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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震驚四座

  陳正泰張口,搖搖頭,隨后苦笑道:“你既知道不合時宜,卻還是需謹言慎行。”

  鄧健想了想,卻道:“只是……師祖有沒有想過……”

  他凝視著陳正泰:“從師祖要練新軍開始,其實……學生說與不說,這些將士,遲早還是要領悟的啊。”

  陳正泰皺眉:“嗯?”

  鄧健繼續道:“學生出身農家,此后被父親帶著逃荒來了二皮溝,在二皮溝也是務工為生。學生也下過作坊,和這些百工子弟們是一樣的出身。現在師祖要練兵,將他們招募來了這里。可是師祖,難道學生不說這些,他們就領悟不到這些東西嗎?不會的,他們在軍中,會更加廣泛的交流,將來他們征戰四方,會有更多的見識,可是無論他們將來到哪里,他們的底色是不會變的。學生所講授的東西,其實不過是他們內心在思考的東西罷了。學生如今所做的不過是啟迪而已,可難道學生不去啟迪,他們就不會有這樣的思考嗎?我看不見得,這只是早晚的分別而已,就算學生謹言慎行,他們遲早還會有所領悟的。”

  陳正泰猛地想到了什么。

  他好像突然明白,為啥歷朝歷代以來,都是所謂的良家子成為軍隊中的中堅了。

  什么樣出身的人,才會自覺地去保衛他所認同的利益。

  同樣的道理,鄧健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思考,為何覺得世道有許多的不公正,當一步步成功的鄧健會這樣思考,那么這些百工子弟,隨著百業興旺起來,也隨著他們的見識越來越高,他們的能力越來越強,他們凝聚起來時力量越來越大時,會做一個完全沒有思維的行尸走肉嗎?

  這絕不可能。

  是人就會有思考,思考不是有無的問題,而是深淺的分別而已。

  出身意味著一個人從小開始,他能看到什么,又聽到什么,更能觸摸到什么而這種印記是無法磨滅的。

  這些印記就意味著,許多人未來的人生他們會用何種的角度去看待他們此后人生中的事物。

  當百工子弟們有了力量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那么……他們怎么可能不會有這樣的思考呢?

  陳正泰吁了口氣:“我知道了。”

  鄧健又看了看陳正泰,猶豫地道:“師祖若是以后不想讓學生說學生便……”

  陳正泰搖搖頭:“都由著你吧如你方才所說的,與其讓他們自己生出自己的思想,倒不如,你去啟迪他們……”

  鄧健頷首:“喏。”

  陳正泰此時陡然意識到這新軍好像有點長歪了。

  他此前實在將事情想的過于簡單以為只要給他們灌輸自己想灌輸的東西即可,可哪里知道……一群有思想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意志去進行思考的。

  鄧健是如此,新軍的這些將士也同樣如此。

  只是……這種覺醒,到底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也只有天知道。

  也罷,就由著他去吧。

  轉眼已過去了兩個月此時剛剛開春,貞觀九年的初春來的格外的早長安的院試,也已在即了。

  到了二月初八這一日一輛四輪馬車特意來迎接武珝。

  其實大學堂門口的馬車有許多如長龍一般都是送生員們去考試的。

  二期的生員們如今磨刀霍霍,像開閘洪水一般。

  而武珝讀了兩個月的書,登上車的時候才發現,陳正泰已在這車廂里面等待著她了。

  武珝見了陳正泰,受寵若驚的樣子:“恩師……”

  陳正泰朝她頷首:“你這兩個月學的不錯,今日便是考試了,若是能得功名,那么你就是天下第一個女秀才。”

  武珝的臉色顯得很平靜,道:“這些并不重要。”

  陳正泰訝異地皺了一下眉,“嗯?”

  武珝繼續道:“因為對學生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得功名,女子得了功名,又能如何呢?最重要的是,若是因此而得到恩師的青睞,自此之后,能留在恩師身邊,學習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陳正泰失笑起來:“難道這經書中的東西,便沒有用嗎?這些話,可不能對外說,如若不然,天下的大儒,非要炸了不可。”

  武珝見陳正泰笑起來,也輕松了不少,她認真的樣子道:“學生斗膽,因為學生覺得這些東西都沒有用處,就說這些經義,看上去圣人說的話,每一句都有道理,都發人深省,可本質,不過是最無用的道理罷了,許多的道理,空洞無味,用來教授還不經世事的孩子倒是有用,可對真正有閱歷的人,又有什么用處呢?”

