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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濟世之心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里了,華真行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問道:“有什么區別呢?”

  柯孟朝的視線似是望著遠方道:“老楊當年從不虧待自己,我很是不喜。他無害于人,但也無濟于世……”

  華真行舉手道:“我從小聽得很多了,今天說的只是做菜,您老和他一樣都愛吃這道菜。”

  柯孟朝輕輕咳嗽一聲道:“柯孟朝頓了頓:“那就說做菜吧,有一道‘解金裹玉丸’,也是蕪城知味樓的菜,老楊讓你做過嗎?”

  華真行:“試過兩次,但是這里的產的蟹并非制作‘解金裹玉丸’的佳品,所以后來就沒做了。”

  解金裹玉丸這道菜其實并不復雜,它是一種帶餡的丸子,原料只有一味,就是蟹,最好是東國金螯蟹。

  將金螯蟹蒸熟之后,用勾針將雙螯以及蟹腿最粗的第一節足棒肉剔出來。這些肉用細棒攆成末,什么別的都不加,要揉成這丸子的外皮,用蟹紅(金紅色的蟹籽)做餡。

  柯夫子:“那今后你還可以再試,老楊計劃在農墾區的濕地里放金螯蟹苗,正在研究此地是否有金螯蟹的天敵、令其不至于泛濫。

  這樣一道菜,他想吃自己做并無不可,但對于普通人而言就過于靡費人工了,十人半日之功只供一人片刻之享,于民生無益。”

  楊老頭很會享受,但他的小日子無論過得多滋潤,別人也無話可說。因為楊老頭不貪占、不侵奪,做什么都是憑自己的本事而已,可是世上大部分人能學得了這些嗎……沒有楊老頭的本事,卻想過楊老頭的日子,那會變成什么樣?

  華真行微皺眉頭道:“其實可以研究一下食品加工技術,從這個方向去解決。”

  最后還有一道工序,就是用陳醋和嫩姜茸與活的生蟹黃調和成蘸醬,再蒸得微熱熟,將丸子在里面滾一遍,掛汁以后裝盤端上來。

  柯夫子的意思華真行都懂,這道菜的主要問題還不是材料貴,而是太費人工了。假如有有修為在身,比如華真行,加工起來倒很簡單,并不比普通的蒸丸子復雜多少,更別提楊老頭自己了。

  假如你僅僅是他的傳人,卻沒有他的修為境界,是跳不出來的,但也頂多是解放一個幾里國,然后再搞一個養元谷了。

  但你不僅是他的傳人,夢中的事就不提了,就說你正在做的,你煉制春容丹是為自己嗎?你本人根本不需要這東西!假如你看上哪個女人想討好她,也用不著這么干。”

  柯夫子語氣不悅道:“我是在跟你討論這種問題嗎?剛才只是打個比方……算了,我就直說吧,他那盤菜就像這個養元谷,我這盤菜卻像你夢到的那個歡想國。

  老楊見識了太多的興衰更替、治亂輪回,無論是心境還是修為早就跳出來了,超脫于其上而旁觀。

  華真行:“我是您教出來的,也是楊總和墨大爺教出來的……提到春容丹,我最近倒經常有犯含糊。

  按照現在的這種搞法,我究竟是在打造一個歡想國,還在打造一個偽裝成國度的春容丹生產基地和養元師培訓基地?”

  華真行小聲道:“其實我想用它來掙錢。”

  柯夫子:“你是想用它來積累資本,可是掙錢為什么呢?是為經天濟世,這可不是老楊教你的!”

  柯孟朝:“誰說的?”

  華真行眼神一亮:“難道您老有辦法?”

  柯夫子原本挺嚴肅的,此刻不禁又露出了笑容:“生產能力與人才儲備,本就是奠國之基,一點都不含糊!既然提起春容丹生產和養元師培訓,我倒是想起了夏爾。”

  華真行:“這跟夏爾有什么關系?他吃不了春容丹,好像也成不了養元師。”

  柯孟朝:“紫君凝之效,還可以用在什么地方?假如配合續脈膠,能安神撫躁、洗髓通絡,一級到三級養元師都可以用,能助他們更好地突破關口。”

  華真行:“我也想過這條思路。”

  柯孟朝:“能否修煉入門得靠他自己,但是可以想辦法輔助其修行。你如今掌握的這些靈藥,可不僅僅只能用來煉制春容丹,對這里的每一名學員都有用!老楊知道你今天在偷窺他,特意現場煉制紫君凝,這暗示還不明顯嗎?”

  華真行:“我那不叫偷窺……楊總在暗示我什么?”

  隨著話音,他老人家給華真行發來了一道神念,現有的靈藥如何煉制和使用,能輔助這些學員們修煉,也能助益夏爾的修煉,還單獨根據夏爾的情況有一整套建議。華真行如今也接觸了定風潭所傳的丹法,當然都能理解。

  華真行一拍大腿:“太好了,原來您老的丹術也如此高明!”

