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心!當心!”鐵中寶在下面一疊聲地說著。
一名漢子壁虎般貼在房頂,用刀尖小心翼翼撬開燈罩,看了一眼,朝下面嚷道:“沒有珠子!只有根管子!”
鐵中寶一聽就急了,“喂!老頭!你不是說有夜明珠嗎!”
朱老頭眨巴著眼道:“咋會沒有呢?你再往深處挖挖。”
徐君房抱著灌滿熱水的羊皮囊道:“別亂挖,小心碰到煞氣!”
鐵中寶道:“什么煞氣?程公子說了,那叫電!”
“堂主!這邊有!”旁邊幾名漢子把沙發割開,海綿扯了一地,露出里面成排的彈簧。
有人好奇地摸了摸,“這小玩意兒怪有趣的。”
鐵中寶喜出望外,叫道:“程公子交待過,只要能帶出去,一枚銀銖一隻,他全要!”
眾人都興奮起來,一隻沙發里起碼有幾十個這種沒什么用處的小物件,費不了什么力氣就能拿一大包,這簡直是撿錢啊。
眾人幹得熱火朝天,宋三滿臉羨慕地說道:“徐瘦子,你這回運氣好,接了這么大一票生意。”
徐君房道:“那是!我徐某的口碑誰不知道?”
程宗揚接連打開幾個房間,都是空的,不但物品全無,連墻上的開關都被撬走,讓他大失所望。他玩笑道:“宋三,你們下手夠利落的,除了大廳這點兒東西,連根毛都沒留。”
宋三道:“程爺,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們來時這里面就是空的,只有幾張桌子,也不值錢,都讓大伙劈了當柴燒。”
徐君房道:“宋三,讓我說,你們外姓人可不厚道,這地方從來沒聽你們提過。”
“行了,我這回夠倒霉了,”宋三唉聲嘆氣地說道:“死了個客官,還泄漏了地道的事,回去可有我受的。”
程宗揚道:“下面是什么?”
宋三道:“下面是一道鐵門,咱們費盡力氣才打開,誰知道里面還有一道鐵門,再打開,里面還有一道……一連開了三道,里面全是空的,大伙也沒力氣再去開了。”
程宗揚腳下一硬,踩到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卻是個金屬銘牌,上面寫著“1026”。
程宗揚扭頭朝門上看去,門上殘留著相同形狀的痕跡,果然是從上面摘下的門牌。
“宋三,這是你們摘的?”
宋三道:“可不是嘛。瞧著金燦燦的,原想著能值幾個錢,誰知道全是些假貨,一文不值。”
程宗揚強壓著心里的激動,自己只想著一四七五是門牌號,卻忘了酒店的房間也有門牌。唯一的麻煩是這些房間的門牌都被撬得七零八落,不知還能不能找到那間一四七五。
程宗揚沒有聲張,轉身去找小紫。蕭遙逸這會兒也回來了,正和小紫說話。程宗揚道:“你們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小紫笑道:“挖坑去了。”
“小狐貍,你是不是挖坑上癮啊?”程宗揚走到一旁,壓抑著興奮道:“找到了!”
蕭遙逸道:“找到什么了?”
程宗揚一笑,“你在玉露樓找的東西。”
蕭遙逸霍然站起身,“什么?”
程宗揚道:“丫頭,你來不來?”
小紫道:“沒意思,人家才不去呢。”
“看個熱鬧也好,”程宗揚笑道:“說不定他還給你留東西了。”
話剛出口,程宗揚就想把舌頭咬掉。岳鳥人根本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怎么可能給她留東西?
小紫卻沒有生氣,她眼珠一轉,改變了主意,“好啊,我們去看看。”
“啥熱鬧啊?”朱老頭湊過來,眨巴眼道:“俺也去瞅瞅?”
程宗揚一邊跨上樓梯,一邊對蕭遙逸解釋道:“你們岳帥留了枚鑰匙,還有句話:太泉熊谷一四七五。”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太泉就是太泉古陣,熊谷就是這里。”
蕭遙逸卻有幾分懷疑,“圣人兄,你怎么知道這里是熊谷?”
程宗揚不好透露小紫能看到紫外線的秘密,半是玩笑地說道:“看這里的規模,多半是熊瞎子住的吧。”
蕭遙逸接著問道:“那一四七五呢?”
