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麻煩找人按壓。”吳冕抽出微導絲,轉身下臺。
他摘了做手術用的無菌手套、脫掉手術衣,卻又直接拿了助手沒穿的那件無菌衣,又戴上一副手套,走了出去。
這是……難道冕少的秘訣是只要在手術室,就無時無刻不處于手術狀態,這樣會讓自己的手術技巧勇猛精進?孫剛又想多了。
“冕……吳老師,術后有什么注意的么?”孫剛虛心請教。
“沒有,明天中午12點后就可以下地了。”吳冕用戴著無菌手套的手扶了扶墨鏡,說道,“回普通病房就行。”
說完,他問道,“丫頭呢?”
“希子?她還沒回來。”
吳冕走出操作間,走廊里隱隱能聽到另外一個操作間里傳出來楚知希熟悉的聲音。聲音溫和、輕柔,像是一縷春風般。
臉上像是巖石一般的表情松動少許,每一步邁出去從70cm變成了72cm。
“侯老師,手腕再低一點,22°。嗯,這樣就行,進的時候角度向右側傾斜一點點。”
“好,再柔和點,別著急。我知道您披著鉛衣已經很累了,堅持一下。”
“在血管分叉前面稍等等,這里的角度還要調整。”
吳冕走了進去,楚知希側頭嫣然一笑,雖然戴著口罩,卻依舊笑的天真爛漫,滿山鮮花盛開。
“忙著呢。”吳冕沉聲說道,見楚知希從操作臺前的椅子上站起來,他徑直走過去,大咧咧坐下。
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摘下墨鏡。
楚知希微涼的指尖壓在太陽穴上,開始給他按起來。
“哥哥,用不用再加點力?”
吳冕沒說話,堅硬的巖石又柔軟了少許。
“什么?”此時對講器里傳來侯鏡如的聲音。
“侯老師,不是和您說話。您現在仔細看微導絲的位置,拇指頂住食指和中指的縫隙,向下輕輕捻1/3。”
侯鏡如這次沒有按照楚知希所說的做,而是側頭看了一眼。他赫然看見那個水平高超,話語溫和,傳說中國內最年輕的神經外科教授楚知希已經站起來,正在給……
我勒個去!侯鏡如心里有些驚駭,不過馬上想到坐在操作臺前閉目養神的年輕人應該是吳冕,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那位冕少。
最早知道吳冕,還是在一次手術過程中的閑聊里,那都是小十年前的事兒了。
當時同事說協和出了一個天才少年,不到20就博士畢業,手術做的那叫一個漂亮!
天才么?當時侯鏡如并沒有當真。
一般越是天才,就越是容易憤世嫉俗。學校學到的東西能用到社會上?尤其是這些腦子不知道怎么長的天才們,特別容易看破紅塵,最后要么變成普通人,要么直接出家。
不過這位可和別人不一樣,他不是流星,而是一顆耀眼的彗星……甚至可以說是恒星般的存在,一直在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一項項頂尖難度的手術、課題被攻克,從外科到介入,從臨床到基礎,似乎就沒他做不到的事情。
再幾年后,做手術的時候聽到的更多則是吳冕培養的助手的消息。
當時大家還說,看看人家玩的多高端,助手都要養成,還養了一個天才美少女。
在老人家下了評語,認可吳冕是國內外科未來領軍人物之后,這小子沒幾個月就出了國,杳無音訊。
沒想到今兒在黑山省的省城遇到了。
原來鄉鎮醫院的醫生是冕少,那就合情合理了。這種難度的手術,就說鄉鎮醫院沒誰能做下來么。
有些吃驚,但侯鏡如心里更多的則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自己在苦哈哈的做手術,那位被稱為冕少的年輕人把操作間當成了休息室,還有人專門給按摩……還是位外科圣手……
侯鏡如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的走神了。
到哪去說理!
“侯老師,微導絲該往下走了,我剛剛和您說的……”溫和俏麗的聲音傳進來,侯鏡如怔了一下,后背冷汗馬上出來。
剛才楚知希說什么,自己一句都沒聽到。
“呃……是這樣么?”侯鏡如開始自己給自己找臺階。
“不是,您的右手拇指略微用力,向下捻動。”
侯鏡如按照楚知希的說法,小心操作。克服血流影響,微導絲如履薄冰的一點點向前,然后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竟然莫名“拐”進血管里去了。
我去……這是怎么做到的?侯鏡如見微導絲竟然進去了,心中驚訝大過喜悅。
微導絲進去,手術就做完了一半。八個多小時拿不下來的手術,就這么成了?
這特么的……
自己怎么說也是國內神經內科介入領域有頭有臉的人……他剛一走神,右手往里送了送微導絲,習慣性的把尾端遞給助手。
助手一邊扶著微導絲,一邊準備微導管。
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情緒過于緊張,侯鏡如的動作稍大,微導絲一滑,又從血管里出來了。
麻痹啊!侯鏡如差點沒崩了。
“呃,侯老師,您要么先歇歇?手術大概還得兩個小時。”楚知希說道。
侯鏡如咬著后槽牙說道,“不用,咱們繼續。這次是我不好,一個不小心,不會再出現了。”
這種“事故”是介入手術臺上最低級的失誤。
要是侯鏡如帶的博士生出現這種失誤,他肯定把博士生罵的狗血噴頭,然后打到角落里。以后只要在自己手下,就別想著上手術,一輩子都別想!
可是輪到自己頭上,侯鏡如只能無可奈何。他收斂心神,不去想那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開始專心手術。
微導絲再次順利進入,只是這次和上次略有一點小區別。侯鏡如沒敢多想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以及為什么操作會有少許不同,現在是努力記住每一點細節,等回去后再琢磨。
微導管進入,造影,栓塞。第二根畸形血管,按部就班的一點點做,雖然不是很順暢,但能做和不能做之間的區別大了去了。
手術做完,最后一次造影,動靜脈瘺已經被徹底封堵住,手術效果相當好。
侯鏡如站在手術臺的右側,看著對面的屏幕,心生一絲感悟。阻擋自己有幾年的技術上的大山似乎開始松動,回去好好琢磨,要是有可能,應該能更上一層樓!
到時候……侯鏡如忽然想到一件事,怔住了。
吳冕好像之前在做急診,他什么時候做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