自己穩住腳步,在宋國扎下根來,到時即便黑魔海卷土重來,自己也能讓他們鎩羽而歸!

  這樣優厚的條件,說自己不心動那是假的。不過就這么答應下來,自己也太對不起六朝的各位奸商了。

  「五年!」程宗揚道:「你們五年不踏入宋國半步,我給你三年的無償代理權。」

  「五年無償代理。還有購買的優先權,必須保證如數供貨。」

  雙方爭執多時,最后敲定:黑魔海無償獲得晴州士敏土銷售五年的代理權,每年配售額度不低于二十萬石,一百萬石以內的需求,盤江程氏必須如數供貨。每石價格不超過十六銀銖--這是按照目前每石兩貫的售價計算,如果盤江程氏下調士敏土售價,黑魔海同樣獲得八折的優惠。

  雙方逐項談妥條款,程宗揚剛松了口氣,便看到劍玉姬取出一份契約,上面的條款與剛才談定的內容絲毫不差,就剩雙方簽字畫押的位置還留著空白。

  程宗揚盯著這份完整無誤的契約,心里要多別扭有多別扭。枉自己又是拍桌子又是斗心眼兒,結果分毫不差,全在這賤人的算計之中。

  半晌程宗揚才冷笑道:「不如你連字也替我簽好得了。模仿字體這種小事,對你們黑魔海來說還不簡單?」

  劍玉姬坦然道:「公子的筆跡模仿起來并不甚難,畫押卻是不易。」

  程宗揚先提筆簽下名字,然后當著劍玉姬的面把毛筆掉轉過來,用筆管醮了墨汁,寫下英文的花體簽名和日期--即使黑魔海能把自己的字跡模仿得一模一樣,把日期照抄下來也沒用。

  雙方各留一份契約,然后擊掌立約。

  程宗揚拿起酒杯,笑瞇瞇道:「祝大家合作愉快!cheers!」

  離開豐樂樓,程宗揚心里仿佛一塊大石頭落地,連步履都輕快了許多。

  自從發覺黑魔海在臨安的蹤跡,程宗揚心頭就始終籠罩著一團陰影,如今劍玉姬主動收手,頓時讓他感覺到一陣難得的輕松,就像憋著一口在暗無天日的水下游了多時,終于浮出水面,看到滿天星光,呼吸到新鮮空氣。

  用蕩星鞭為引子,晴州一地士敏土生意的五年代理權,換來游嬋和黑魔海五年不踏進宋國的承諾,這筆交易實在很劃算。程宗揚禁不住想到,說不定劍玉姬還真是一個做生意的好對象。

  「奴家覺得這個交易很奇怪。」李師師皺起蛾眉,「黑魔海為什么要改行做生意呢?」

  「缺錢唄。」程宗揚道:「黑魔海在各處擴張勢力,肯定要買房子吧?養手下也要花錢吧?購買房產、培養人手、拉攏各方勢力、收買高手,還有交通、住宿、公款吃喝、員工福利……哪樣不要錢?黑魔海老本都被岳鳥人掏了個凈光,如今攤子又鋪這么大,不缺錢才是怪事。光明觀堂好歹還有門手藝可以養家,黑魔海難道擺攤賣巫術掙錢?」

  李師師偏著頭道:「奴家總覺得不這么簡單。」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黑魔海這么突然收手,確實有點奇怪……」

  李師師道:「如果她們就是做生意,你會按約定賣士敏土給她們嗎?」

  「當然會。」程宗揚認真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如果只憑個人好惡,覺得是好人就多賣賤賣,覺得是壞人就不賣,這生意也做不長。」

  李師師仔細品味著這句話,程宗揚道:「對了,剛才那一劍沒傷到你吧?」

  李師師道:「她劍上有道真氣護著鋒刃,只是嚇唬人罷了。」

  程宗揚笑道:「好在你給我打了個手勢,要不我還真被嚇住了。」

  李師師美目露出好奇的神情,「士敏土真是用江州水底的泥沙燒成的嗎?」

  「阿彌陀佛。」程宗揚煞有其事地豎起手掌,「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臨安,太尉府。