  柯孟朝:“你只是有想法而已,這是具體方案!老楊其實告訴你了,但他不明說,就等你自己去琢磨……我就不喜歡他這一點,啥事都要藏著掖著。

  你是在研制春容丹,但目光也不能僅僅局限于春容丹,這些靈藥都有大用,難道就不考慮其余嗎?只要夏爾能入門,對他我倒是有一套方案,能助益其修煉,而且并不阻其上境。”

  柯孟朝:“方才講食不厭精與民生之樂,其實若談濟世之心,從醫道中更見精微。老楊點化你的話我也聽見了,‘知經營世事,亦不能只見經營’,我倒是很贊同。

  就以醫為例,假如你是個醫生,以治病救人為業,你希望看到什么?”

  柯孟朝卻搖頭道:“我所學并非丹術,而是醫道。丹術求一己之超脫,醫道為濟世之心。我今天把你叫來做一道菜,就是為了講這些。”

  華真行:“我聽著呢,您老慢慢講。”

  假如你是醫生,難道希望天下人無病嗎?這與個人良善無關,若天下無病,便是醫者無利可圖。所謂醫者難自醫,道理可不僅是醫生很難為自己看病這么簡單。

  世間百業,有增益之業,亦有彌損之業,增益之業亦過猶不及。

  華真行并沒有接話,只是眨著眼睛在那里想。柯孟朝又繼續說道:“開棺材鋪的盼著死人,賣傘的盼著下雨,樵夫盼著晴天,這些既是玩笑亦非玩笑。

  軍火集團聞世間有戰亂則喜,無視生靈涂炭;放貸收息者鼓吹即享物欲,榨人生將來以致無望;律師若勢大言重,必不其民眾安然而處,恨不得訟爭四起。

  若只重醫藥之利,見其稅殖之多則喜,而未究其因,便失濟世之心。

  古人言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難道良醫治國,是盼國人皆病嗎?治世者要跳出輪回,看得更高更遠,醫療衛生為人康健所設,消彌病痛,是盼天下無病以防之。”

  彌損之業越興盛,就說明這個社會的內卷損耗越嚴重。然而世間彌損之業又必不可少,比如醫藥,因為人總有可能生病。

  站在治國的高度,必須發展醫療衛生,但所謀為何?醫術與醫道的區別,便在于此。知經營世事,亦不能只見經營,道理也在于此。

  柯夫子講了一番濟世的道理,濟世者要知經營,但不能只見經營,否則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陷入輪回不得超脫了。

  醫術,只是治病,醫道,是盼天下無病。華真行打造歡想國的目的是什么、手段怎么用?假如只是想經營某個產業,就等于是陷進去了,這倒不是說不應該把某個產業經營得更好。

  華真行弱弱地插了一句:“所以我要推廣養元術。”

  柯孟朝:“今天這盤菜,便是此理。你所造歡想國,是希望大家能吃飽木薯,還是可享用這道‘玉立凌空節’?”

  華真行起身道:“多謝您老的指點!”

  柯孟朝:“我之所以愿意幫你,就是因為你有濟世之心,不愧是我老人家的傳人。能聽進去這席話,今天這盤菜就不白做。我所好,與楊特紅所好,有同亦有不同。”

  培訓更多的養元師當然更好,但是楊老頭提醒他別把自身的修行忘了,要站在更高的境界看問題。

  其實柯夫子也是這個意思,又提醒他別把最根本的目的忘了,時刻清楚為何要培訓這些養元師,才會明白怎么去培訓。

  華真行:“墨大爺的不喜歡,并非是不喜歡這道菜的口味。從我的角度,既然做了當然也要孝敬他老人家,又不是真不好吃。”

  華真行:“楊總也不是您說的那種意思,倒是墨大爺可能不喜歡這道菜。”

  柯孟朝:“那你還要做三份?”

  柯孟朝:“我們都非復當年,人總是在不斷學習和進步嘛。”

  華真行開了句玩笑:“話說您老學習和進步了這么多年,也沒學會自己做菜?”

  柯孟朝嘆了口氣:“老墨這個人吧,我當年……”

  華真行趕緊道:“您老就別說了,其實我感覺你們處得挺好,越來越好。”

  柯孟朝也起身道:“不必了,我自己做就是了!”

  華真行愣住了:“啊……您老別生氣啊,我就是開句玩笑。”

  柯孟朝:“你做和我做,不一樣嗎?”

  華真行笑道:“那倒是,您且坐,我該去做菜了。”

  柯孟朝笑著一揮手:“沒生氣,我也想自己做著試試,人總不能僵固不變,否則還真是老了。”

  隨著他的衣袖揮出,華真行的眼前一花,感覺已離開了院落,定睛看時已來到了辦公樓前方的小廣場上,腳下一個趔趄,然后肩膀被人扶住了。他回頭一看,居然是墨尚同。

  華真行脫口而出道:“你們三位,早上是不是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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