“是門牌號。”程宗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四是指第十四層樓,七五是第七十五個房間。”
蕭遙逸和朱老頭一起點頭,“有理!有理!”
“咱們站的位置是第十層,上去五層就是十四樓。”程宗揚估量了一下大樓的高度,“差不多到樓頂了。”
蕭遙逸道:“難道這下面還有九層?”
“可能有。我剛才問過宋三,下面都有鐵門鎖著,他們費盡力氣也只進過三層,而且也沒找到什么東西。”
程宗揚停下腳步,“這里就是十四樓了。太好了!”
這里的門牌倒沒有被取下來,也許宋三等人撬了幾個,發現這東西不值錢,沒有再費這工夫,倒是省了自己一個大麻煩。
程宗揚一間間數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沒有知道岳鳥人究竟留下了什么東西,但以鳥人當年的權勢地位,他留下的物品絕對不簡單。只希望鳥人的品位別惡俗到留下一屋子的金條——就算值錢,自己也搬不動。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猛地推開大門,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涌進走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幹!”程宗揚禁不住一聲大罵。自己白費了這么大一番工夫,結果整個酒店的房間號只到1474,根本就沒有1475!自己本來早有準備,以岳鳥人一貫的尿性,尋寶之旅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可萬萬沒想到那鳥人會給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房間,這純粹是拿自己當羊肉片,涮著玩呢。
程宗揚還不死心,轉身挨個房間查看,蕭遙逸則掠上天臺,在大雪中尋找岳帥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看著程宗揚的糗態,朱老頭一張老臉都笑成菊花,那感覺比三伏天喝冰水還美上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玩砸了吧?我就說,那混蛋怎么會安好心?沒留泡屎讓你掏就是好的。”
程宗揚“呯呯”地開著門,他一肚子的火沒地方撒,黑著臉道:“想散伙是不是?”
“急了吧?急了吧?”朱老頭倒是識趣,沒再撩撥程宗揚,扭頭道:“紫丫頭,別難過,他不給我給!往後大爺的破衣裳啊,破碗啊,破箱子啊,都給你留著。”
小紫倒沒看出多少失望,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衣缽呢。”
程宗揚找遍所有房間,也沒找到一點值錢的物件。蕭遙逸也不比他好多少,他把整個天臺都翻了一遍,衣袖都被雪水濕透,同樣一無所獲。
程宗揚心里這個憋悶,恨不得把岳鳥人吊起來往死里打。沒想到這鳥人這么缺德,人都蒸發了還玩自己一道。
蕭遙逸卻是興致勃勃,一邊擰著袖子一邊贊嘆道:“天馬行空,無跡可尋,這才是岳帥的手筆!”
“手筆個鳥啊!”程宗揚關上最後一扇門,沒好氣地說道:“不找了!”
回到大廳,天已經黑透了。涼州盟的好漢們從林中撿來樹枝,在大廳里生起火,架起鐵鍋,燒了一鍋雪水,鍋里煮著肉乾。
程宗揚一肚子氣,咬了幾口乾糧,喝了口熱湯便丟下了。鐵中寶等人倒是興高采烈,他們沒找到朱老頭說的夜明珠,卻拆了幾大包的彈簧,按程老板開出的價碼,至少能換五六百銀銖,也算小撈一筆。
半夜時分又下起雪來,外面風雪交加,酒店內卻其暖融融,涼州盟安排了兩名漢子警戒,眾人累了一天,圍著篝火說了會兒話,便各自睡去。廳中聲音漸漸低沉,偶爾有幾聲低咳,卻是惠遠因為肺傷而發出的。
徐君房怕冷,離篝火最近,朱老頭遠遠縮在角落里,和蕭遙逸擠在一處。程宗揚滿心都在想著岳鵬舉留下的那句話,不明白岳鳥人是缺德到都死翹翹了還要捉弄人,還是別有蹊蹺?
小紫合身偎依在他懷中,把他當成睡覺的墊子,她閉著眼,發出輕柔悠長的呼吸,似乎正睡得香甜。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別裝了,陪我說說話。”
小紫紅唇微張,用口型道:“大笨瓜,快睡覺。”
程宗揚低聲道:“武二那廝去哪兒了?咱們不會真把二爺給丟了吧?”
小紫一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程宗揚道:“行了吧,我才不信你能睡得著呢。”
小紫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用口型道:“睡著了才能看好戲。”
程宗揚來了興致,“什么好戲?”