  陳列著各式珍玩的書房內,高俅把玩著一只三四寸高的羊脂玉瓶,點頭道:「好玉料!好手藝--你倒耐得住性子,隔了一天才來老夫這里。」

  程宗揚毫無形像地半靠在太師椅上,沒好氣地說道:「高爺跑得比兔子還快幾分,要不是小弟在后面頂著,黑魔海的妖人恐怕早就殺上門來了。」

  高俅倒是毫不臉紅,「屠龍刀是岳帥的遺物,怎敢有半點閃失?」

  「你要不放心,直接下場替我打啊。干嘛還藏頭露尾的?」

  高俅放下玉瓶,用絲巾抹了抹手,「老夫若是泄漏了身份,只怕壞處遠在殺敵之上。」

  這倒沒錯。高俅的身份若是曝光,將是自己和星月湖難以彌補的損失。程宗揚此來并不是興師問罪,他歪著身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道:「有件事要稟知太尉。」

  「哦?」

  「我剛和黑魔海達成協議,他們承諾五年之內不入宋國半步。」

  高俅眼鋒猶如刀光閃過,「當真?」

  「我剛在豐樂樓和劍玉姬簽的契約,」程宗揚道:「十成不敢說,七八成可信還是有的。」

  高俅第一個反應是:「你們殺了誰,讓黑魔海不得不收手?」

  程宗揚長嘆一聲,「只是重傷了兩個,估計還死不了。」

  高俅訝道:「如此黑魔海為何要讓步?」

  程宗揚笑道:「太尉有沒有興趣做生意呢?」

  高俅沒想到他會拉開話題,「什么生意?」

  「士敏土專賣。」程宗揚道:「晉、唐、宋、晴州都定下了。還剩秦、漢和昭南。太尉有興趣,不妨也參一份股。」

  高俅閉目想了片刻,「黑魔海得了晴州?」

  程宗揚佩服地豎起拇指,「太尉明察秋毫!」

  高俅冷笑道:「黑魔海倒是改了路數--漢國給我留著。」

  「漢國生意那么大,太尉自己能吃下嗎?」

  高俅道:「朝中同列眾多,非獨老夫一人。」

  「我沒聽錯吧?」程宗揚坐起身來,「咱們大宋的官員這是準備組團去漢國做生意?」

  「掙錢的事,誰不肯做?」

  「可你們是宋國的官哎!跑到漢國做生意,合適嗎?」

  高俅嗤笑道:「少見多怪!我且問你,哪一朝官員準許經商?」

  程宗揚皺眉想了半晌,「昭南?」

  「不錯,」高俅道:「昭南是封君制,連正經的官員都沒有,只有君長和家臣。其余五朝,官員不許經商都是朝廷律例。」

  「這和你們去漢國做生意有關系嗎?」

  「國有國法,官有官策。既然朝廷不許官員在本國經商,在境外置辦產業總是管不到吧?因此宋國官員便在漢國置辦產業,漢國官員便在唐國置辦產業,唐國官員又在晉國置辦產業。至于在晴州有生意的,更是車載斗量。」

  「這種事朝廷不管?」

  「不與本國百姓爭利,何必多管?何況朝中官員在他國的產業,誰又能管得過來?諸朝官吏對此都心知肚明。論起來,我們在漢國做生意倒比在宋國更方便些。畢竟在本國多少要避嫌,若被人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償失。生意換到漢國,只要透出消息,各級官吏能幫則幫,即便幫了也不會被人揪出錯來--畢竟他們在我們宋國也有生意。」

  程宗揚呆了半晌,「天下官吏一般黑啊。干!六朝各自為政,下面的官吏倒是先聯手組成統一政府了。我聽著效率恐怕比正牌官府還高。」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關系自家生意,誰能不盡心呢?」