  武珝說著,又道:“至于那些史書,都說歷史便是一面明鏡,可在學生看來,這史書,只需看一本便可以了,不需去看歷朝歷代的歷史。”

  陳正泰反而來了興趣:“這是何故?”

  武珝想了想道:“因為歷朝歷代都注重以史為鑒,可學生讀下來卻發現,歷朝歷代也都在重蹈歷史的覆轍,前朝所犯下的錯誤,到了今朝,依舊還是會犯下,一千年老祖宗們辦下的糊涂事,千年之后,這樣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所以……只觀一部史書,便可知道……這歷朝歷代的歷史大抵是什么樣子了,只是換了一個朝代,換了一個天子,換了人名而已。”

  “哈哈。”陳正泰沒想到武珝讀了這么多書,最后得出的竟是這樣的結論。

  于是他道:“你的話雖有偏頗,卻也有道理,所謂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即是如此。這大抵是因為,固然時代不同,可人性卻是相通的緣故吧。”

  武珝眼眸一亮:“想不到恩師也有這樣的感慨。”

  她越發覺得陳正泰神秘莫測了。

  在學堂的時候,他見許多先生對經史如癡如醉,心里不免有些郁悶,藏著的許多話,自然不敢當著這些將這經史奉若圭臬的先生們那說出來。

  哪里曉得,恩師早就洞察了真相。

  陳正泰則是搖頭道:“你不要亂說,壞了我的名聲,我何時有這樣的感慨?好啦,去考試吧,好好的考!若是高中……我教授你一些更有意思的東西。”

  陳正泰雖是矢口否認,可武珝心里卻是認定了陳正泰乃是自己的知音,心里已是喜極,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多看了陳正泰幾眼。

  其實她的內心深處,是孤獨的,她雖被人瞧不起,被人凌辱,可她過于聰慧,卻難免有幾分對人瞧不起,直到遇到了陳正泰,方才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的人,難怪陳家能聲名鵲起,這都是因為恩師有著管仲樂毅一樣的智慧啊。

  四輪馬車徐徐抵達了貢院。

  武珝下車,回眸朝陳正泰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恩師,我去啦,過幾日我要去恩師府上吃飯呢,到時我還要吃那肉團……”

  說罷,提著考藍,隱進了人流之中,只留下一道嬌弱的身影。

  陳正泰依舊還坐在車里,這里人多,他不敢輕易下車,容易被有心人圍毆啊。

  倒是武珝留下來的話,令陳正泰不禁失笑。

  他突然發現,武珝竟比從前少了幾分讓人恐懼的氣質了。

  或許……是因為交心了一些吧。

  至少敢在自己面前說一些‘大逆不道’之言了。

  卻在此時,聽到車廂外頭有人歡呼道:“魏家公子來了。”

  不知喊話的是何人,一下子,這貢院外的人群像是炸開了一般,無數人自覺地分出道路,讓一輛馬車到了貢院大門,而后,一人提著考藍下來,許多人紛紛上前,作揖見禮。

  魏征的名聲還是很大的,而且老少咸宜,世族覺得魏征是自己人,讀書人覺得魏征剛正不阿,便是尋常百姓,也覺得他是為民請命。此時的魏征,更像是如日中天的網紅,便連他的兒子,竟也沾了這份好名聲。

  魏叔玉下了車,見無數人朝他作揖,自也是彬彬有禮的回禮。

  有人打趣道:“魏公子可有信心嗎?”

  魏叔玉聽到此,不禁失笑起來。

  眾人見他笑,便也紛紛哄然大笑。

  魏叔玉咳嗽一聲道:“倘若連區區一個女子都及不上,那魏某便沒有面目做人了。”

  說著,便昂首挺胸進入了貢院。

  陳正泰此時,卻已吩咐車夫趕車遠去。

  武珝輕松的進入了貢院,這一切都輕車熟路。

  要知道,現在大學堂的規模更大,所以專門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完全模擬了一個全新的長安貢院出來,哪怕是貢院里的一塊石頭,都是一般無二。

