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您知道,這種手術術式太難,我準備請西達賽奈醫療中心的塞班·卡爾教授來指導。現在全做來講,卡爾教授完成二尖瓣夾合術的例數最多,一年有一百多例。”惠紅繼續說道。
高柏祥看著惠紅略有些興奮的臉龐,心情微微怪異。她比自己小了5歲左右,年紀已經不算很輕了,但依舊如此斗志昂揚。
當然,也能想是老主任離開,新主任必須要有技術上的壓制才能讓帶組教授們臣服。
但二尖瓣返流的微創手術……這項新技術的難度實在是太大。
高柏祥不去想這些事情,他見惠紅拿出手機,便微微笑道,“惠主任,華夏微創這次跟進的很快啊。”
“就是仿制。”惠紅說道,“材料一般,也沒有厲害的醫生做示范手術。跟在蘭科后面喝口湯,不過這口肉蘭科都沒吃到,華夏微創沒可能的……”
說著,她搖了搖頭。
“仿制?專利期好像還沒過吧。”高柏祥馬上找出惠紅話里面的破綻。
應該不是仿制,而是有自主研發,高柏祥猜測。不過仿制的國產耗材都不行,就別說是自主研發的了。
惠紅此時已經打通電話,她很嚴厲的說道,“小趙,聽說你把單給買了?”
“都說了多少次不用了。”惠紅說道,“你自己去前臺把錢收回去,要不然以后別想進我辦公室。”
說完,惠紅也不聽那面的解釋,直接掛斷電話。
“都什么人!”惠紅撇嘴說道。
“呵呵,惠主任準備什么時候開展新項目?”高柏祥問道。
“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塞班·卡爾教授沒時間,而且現在二尖瓣夾合術還需要大量篩選患者。”惠紅主任說道,“不過再難,也比不上主任當年難。”
這話說得很讓人舒服,但高柏祥知道其中的差別。
當年自己開展心臟冠脈手術的時候,這項手術已經完成成型,只要跟著做就可以。但現在的二尖瓣夾合術只是一個構想,初步成功,惠紅這是要緊跟時代。
高柏祥微微一笑,也不說讓人掃興的話,只是喝酒。
“華夏微創也是,心里沒點逼數,先把普通耗材做好就行了,何必要跟著最新科技呢,那也是他們能玩的么?”一名醫生不屑的說道。
“是唄,連蘭科這種巨無霸都玩不明白,不知道往里面砸了多少錢。這錢砸的,真是連點水花都看不見。”
“國產耗材也就這樣了,有好用的進口耗材,那就用著唄。”
幾乎所有醫生都或多或少的看不起國產耗材,對于醫生來講,國產耗材只有一個好處——便宜。
沒錢、或者不能報銷醫療費用的患者還是需要國產耗材來補充的。至于正常手術,沒誰肯在機器下多吃半個小時的射線,也要支持國貨。
其實支持國貨是相當扯淡的事情,說著說著,大家把話題引申到這上面來。
單純的閑聊,也沒什么好嚴肅的。隨著酒局的進行,氣氛漸漸活躍起來。
“咚咚咚”高柏祥隱約聽到敲門聲。
大型宴會廳里整個科室的人都在說著話,有些吵,很少有人聽到敲門聲。
可能是服務員吧。
很快,門推開,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有些拘束的站在門口。
他的腰彎著,一臉謹慎小心的樣子。
“惠主任,您好。”年輕的小伙子走進來,滿臉堆笑,卑微卻又堅定。
“小趙啊,你說說你。”惠主任也沒板著臉,她笑著說道,“這可是給老主任送行,還能讓你花錢么。”
“惠主任,不好意思,我剛做業務,不懂規矩。”業務員小趙訕訕的說道,“請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沒事,回去吧,我們給老主任送行呢。”惠主任說道,“你說你們瞎折騰什么勁兒,好好做普通耗材就是了,那些新技術是你們能搞的么。”
高柏祥皺了皺眉。
“惠主任,我們這些年投入很大,每年利潤的15都投入到新產品的研發里面。”年輕人多少還沒被社會磨平棱角,聽到惠紅這么說,連忙解釋。
高柏祥心里一笑,還是年輕人,當著全科室人的面不給惠主任面子,以后怕是連普通耗材都難賣嘍。
果然,惠主任臉色一變,冷冷的說道,“你是在教我?”
“……”年輕人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一臉茫然。
高柏祥看的有些不忍,笑道,“惠主任,別生氣,小業務員不懂規矩。”
“主任,他們心里就沒個逼數,自己做耗材做成什么樣就不知道么?先把普通通用耗材搞好,二尖瓣夾合術也是他們能搞的?”惠紅鄙夷的說道。
她的觀點和其他醫生一樣,而這也是國內醫療界的主流看法。
不過老主任的面子該給還是要給,惠紅只說了一句,厭煩的揮了揮手,把年輕人給攆走。
小趙心里委屈,很少的社會經驗以及推銷經驗無法讓他在這種場合里做出正確的判斷。
沒辦法,他只能深深的鞠躬,用姿態、語言、動作表達自己的恭敬與歉意。
轉身離開,聽著里面觥籌交錯的笑聲,趙敬才心生一股子的悲涼與失落。
局面遲遲打不開,甚至沒人愿意嘗試,不管自己做了多少工作都沒有用。
這就是社會的毒打么?趙敬才失魂落魄的離開酒店,走在省城的夜色里。
實在是太憋屈了,趙敬才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至于剛剛只說了一個開頭的話,他也是練習過很久的。可惜,從來沒有一名主任相信華夏微創投入巨資搞研制工作。
這是根深蒂固的一種偏見……其實趙敬才心里清楚,這并不算是偏見,自家的耗材的質量本來就一般。
沒有基礎,沒有利潤,大頭利潤都被跨國公司獲取,華夏微創頂多也就能喝點湯。
還記得剛入職的時候,HR給描述的場景如此美好,但是冰冷的事實一次又一次告訴趙敬才人生的艱難。
抽了半包煙,趙敬才才緩和了一些。他開始拿出手機,打開一個文件,開始研究。
省城的各家能做心血管介入手術的醫院自己都跑了一個遍,沒有任何人愿意嘗試。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文件最后的名字上——醫大五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