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和麻醉師一樣,被吳冕的話噎的半死。
這要是其他人,王主任肯定會發飆,至于是砸器械還是罵人那就看心情。
可眼前這位,好像段科長隱晦的提到是那誰家的那誰,這個飆就不是那么容易發的了,最起碼要照顧一下可能有的后果。
好氣。
王主任沉默,做了幾次深呼吸,平穩情緒,開始準備延手術切口。
今兒真特么是見了鬼了!
被戴墨鏡進手術室的小鬼陰陽怪氣的懟了幾句,手術做的也不順利。
一個闌尾切除術,術前查體右下腹壓痛極為明顯,典型的麥氏點壓痛。
按照王主任的想法,這是和熟人秀手藝的好時候。3cm的切口,打開后闌尾直接“蹦”出來。什么闌尾動脈、什么闌尾韌帶都明晃晃的在眼前,按部就班的做就好了。
最多,15分鐘解決戰斗。
可是今兒怎么就這么不順,先是一個楞頭小子腦子進了水,把持物鉗子放到無菌器械臺上,導致器械護士大發雷霆不說,器械都要換新的。
打開之后闌尾就像是失蹤了一樣,根本沒有“蹦”出來,找了半個小時都不見蹤影。沒辦法,只好延口,從3cm延到5cm。
手術切口延長,卻依舊沒有找到闌尾,只能再次延口。
本來有說有笑的一次手術,不知不覺中變得極為嚴肅、沉默。可不管怎么說,總不能闌尾沒切下來直接就縫上切口不是。
不管是麻醉師還是器械護士、巡回護士都不敢說話,可偏偏這個時候新來的吳科長過來懟了自己幾句。
王主任一邊延口,一邊壓抑著胸中怒火。胸口悶悶的,他真怕一口老血吐在手術臺上。
不懂規矩的小子,要不是靠著老子,就特么是一個二流子。牙尖嘴利,有本事別回來啊!
心里腹誹著,王主任手上并不慢。
只是闌尾切除而已,術前和患者家屬交代半個小時下臺。這都多久了?至少過了1個小時。抓緊點時間,自己這張老臉還得要呢不是么。
延口,重新保護切口,以免有炎性物質污染,導致術后切口化膿、無法愈合等并發癥。這是手術無菌觀念之一,做外科手術必須要注意這點。
至于剛剛那個愣頭青,把污染的持物鉗子放到器械臺上,那是最傻逼的操作。
這次王主任沒有大意,也不想再顯擺什么小切口,把切口直接延長到10cm。
隨著切口延長,術野愈發清晰起來。王主任開始捋腸子,從回盲部找起,尋找那根“該死”的闌尾。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王主任的心一點點的墜入深淵。
沒有……
沒有……
沒有……
幾十年的臨床經驗,幾百臺闌尾切除術的積累,王主任把遇到過的、奇奇怪怪的闌尾可能存在的位置都找了一遍。
汗水打濕了無菌帽,擦汗的頻率越來越快,最后干脆讓巡回系了一條紗布在頭頂。
開始患者還問兩句,可半個小時后,他也不說話了。只要是有腦子的都能意識到了什么,患者的臉色蒼白,不斷的打著寒顫。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用在此時此刻患者身上最是貼切不過。沒人是傻子,手術做了這么長時間,發生了什么患者自己心里有猜想。
這可怎么辦?王主任看著空空如也的右下腹,心里權衡了良久,這才下定決定,開天地口!
所謂天地口,是一個不成文的說法——從肋弓下緣到髂前上棘上方5cm左右,大約 25cm的手術切口。
天地口,一般用于極重的復合型外傷的手術治療。
它的好處是利于探查,畢竟術野擺在那,就算是想要有什么遺漏都很難發生。但壞處也很明顯,這么大的手術切口,看著就特么嚇人,創傷特別大。
要是以后夏天光著膀子喝酒擼串的時候有人問起來,哥們你這大刀口是怎么來的?一說中醫院王主任給做闌尾手術做呲了……MB!王主任覺得自己一張老臉都丟到了太平洋。
可不切天地口怎么辦?!
闌尾找不到,總不能就這么下臺。
“再延口。”王主任沉聲說道,他的手冰冷冰冷的,眼神比手還要冷。抬頭說話的時候,惡狠狠的目光讓一向潑辣的器械護士都不敢說話。
“天地口?”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時候王主任才意識到那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竟然還沒走。
MD!他心里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這是看自己笑話,狗日的不知道出去怎么編排自己。
“應該不用那么大切口,要不我來試試?”吳冕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王主任問道。
遇到難題,有人肯幫忙,那是好事兒。但幫忙的也得分誰不是。
路人甲乙丙丁上來,還不夠添亂的。
“王主任放心,我摸兩下就行,要是3分鐘找不到,或者您覺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直接下臺,不給您添亂。”吳冕就像是會讀心術一樣,把王主任心中的疑惑說的一清二楚。
非但如此,連被攆下臺的事情都交代出來。話說的客客氣氣,但語氣卻很冷,像是在說反話。
但反話不反話王主任顧不上,聽吳冕說話的內容他心中一凜,知道這是老司機。
在天地口和讓那個可惡的小子上臺來試試兩者之間選擇,轉念之間王主任就拿定注意。
試試?試試就試試。
“來看一眼吧,奇了怪了,術前很明確的右下腹壓痛,闌尾卻死活找不到。”王主任嘮嘮叨叨的說道。
“妹子,幫我把手套拿一下,我去刷手。”吳冕一邊走去刷手池,一邊說道。
整個手術室里一片靜寂,沒人說話,也沒人知道吳冕在和誰說話。
邁步出術間,吳冕回頭,看著李海梅說道,“李家妹子,你幫我把手套拿一下好么?就是段科長送來的那個。”
李海梅怔了一下。
自己四十多,眼前這個小伙子不到三十,叫自己妹子?
“我都四十多了。”李海梅有些害羞的說道。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小鹿亂撞。
“看不出來啊,我以為您這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吳冕道,“麻煩您幫我拿一下手套,妹子。就是一早段科長找人送來的東西,用手提箱裝的。”
說完,他轉身去刷手。
李海梅雖然知道大概率是隨口說說,可心里甜絲絲的。被一只小狼狗叫妹子,這種經歷還是人生第一次。
一剎那,手術室里鮮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