  程宗揚搖了搖頭,官員們不愧都是聰明人,硬讓他們摸出一條新路來。

  「那么就是漢國。太尉挑幾個人,把生意先做起來。」

  高俅一口答應,「好說。」

  「還有,」程宗揚道:「我是認真的--這趟生意,把高智商帶上。」

  高俅道:「老夫已經給商兒請了恩蔭,如今已經有官職在身。若說歷練,商兒年紀尚小,再過幾年不遲。」

  「再過幾年就晚了。」程宗揚道:「我知道太尉是怕衙內有什么長短,但恩蔭又吃不了一輩子,把他放出去見見世面也好。」

  高俅猶豫半晌,然后搖手道:「不妥不妥。此去漢國關山千里,萬一有事,老夫鞭長莫及。若要歷練,唔……去太學如何?」

  程宗揚臉都黑了,「去太學?難道太尉準備讓衙內考個狀元出來?」

  高俅捋著胡須欣然說道:「商兒為人甚是聰明,只要用心,考個三甲也不甚難。」

  程宗揚真見識了高俅護犢子的架勢,就高衙內那花花太歲,還參加科舉,考上三甲?恐怕整個天下也就高俅自己相信他干兒子能考上吧。

  「得,反正又不是我干兒子。」程宗揚伸了個懶腰,隨意道:「聽說陛下賜了太尉一壺珍珠?」

  高俅收起笑容,手指在椅上輕輕敲著,良久才道:「陛下雖然英明,可老夫終究是個武人,難入中樞。賈太師縱然有百般錯處,穩定朝局卻少不了他,若真出事,國中必定大亂。因此這份賞賜老夫已經回絕了。」

  程宗揚本來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會扯出這樣一個爆炸性的內幕,頓時嚇了一跳,「陛下讓你除掉賈太師?」

  高俅微微頷首。

  程宗揚心頭一陣翻騰,太皇太后吩咐此事時,自己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賞賜給高俅珍珠是為了讓他意識到宮里對他的信重,好繼續為宋主忠心耿耿地控制住軍隊。誰知宋主竟然擅作主張,要借高俅的手除掉賈師憲。

  賈師憲又不是董卓、王莽,雖然有些攬權,但絕沒有篡位的心思,這么急切想除掉他,就為了掌握權力,這位陛下對權力的欲望真夠旺盛的,性子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沉思間,桌上忽然一沉,多了一柄長刀。

  屠龍刀比尋常刀劍重了許多,單手放在桌上雖然不是難事,但像高俅這樣隨手一放,數十斤的刀身撞在木頭上沒有半點響動,卻不容易。

  程宗揚道:「原樣奉還!我說借來用用吧,瞧,連毛都沒少一根。」

  高俅道:「此刀雖然鋒銳如常,卻已少了神韻。」

  程宗揚有些心虛地干笑道:「太尉這番話好玄妙……」

  「老夫與這屠龍刀相伴十數年,旁人看不出來,老夫再不知曉其中的變化,豈不成了瞎子?」

  程宗揚只好道:「其實吧,我這會兒賴著不走,也是想問問這事,就是沒想好怎么開口。」

  「但說無妨。」

  程宗揚把自己與名為劍玉姬實為齊羽仙交手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生死根的變化。

  高俅沉默多時,然后道:「你竟然能得此機緣,難怪八駿肯識你如手足。」

  「你就別兜圈子了,我一直提著心呢。亂吃東西,萬一吃壞肚子怎么辦?」

  「你可知此刀是以珊瑚寒鐵制成?」

  「知道。聽說珊瑚鐵是海底出的奇鐵。」

  「不錯。」高俅道:「珊瑚鐵除了鋒銳異常,傳言還有樁神異之處,以此為兵刃與人交手,每次擋格都可以將對方的力道納入其中。」

  這難道就是岳鳥人所向無敵的秘密?程宗揚脫口道:「岳帥當年縱橫沙場,愈戰愈勇,是不是就因為這把屠龍刀能吸收碰撞的能量?太尉有沒有試過?」

  「老夫收藏屠龍刀已有十六年,對此傳言也試過無數遍。但從未能從刀中汲取過一星半點的力量。據老夫所知,能從刀中汲取力量的,除了岳帥,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這究竟是穿越者的異能,還是岳鳥人和自己一樣也有生死根呢?每次擋格都可以吸收力量,難怪岳鳥人要用珊瑚鐵做成一把刀,如果換作自己的匕首,儲能空間恐怕只有屠龍刀的百分之一。

  但這些仍然無法解釋自己丹田的異變。除了珊瑚鐵的神異,至少還有一個可能性--自己同時修習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

  這兩門絕學都是不能說的秘密,即便說出來,高俅也未必能幫得了自己,好在自己丹田的氣輪還算穩定,等見到殤侯問他更有用一些。

  高俅摩挲著刀鞘,一向城府深嚴的他竟然流露出幾許不舍,低嘆道:「也許你才是它命定的主人。」

  程宗揚笑道:「那不如給我好了。」

  高俅堅決地搖搖頭,「高某不敢負岳帥所托。」

  「岳帥……是不是說他會回來取這把刀?」

  高俅微微頷首。

  我就知道!岳鳥人把充能完畢的屠龍刀放在高俅這里,與布下太皇太后這枚棋子一樣,都是給他自己安排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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