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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扒手盧賽

  田球定了定神,不經意地瞟了眼來客。那人雖然身著布衣,但頭髮上的壓痕尚在,很明顯是武將常戴的弁冠。他虎口厚硬的粗繭,只有常年握刀才如出現。更重要的是他隨身佩戴的長刀,雖然刀柄用布裹住,但柄尾突起的痕跡分明是一柄環首刀——漢方的制式武器。還有他的眼神和身形……只有軍人才會如此剛毅目光和挺拔的身姿。

  “長興腳店失火的事嘛……”田球拉長聲音道:“已經結案了。”

  那名軍人不動聲色,“確定是失火?”

  “當然。”田球一口咬定,“簡牘上就是這么寫的。”

  “是否有目擊者?”

  “火災發生在半夜,又隔著林子,等有人看到,房子都已經燒穿。”

  “當時住在店里的客人呢?”

  “失火是在八月十一的夜間。據鎮上人說,腳店十日就已經關門歇業,店中并沒有客人。火場也沒有其他尸首。”

  “在此之前呢?”

  “最晚是初九,有人去過店里,是附近一個獵戶,叫張余。我查問過,他只是去店里賣獵物,與火災沒什么關系。”

  軍人站起身,收起案上的羽林天軍腰牌,轉身離開。

  田球鬆了口氣,暗暗祈禱這案子趕緊過去。至于當天發生了什么事,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打獵的後生……”

  一名鬚鬢斑白的老者在路邊遙遙招手。

  張余走過去,拍了拍肩上的獵叉,“老丈,要兔子嗎?剛打的幾隻!那隻白兔是我下套子逮的,拿回去就是不吃,也能當個玩物。”

  老者看了一會兒,滿意地說道:“這幾隻我都要了,價錢多少?”

  張余一高興,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一共五隻兔子,有大有小,老丈也知道,到了市上,大的要三四十,小的也要二三十個銅銖,老丈要的話,給一百二十個銅銖就好。”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幾句,砍了五個銅銖的價,然後帶著張余到家里取錢。張余順利賣掉獵物,心情正好,一路和老者閑談。

  路過火場時,老者嘆道:“長興腳店也燒了。店里的孫老頭比我還小兩歲,沒想到走到我前頭了。”

  張余也嘆道:“可不是嘛。失火前兩天,我還去店里賣兔子呢。”

  “咦?那兩天不是歇業了嗎?”

  “沒有。我去那天店還開著。”

  “那是初十……初九……”老者仰臉數著日子,“是初九吧?”

  “是初九。”

  “想起來了。”老者嘆了口氣,“那天我也去過店里。孫老頭忙前忙後的,我還記得店里住了一個大漢,說是拳師?”

  “對!那拳師姓杜,說是要成親,滿臉喜氣。看見我帶的兔子,還過來問價錢,他少了一隻眼睛,我記得可清了。”

  老者道:“一個拳師也住通鋪,那么些人怎么擠得下啊……”

  張余道:“鎮上的客棧都住滿了,不住腳店還能住哪兒?別說拳師了,我看到有個書生也在通鋪擠著。”

  “老嘍老嘍,記不清了。那書生是不是個疤臉的?”

  “疤臉的少年住在上房,還帶了個老仆。”

  老者感嘆道:“一老一小的,出門在外不容易啊。”

  “老丈是善心人。”張余說著搖了搖頭,“有些人啊,喪盡天良。”

  老者道:“小哥何出此言?”

  “那天我一進腳店,就看見賽盧了。”

  “賽盧是哪個?”

  張余道:“不瞞老丈說,賽盧跟我是一個村子的。那小子從小不幹正事,整天跟那些游民鬼混,還當了扒手。那天在通鋪擠著,一雙眼睛瞄來瞄去,多半是看中了誰的錢財。”

  老者嗟嘆道:“出門在外,遇見扒手可要當心。那天在通鋪的,還有……”

  張余想了一會兒,“還有個文士。”

  老者恍然道:“對,上了年紀那個。”

  張余笑道:“老丈又記錯了。那人三四十歲的年紀,隨身帶的紙筆。”

  張余拿了錢,高高興興走遠。

  程宗揚道:“嚴君平十幾年前就是書院的山長,現在起碼也有五十多歲。聽來那個文士并不是他。”

  “天上掉餡餅的事還是不想了。”盧景道:“加上老仆、文士和賽盧,現在我們知道那天腳店里都有誰了——兩間上房,一間住的陳鳳和延玉,一間是疤面少年和老仆。通鋪八個人,分別是郁奉文、杜懷、三名腳夫、胡琴老人、不知名的文士,還有那個賽盧。”

  “找賽盧!”程宗揚發了狠,“連名姓都有了,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你們是什么人?”外面有人喝問道。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站在別人院子里,趕緊賠笑道:“我們是過路的,走得累了,在這里避避日頭。”

  那漢子神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水桶,舀了瓢水,遞給鬚髮斑白的盧景,粗聲道:“喝吧!”

  盧景黏著鬍子,喝水只怕露餡,推給程宗揚道:“侄兒,你先喝。”

  程宗揚推讓不得,只好喝了幾口。

  那漢子不樂意了,斥道:“不知禮數的小子!長者未飲,你一個侄輩哪里能先飲?”

  程宗揚肚里苦笑,漢國百姓大有古風,行事磊落,恩怨分明,而且很是古道熱腸,看到兩個陌生人在自家院子里待著,不滿之余,還是取水給老者喝。只不過自己挨的這通教訓未免太冤了。

  “大哥教訓的是,只是長者賜,不敢辭。況且我家叔公上了年紀,喝不得涼水。”

  “等著!”那漢子推開廚房的柴門,去灶下燒水。

  程宗揚與盧景對視一眼,趕緊落荒而逃。

  “查出來了。”鄭賓道:“那隻鴿子飛去的地方是北邙山一處苑林,屬于潁陽侯呂不疑的私產。”

  “果然是他!”程宗揚撫掌道:“這位仁善好學,禮賢下士的侯爺,背地里可夠狠的!”

  盧景道:“安世呢?”

  “他和老敖、劉詔一起去了下湯,先把坐地虎引開,然後我才放的鴿子。”

  “好。”盧景冷冰冰道:“讓我們等著瞧瞧,動手殺人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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