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沓欠條,按時送到了程府。
程咬金看著這一沓厚實的信封,打開,里頭竟是上百張欠條。
這是瓷器作坊這個月的分紅。
所以除了欠條之外,還有一份賬單。
里頭大致地記下了這個月的營業額多少,除此之外,還有純利多少,最后程家的分紅又是多少。
程咬金一看到這數字,整個人懵了。
一萬三千七百貫。
一個月……
他雙肩在微微聳動。
站在他一旁的是程咬金的兒子程處亮,程處亮乃是稱程咬金的嫡次子,年紀不過十歲,不過他已和清河公主有了婚約,是未來的駙馬。
正因為如此……所以程咬金不太愿意搭理他。
你都要做駙馬了,愛怎么混就怎么混吧,還是培養默默無聞的處默要緊。
“爹,多少,多少……”程處亮此時忙是探頭:“爹,咱們掙了多少?”
“一邊去,別礙事。”
可程處亮還是看到了那賬本上赫然寫的一萬三千七百貫幾個大字,他面露狂喜。
“發財了,發財了啊,爹,我們要發財了,咱們才投進去了一萬貫,這才一個月功夫,就賺回來這么多,這豈不是以后只要瓷器還在賣,咱們程家每月都能賺這樣多嗎?爹……咱們程家要賺瘋啦。”
程咬金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
錢啊,這是錢啊,每個月如此高的盈利,這程家……憑著當初入股的一萬貫,只怕十輩子的錢都賺回來了。
他不禁欣喜地道:“陳正泰這個小子,果然很有一手啊,難怪老夫平日看他如此親切,總覺得他有某些方面很像為父。”
程處亮眼睛已經開始冒星星了:“爹,咱們得置辦一個大宅子了,聽說二皮溝那兒就在賣華宅,咱們買個大的,現在我們發財了,還有……我在西市看中了幾匹好馬,一并買了吧,一匹上等馬,也不過幾百貫而已,我們一天就掙回來了……對啦,還有……”
程咬金嗖的一下,已將這欠條收了起來,而后立即將賬單揉碎了,一口放入口里,吞進了肚子。
一氣呵成地做完這些,他眉毛一豎,惡狠狠地瞪著程處亮,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揚起手來作勢要打他。
程處亮的話戛然而止,下意識地做出隨時要抱著腦袋的樣子。
程咬金瞪著程處亮,怒氣沖沖地道:“小畜生,誰說咱們程家發財啦?你再說,你再胡說看看,看老子打不死你。”
程處亮一臉委屈的樣子。
“這些話,可不能對外說!你爹這么多兄弟,他們來借錢咋辦?投資的事,一概不要提,還想買宅子和買馬?你就曉得花錢,信不信老子踹死你。”
程處亮:“……”
卻在此時……外頭的門子來報:“將軍,將軍,外頭來了許多人來拜訪,有崔郎君,有秦將軍,還有尉遲將軍,李將軍……”
崔郎君是程咬金的大舅哥,程咬金娶的乃是崔家女,而至于其他秦瓊、尉遲敬德、李靖之類,本就和程咬金很相熟的,平日就經常走動。
程咬金一聽,臉色驟然變了。
他不禁哀嚎道:“不是說好事不出門的嗎?怎么這么快這好事就傳千里了?不成,不成……告訴他們,我不在,處亮啊,你在家呆著,老夫從后門走,出去外頭的莊子里,躲上幾天。”
“爹……”這時候,輪到程處亮一臉鄙視地看自己爹了:“能不能不要這樣,好歹我們也是將軍門第……”
程咬金就道:“你懂個屁,你以為人家是來做客的?這就是一群饕餮啊,他們是饕餮,老夫就是貔貅,想從老夫手里奪食,啊呸,想得倒美,我走啦,若是你阿舅他們來,你只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說著,也不理程處亮,也不收拾行裝,匆匆自后門出去。
程咬金的腳步極快,就像后面被狗追似的,可剛一出這后門,就立馬有人從旁邊拍了他的肩:“老程。”
程咬金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卻是侯君集和李績二人。
侯君集咧嘴朝李績笑:“我就說了,他們往前門去拜訪不一定見得上人,我們在后門,準能堵住老程!老程是什么人,我會不知道?當初一起行軍打仗的時候,就屬他最賊啦,老程啊,恭喜,恭喜,聽說你發大財啦,來來來,我這里給你帶了兩斤臘肉來做禮,做兄弟的,怎么也要來道賀一下,哎呀……要不要請我們進里頭去坐坐?”