小紫張開手掌,露出掌心一面小小的凸面鏡。
大廳的光線原本極暗,但這面鏡子不知用了什么巫術,鏡中的景物比實際明亮了許多,隱約能辨認出里面的人影。
隨著小紫手掌的轉動,鏡中的景物不住變化,程宗揚看到鐵中寶大模大樣地躺在一堆海綿間,枕著一包撿來的彈簧,打著呼嚕睡得正熟。旁邊五六名漢子擠在一起,緊緊裹著氈毯,兵刃都堆在一處。
左彤芝靠著柱子,盤膝而坐,用一種奇異的節奏正在吐納。朱老頭靠著墻,兩手攏在袖子,身體彎得像蝦米一樣,頭一點一點正在釣魚。蕭遙逸卻沒睡著,警覺地睜著雙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微凸的鏡面中出現一根大理石柱,柱下肩并肩躺著兩個人,卻是宋三和寧素。
程宗揚抬起頭,那根石柱在大廳另一側,眾人都擠在離篝火盡量近的位置,那邊并沒有多少人,而且那兩人睡在柱後,從自己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們的方位。不知小紫用什么手段讓光線折射到鏡中。
篝火越來越暗,廳中鼾聲四起。鏡面中宋三忽然睜開眼,瞳孔像貓一樣發出瑩光,他側耳聽了片刻,然後慢慢伸出手,探到寧素裙下。
程宗揚心里“哈”了一聲,看不出這家伙居然是條色狼,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偷香竊玉。寧素要是驚醒過來,反手給他一個耳光,那就熱鬧了。
寧素身子微微一動,從睡夢中驚醒。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那少女竟然沒有掙扎,反而順從地抬起圓臀,任由撫弄。
程宗揚心里笑罵,自己還以為是強姦,原來是通姦。沒想到這個看著挺清純的小丫頭竟然和宋三搞到一起。
“這對野鴛鴦夠大膽的,滿屋子的人,他們就敢來真的。”
“大笨瓜,只知道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廢話,不看小姑娘的屁股,難道還看宋三的嗎?”
程宗揚嘴里說著,目光向上移去,只見寧素雙目緊閉,睫毛間涌出大顆大顆的淚珠。
程宗揚一怔之下,頓時明白過來,接著心頭火起,從火堆中抽出一根松枝,朝石柱甩去。
宋三和寧素藏在大理石柱後面,松枝扔過去只會被石柱擋住,但程宗揚是向上投出,松枝撞在天花板上,帶著濺落的火星反彈過來,正好落在宋三頭頂。
宋三一聲怪叫,抬臂格開松枝。眾人都驚醒過來,紛紛躍起身。鐵中寶沾著一身碎海綿拔刀叫嚷道:“有敵!”
左彤芝鳳目一掃,厲聲道:“宋三!你在做什么!”
燈光亮起,寧素就呆住了,這時才驚叫一聲,連忙掩住身體。宋三一把攬住她,亮出袖中一把匕首,對準她粉嫩的脖頸,厲聲道:“都滾開!”
徐君房也爬了起來,見狀跳著腳地罵道:“宋三!你個狗東西!我早就看你們這些外姓人不地道!好端端的,你扯人家姑娘褲子做什么!”
“扯褲子?”宋三嘿嘿笑了兩聲,接著伸出舌頭,在寧素臉頰上狠狠舔了一記,“扯她褲子又算什么?”
寧素身體微微戰慄著,在眾人的注視下面孔時紅時白。
左彤芝忽然一笑,柔聲道:“宋三,你且放開寧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
宋三嘻笑道:“咱家雖然困在蒼瀾,但也聽說過,丹霞宗的左護法是有名的蛇蝎美人兒。”他哈哈笑道:“算你運氣好,遇到宋三爺。一會兒三爺拔了你的毒牙,剪了你的蝎鉤,好好玩玩你這個大美人兒。”
鐵中寶大吼一聲,“好狗賊!吃鐵爺一刀!”
第一個出手的程宗揚這時卻沒有作聲,他擰眉看著宋三,這家伙孤身一人,涼州盟卻有好幾十號人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泥,他為何還有恃無恐?
正懷疑間,宋三忽然拍掌笑道:“倒!倒!倒!”