  而之所以如此,只是要讓生員們有真實考試的感覺,完全沉浸入考試的狀態,另一方面,人進入了熟悉的環境,會有安全感。

  這‘山寨貢院’進的多了,如今進了真的貢院,發現里頭和自己從前隔三差五進去的一般無二,自然也能去除心理上的緊張。

  考試本就是心戰,同樣實力的人,誰的心態更穩,誰高中的幾率便更大。

  “還真是一般無二。”武珝抿抿嘴,心里默默地道了一句,隨后拿著自己的考牌,進入了一個考棚。

  許多人見她是女子,紛紛側目過來,又見她生的絕色,便有人驚為天人。

  只可惜,武珝一路過來,目不斜視,連多看他們一眼都覺得是浪費。

  入了考棚,便從容地端坐。

  ‘片刻之后,試題放出,武珝只一看試題,隨即俏臉上便露出了酒窩。

  這題……很容易。

  哪怕尋常人要苦思冥想去破題,可對于武珝而言……這實在是太輕巧了,她的小腦袋瓜,卻不知是什么做的,只心念一動,隨即便取筆墨筆走龍蛇。

  另一邊,魏叔玉也已開始做題了,他畢竟是有家學淵源的,而且確實不愧是魏征的兒子,腦袋比較靈光,所以他開始閉目,推敲著自己即將要作的文章如何下筆,又如何承托題意。

  良久之后,他才張開眼來,心里已有一些雛形了。

  于是他起身,如謙謙君子一般,不咸不淡的開始研墨。

  而后提筆,就在下筆的這一刻,他心里不禁想:“那個叫武珝的女子……卻不知是否已經開始做題了,又或者……在搜腸刮肚吧,此女聽聞……平平無奇,卻不知那陳正泰,何故要立這場必敗的賭約。”

  也罷,做題。

  他寫下了第一個字。

  這時,卻聽不遠處的考棚里有人道:“你做什么?”

  “交卷呀……”

  是一個脆生生的女子的聲音。

  一下子……許多巡考的考官不禁朝著那聲音去。

  有人驚訝不已地道:“你……你……交卷……”

  “對呀,我做完了文章,難道不能交卷?”這女考生,是人都已明白是誰了。

  以至于,不少人想將自己的腦袋探出考棚去。

  嚇得其他的考官為了維持秩序,不得不道:“肅靜,肅靜……”

  此時,另有考官呵斥武珝道:“你……你可要想清楚,這才考了一小半時候呢,現在交卷,到時……可不要誤了自己。”

  “就是現在交卷,敢問……我交了卷,可以走了嗎?這里乏味的很。”武珝嫣然笑著。

  她心里知道,只怕現在整個考場已是炸開了鍋了。

  這么多場科舉,只怕還真沒有人提前交卷的吧,那些考生……多半還嫌時間不足呢!

  考官們顯然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也是難住了,竟不知如何是好。

  最終還是有人道:“卷子留下,可以離開。”

  武珝隨即,信步出了考場。

  她呼了口氣,顯然這一份舉動,過于出格了。

  誰料剛出考場,那陳家的馬車卻已是去而復返,穩穩當當的留在原地,車中有人道:“愣著做什么,上車。”

  “噢,噢……”武珝又露出憨態……她沒想到,恩師一直都此等候自己。

  武珝進入了車內,果然陳正泰穩穩坐著,正看著她。

  在陳正泰的注視下,武珝莫名的有一絲心虛,下意識地忙道:“恩師……學生任性胡為了,竟是率先交了卷。”

  倒是陳正泰很是平靜地道:“不必致歉,我就知道你會提前交卷。”

  武珝隨即抬眸起來,和陳正泰四目相對,下一刻,彼此的眼里,都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武珝提前交卷,當然不是故意的魯莽,而是她很清楚,恩師和人立了賭約,現在所有人對陳家都有非議,有非議是嗎?那就干脆提前將卷交了,我武珝既代表了恩師,那么久驚世駭俗一些,讓你們這些人再震驚一下,反正我的卷子已做完了,也讓你們曉得恩師的厲害。

  可是武珝沒有猜到的是……聽恩師話里的意思,是早就猜測到了她會提前將卷交了。

  其實陳正泰知道,以武珝的聰慧,一定能提早做完卷子得,而以她的大局觀,也知道提前交卷,對于將來陳家揚名立萬有更大的好處,陳家不但要贏賭約,而且還要狠狠地將魏征父子按在地上往死里先揍一頓。

  以武珝的智商和情商,那么她會做出這驚世駭俗的舉動,也就令陳正泰不難猜測了。

  馬車隨即出發,車中的陳正泰一言不發,既沒有去詢問武珝考的如何,也沒有再去說提前交卷的事。

  陳正泰不問,武珝自然也就心如明鏡,她知道,恩師不必問,他心里已有了答案了。

同學們,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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