程咬金的臉繃著,一直沒做聲,見二人樂呵呵的樣子,程咬金老半天,才擠出一點笑容:“來都來了,還帶禮來,你們也真是……真是……這樣就顯得咱們兄弟生疏了啊。”
于是,接過了侯君集手上的臘肉,低頭一看,這臘肉掂量著也沒幾兩重,心里啊呸一聲:“我還有事……”
“你沒有!”侯君集臉上橫肉堆笑,拍著程咬金的大手還沒放下,似乎生怕程咬金跑了。
他笑著道:“我查過了,今日你不當值,最近你家也沒有婚喪嫁娶的親戚朋友,你家的大夫……我也盤問過,近來你的身體很好,從前戰場上的舊傷,已經一年多沒發作過了。還有……程家的這些親戚,你多年也沒怎么走動,這個時候……理應也沒有走動的必要。所以……你肯定沒有事!”
“好啦,好啦,我和李兄弟來都來了,特意來給你道賀,你怎么還似婦人一般的扭扭捏捏,有什么話,咱們進里頭說嘛,我曉得你家這月分了一萬三千貫的紅利,你以為別人不知道?那陳家的瓷器作坊門口,都張貼出來啦,說是賬務公開,你想瞞誰?怎么,看你這樣子,莫非還想要下逐客令?你這就太沒義氣了,想當初,咱們可是在沙場上有過命交情的啊,沒有我侯君集,能有你的今天嗎?走,我們又不搶你的錢,只是想問問……這瓷器是怎么回事。”
程咬金發現自己想說的話,都已經被侯君集說完了,也不等他繼續說下去,侯君集和李績二人,已是推推搡搡,三人從后院入門。
到了前廳,便發現崔家的郎君崔如意,此刻正和李靖等人盤問著程處亮。
程處亮跟個智障一般,一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侯君集就大聲嚷嚷道:“正主來啦,讓我和李兄弟好堵,差一點讓他溜啦。”
眾人一見,便都將目光落在了程咬金的身上。
程咬金:“……”
這時率先發出咆哮的乃是崔如意,崔如意大叫道:“姐夫,你怎可做這樣的事,我們崔家將我阿姐嫁給你,不管怎么說,我們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至親,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當初程家要在長安置業,這偌大的宅子,崔家也是出了一千貫給你的,現在好啦,你發財啦,你見了我便躲,你對得起我,對得起我阿姐嗎?阿姐給你生了這么多孩子,你居然翻臉無情?平日里你總還將義氣掛到嘴邊上,現在賺了錢,你就跑?”
“你跑呀,你跑罷,你走后門,你翻墻出去,你躲,我看你躲到幾時。”
一旁的秦瓊就痛心疾首地道:“想當初,在瓦崗寨里,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想不到如今,連想見你一面都難,我哪里想到你是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的人。”
程咬金臉色蒼白如紙,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一下子癱坐在胡椅上,嘆息道:“好吧,好吧,別說這些了,你們來吧,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你們誰家要新宅,誰家要嫁女兒?誰家的兒子要入宮當值,統統都說,人人都有份,你們說罷,說罷……”
整個長安,其實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了。
大家瘋了似的,四處都在打聽。
程咬金如此,那張公瑾自是也沒有落下,聽說也被他的老部下和親戚堵在了家門口。
誰也不曾想到,這瓷器買賣,竟是一本萬利。
這才投入了一萬貫啊,可是利潤根據有人估算,未來數十年之內,將極可能地源源不斷收入百萬貫以上。
一時之間,整個長安都驚動了。
無論是世族,還是那些官宦亦或者商賈,都在瘋了似的打聽。
而陳正泰,顯然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李承乾喜滋滋的跑來兌自己的分紅,似乎又覺得這分紅太多了,帶來的車馬裝不下,于是索性悻悻然的將欠條先收著。
他尋到了陳正泰,卻見陳正泰正在書房里很用心的提著筆,在勾畫著什么。
李承乾笑容滿臉地道:“師兄,你這瓷器有意思,哈哈……孤見了賬本,起初還不信,看了幾遍方才知道,竟可盈利這么多,這下子,咱們有錢啦,喂,你這是在做什么?”
陳正泰頭也不抬,只是道:“準備將陶瓷作坊擴產的事,太子殿下看來精神很好嘛。”
“有錢賺,哪里有精神不好的。”李承乾笑意盈盈地道。
倒是這時,陳正泰終于抬起了頭來,很認真看著李承乾道:“近來物價上漲的很厲害,聽說陛下已嚴令三省六部平抑物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