鐵中寶剛掠出兩步,身體忽然像散了架一樣,“嘩啦”一聲跌倒在地,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與此同時,涼州盟的好漢們也接二連三跌倒,最後連左彤芝也未能幸免,背靠著柱子緩緩坐下。
左彤芝用最後一點力氣摸出一截竹哨,在唇間用力吹響。尖銳的哨聲遠遠傳開,留在地道戒備的漢子自然能夠聽見,宋三卻冷笑不語。
片刻後,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甩了進來,在地板上滾了幾滾,露出一雙怒睜的眼睛,正是在外面戒備那名漢子的頭顱。
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掠進來,兩人身材高瘦,身穿白衣,兩道眉毛直豎著,臉色像抹過石灰一樣蒼白,就像一對陰間出來的無常鬼。
宋三一臉開心地笑道:“大伙兒可能有些面生,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一姓活,一姓死,右邊這位是活無常,左邊這位是死有分。”
左彤芝如墮冰窟,不由打個了寒噤,“你死我活?”
宋三挑起大拇指,贊道:“左護法果然見聞廣博,江湖人稱的你死我活,就是這兩位,沒想到左護法也聽說過。”
左彤芝勉強笑道:“兩位名聲赫赫,沒想到這次也來了太泉古陣。”
宋三、活無常和死有分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宋三笑道:“剛夸你見聞廣博,這就漏了底了。活爺和死爺在咱們蒼瀾已經住了七八年,這太泉古陣不敢說一次不漏,隔三差五總要來上一遭。”
左彤芝道:“是奴家孟浪了,不知兩位是找什么東西?也許我們涼州盟可以幫幫兩位。”
宋三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找的就是你這活寶貝。”說著他扭過頭,“徐瘦子,你還站那兒幹嗎?”
滿堂幾十條漢子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就剩下徐君房自己還站著。他瞧了瞧地上,有點兒拿不準自己是不是也該躺下。
宋三道:“徐瘦子,看在都蒼瀾人的份上,三爺今天不為難你,識相的趕緊給我滾。”
徐君房巴不得趕緊走,想了想又停住腳步,壯著膽子道:“我走可以,但隨我來的幾位客人我要帶走。”
“好說,”宋三手一指,“只要把那丫頭留下。”
程宗揚側了側肩膀,把小紫擋在身後。
徐君房賠著小心道:“幾位哥,我大半年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接了筆生意,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怎么說也得讓我混口飯吃吧?再說了,這丫頭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你留她還不是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咱們都是給人領路的,摸摸良心說,你們也不能把自己的客人丟在陣里吧?”
宋三笑罵道:“這徐瘦子還當真了!”他一把扯過寧素,托起她的下巴道:“明白告訴你,這一大一小兩隻雌兔一進古陣就被我們哥四個盯上了,要不是哥幾個玩得高興誤了時辰,這會兒早帶回院子慢慢調教了。”
“這小雌兔倒是好收拾。那老雌兔卻有點性子,被黑瘋子弄得受不了了,踢碎了玻璃要自殺,沒成想釣了你們這一大堆魚。嘿嘿,死爺和活爺剛才不在,沒奈何,三爺只好在雪鍋里下了點佐料,不僅撈到了左護法,還弄了個絕色。好運氣啊好運氣!”
程宗揚本來還有些擔心,看到他們用出下毒的手段,反而氣定神閑,玩什么不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下毒,這種赤裸裸打臉的行為,就算死老頭能忍,死丫頭也不能忍啊。
程宗揚這會兒早已明白過來,雪地上的四行足跡并沒有錯,但其實是四個人背著兩個人,因此有兩行顯得更深一些。寧素師徒被他們劫到酒店,師傅踢碎玻璃,引來守陣力士和惠遠二僧。結果自己誤打誤撞進了酒店,一場混戰,黑瘋子和寧素的師傅都死在自己一行人手里,宋三見勢不妙,編了一通謊話出來。寧素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底細,只見到師傅被左彤芝所殺,恐懼之下沒敢揭穿實情,讓自己這一群人都上了套——除了死丫頭。
程宗揚回頭看去,只見小狐貍帶著一臉欠揍的賤笑,似乎一反手就能把宋三等人給拍扁。至于自己,更是真氣順暢,絲毫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說句掏心窩的話,有殤侯那個毒宗老大和死丫頭這個妖精在,宋三玩的這點毒藥算是遇到祖宗了。
在宋三等人看來,廳中涼州盟的人雖多,但都是上了砧板的死魚。宋三摟著寧素笑逐顏開,活無常和死有分則圍著左彤芝動手動腳。
“嗤剌”一聲,左彤芝衣襟被活無常撕開,露出里面翠綠的抹胸。接著死有分伸出長舌,津津有味地在她頸下舔舐。左彤芝俏臉時紅時白,生死榮辱在心頭滾過,一時間身體僵住。
程宗揚正待出手,蕭遙逸卻笑道:“歇歇吧,咱們商隊的打手來了。”
“呯”的一聲巨響,那扇被人砸過無數次也沒半點裂痕的玻璃門轟然破碎,飛濺的玻璃像子彈一樣濺得滿廳都是,接著一條龍精虎猛的大漢踏著滿地的碎玻璃邁步進來。
小紫皺了皺鼻子,“大笨牛,來得這么早。”
程宗揚鬆了口氣,“不早了,再耽誤一會兒,左護法就該抹脖子了。”
小紫笑道:“程頭兒,要不要賭一把?”
程宗揚道:“賭就賭!我贏了,親你一下,你贏了,親我一下。”
武二郎滿身是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吼道:“小子!二爺的飯呢!”
蕭遙逸朝宋三一指,一臉無辜地說道:“被那家伙給吃了。”
“呯”的一聲,武二郎虎臂一振,搗碎一塊地磚,這時程宗揚才注意他手里握著一根銀亮的鋼管,卻是當初在地鐵站眾人撞到的不銹鋼扶手,不知道這廝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擰下來丈許長一截。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武二落在後面不見蹤影,原來是在打這東西的主意。這根不銹鋼管看起來既花哨又體面,就是給蘇荔當聘禮,也很看得過了,只不過武二郎打虎用的哨棒,換成一根鍍鉻的不銹鋼管……這落差實在有點大。
武二郎大步過去,氣吞山河地吼道:“敢吃二爺的東西!給二爺吐出來!”
活無常和死有分眼睛微微瞇起,不屑地看著武二手里的不銹鋼管,宋三冷笑道:“又來個呆子,拿根燈草當針使,哈哈。”
活無常和死有分在江湖中兇名赫赫,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他們兩人不僅手段兇殘,而且身手強橫,兩人聯手,連六級通幽境的強者也難撼其鋒。見到武二郎大咧咧走過去,眾人手里都捏了把汗。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旁邊還有個一肚子壞水的宋三虎視眈眈。
但當武二郎一路走來,他身後的人不約而同都張大嘴巴。程宗揚瞧著稀罕,等武二郎從面前走過,也伸頭去看。看到他背後藏的東西,程宗揚才知道武二這廝犯起壞來也很有一套。武二郎手里的不銹鋼管只是個幌子,真正要命的是他背後藏著兩截又粗又黑又長又直又重的鐵軌!武二這牲口本來就身高體壯,兩根鐵軌斜著從小腿直到腦後,每根都差不多有兩米長!
難怪這廝折騰這么久,弄兩截鐵軌和弄一根不銹鋼管的難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赤手空拳把鐵軌扒下來,這活兒連牲口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武二能做得出了。
活無常和死有分放開左彤芝,同時縱身掠來,人在半空,便從袖中揮出兩根尖細的利劍。武二郎虎吼一聲,舉起不銹鋼管。活無常和死有分陰聲獰笑,細劍一遞,輕易就將鋼管削下一截。
宋三哂道:“這鋼管爺們兒早就用過,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大個子,你死在活爺和死爺手下,這不算冤了!”
武二郎心痛地趕緊收回鋼管,別在腰間,然後雙手往背後一翻,活無常和死有分只覺頭頂整個空間都被烏雲遮住,接著兩根粗黑長直沉重無比的工字型鋼軌猛砸下來,兩人的細劍就像牙簽一樣折斷,緊接著血肉橫飛,活無常的左臂和死有分的右臂被鋼軌砸得骨骼盡碎,爆出一團血霧。
孟老大的天龍霸戟已經是頂級的重兵刃,一般人連抬起來都吃力,可這兩根鋼軌比天龍霸戟還足足重了一倍,此時被武二這種肌肉男施展出來,完全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勢,只怕會當場休克,活無常和死有分卻像毫無痛覺,一言不發地并肩向後退去。宋三瞪大眼睛,短暫的驚愕之後,立即腳下一彈,銜尾追去。三人見機極快,一陣風般鉆入下水道,消失無蹤,只留下滿地血跡。
堂內沉寂片刻,然後歡呼起來,“二爺好本事!”
“我說的吧!要緊關頭還得看二爺!”
“二哥!老鐵真服了!威武霸氣啊!”
“解藥!解藥呢?”
“快追!別讓他們逃了!”
“不可!他們是地頭蛇,二爺一個人,那地道輕易進不得!要去咱們一塊兒去!”
“屁!沒有解藥你連爬都爬不起來!先取了解藥再說!”
“我不就說一塊兒去取解藥嗎?”
眾人吵成一鍋粥,一時吵著取解藥,一時又擔心武二爺孤身犯險,萬一有個什么長短,大伙也都別活了。
吵嚷聲一浪高過一浪,寧素怔怔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蒼白。忽然一件帶著體溫的錦衣落在身上,替她遮住身體。
蕭遙逸把衣服往她身上一遮,扭頭道:“別吵了,這毒藥來得快去得也快,喝口涼水就能解。老徐,去外面弄點雪來。”
徐君房往手上呵了口氣,抱著玩命的心思沖出去,捧了把雪回來。
“給我!給我!”
鐵中寶揚著脖子吞了雪,片刻後猛然翻身躍起,叫罵道:“直娘賊!敢暗算鐵爺!武二哥!這回要不是哥哥,老鐵就陰溝里翻船了。”
徐君房來回跑了幾趟,鞋襪都濕透了才停下來,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烤著火。
程宗揚沒打算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一直按兵不動,這會兒危險解除,才問道:“宋三是什么來頭?”
徐君房又凍又氣,“我原本瞧著那些外姓人不地道,沒成想還在古陣里殺人劫財,真真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我們蒼瀾的名聲,就是被這些外姓人給敗壞的!”
難怪太泉古陣危險重重,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恐怕有不少都是被他們暗中幹掉的。程宗揚寬慰道:“為非作歹的終究是少數,何況這一回咱們人多,明天咱們去找赤陽圣果,找到就走。”
武二翻出一包肉乾,風卷殘雲般一通猛吃。鐵中寶湊過來,充滿敬畏地摸了摸鐵軌,咂舌道:“這一根怕不有二三百斤?”
武二大方地說道:“給你一根!”
鐵中寶連連搖手,“也就二哥的神力能使得動。我要拿它上陣,累也累個半死。”
“笨!”武二郎道:“瞧這鋼口!拿回去打成單刀,不比你的刀強?”
鐵中寶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武二郎豪邁地一揮手,“別提錢!拿走!”
不提錢倒也罷了,一提到錢字,鐵中寶頓時急了,“那怎么成?單是這鋼,天底下哪兒找去?一斤起碼得一貫!五百貫!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武二郎道:“兄弟,你這是怎么說的?哎呀……那就五百貫!多一個子兒你就是看不起我!”
左彤芝掩好衣襟,恢復了平常的從容,拿著酒囊道:“武二爺,奴家敬你一杯。”
武二郎接過來灌了一口,“好酒!老鐵,你也來一口!”
“成!”鐵中寶喝了一口祛祛寒意,他摸著那截鐵軌,越看越是喜歡。這段鋼條的份量至少能打六七十把單刀,每把才七貫,質地更是沒得說,算下來自己還賺了。
程宗揚沒過去湊熱鬧,他靠在石柱上道:“那坑是武二挖的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人家要挖坑呢?”
“廢話!你搞這么大陣仗,不把守陣力士引來才見鬼了。你從頭到尾就是想逮個活的守陣力士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變聰明了哦。”
程宗揚嘆了口氣,“聰明個鳥啊。我是想到守陣力士肯定會來,既然我能想到,你肯定也想到了。既然你一點都不著急,我還急個什么?真稀罕的是武二那頭號懶蟲居然肯幹活——你又怎么吊他胃口了?”
小紫笑道:“當然是蘇荔族長又來信了。”
“得,你這一個魚餌夠釣武二一輩子了。”程宗揚把背包往腦袋下面一放,枕著雙手道:“剩下的事用不著我插手,我好好睡一覺,從現在到天亮,就是天塌了也別來打擾我。”
小紫依過來,姣美的面孔幾乎貼在他鼻尖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生氣了。”
程宗揚哂道:“我是那么小心眼兒的人嗎?”他閉上眼,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跟你那鳥人老爹好好較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