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應該的么。”韓廣云不服氣的說道。
“廣云,你沒上過手術不知道。在手術臺上忽然患者高熱、身體僵硬,第一個念頭肯定是完蛋了,患者死臺上家屬會不會把我給告死。”韓廣云的師兄有些感慨的說道,“能在最短時間之內判斷出患者的情況,做出正確診斷,這種人很少見。”
韓廣云越聽心里越不是滋味。
“首先需要極為強大的心理素質,其次要極其深厚的醫學知識與臨床經驗。”
“……”韓廣云繼續沉默。
“給你舉兩個例子吧。類似的情況我也遇到過,都是風心病,有的要做二尖瓣置換,有的要做主動脈瓣置換。我一個朋友第一次在術中遇到患者在建立體外循環后突發高熱、全身僵硬的情況,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后來吃飯的時候他喝多了說起來的。當時他判斷是惡性高熱,可是他們當地沒有藥,得了就是死。”
“后來呢?”韓廣云下意識的追問道。
“他心存僥幸,給予冰袋降溫后降為38.5℃。當時臺上請人會診,無法排除惡性高熱,但還是硬著頭皮把手術給做完了。
術后7小時患者清醒并拔除氣管導管。拔管后1
小時患者出現煩躁及雙手震顫,
增快至145
次/分,
“我朋友沒敢走,一直再icu看著患者。看見出現異常變化,馬上查體。頸前區可聽到血管雜音,他這時候有些懷疑診斷。
懷疑甲狀腺危象,立即口服丙基硫氧嘧啶600
及心得安10
。第二天抽血測甲狀腺功能T3、T4都有改變,確診為甲狀腺危象。”
“等等……”韓廣云聽出來有問題,馬上說道。
“怎么了?”
“師兄,為什么第二天才能做檢查?”
“甲狀腺功能測定那時候還不能做急診,大半夜的也沒法檢查,只能等第二天一早正常送檢。”韓廣云的師兄說道,“現在好多了,我們這兒都是術前常規篩查。”
“……”韓廣云聽到常規篩查這四個字,感覺嘴里被塞了無數的蒼蠅。而且有的蒼蠅還沒死,在嘴里撲動著翅膀。
“呃,不說缺點,咱先說牛逼的地兒。”韓廣云的師兄說道,“術中遇見異常情況能在最短時間里判斷出來,排查罕見的甲狀腺危象,這人是個人才。”
“……”韓廣云無語凝噎。
他感覺自己胃里都是蒼蠅,惡心的要命。可還不能反駁,畢竟是自己有事兒求到師兄頭上。
“發現異常,術中處理的也很及時,給的藥很精準。”韓廣云的師兄還繼續說道,“患者現在帶管去icu了吧。”
“是啊。”
“沒事,兩天之后拔管,這事兒就過去了。或許都用不了兩天,一天就能出來。”
“師兄,就是個甲亢……不是什么大毛病吧。”韓廣云不服氣的說道。
“哈哈哈,廣云,你現在怎么學會謙虛了?”
“呃……我謙虛?”韓廣云嗚咽著,嘴里蒼蠅多的已經在另外一個位面冒出來了。
“甲亢,有這毛病的人不少,一般來講術前都會問,這屬于既往史。可是有些患者、患者家屬不知道有病,一旦上了手術臺因為手術刺激誘發甲狀腺危象……剛才跟你說的是一個成功病例,還有失敗的。”
“我飛刀的時候,聽一個地級市的醫生說過類似的病例。那是一個22歲女患者,因為風心病住院準備手術治療。術前沒有檢查甲功,患者、患者家屬也不知道有這方面的問題,所以術中出事了。”
“他們水平一般,術中還以為是正常情況,也沒注意。術后持續高溫,伴隨抽搐。翻了一天的書,最后感覺像是甲狀腺危象,又像是其他問題。
第二天一早檢查的甲功,才發現出事了。給藥已經是術后48小時以后的事情了,結果患者情況越來越重,IABP都上了也沒什么效果,兩天后家里放棄搶救,臨床死亡。”
韓廣云知道自己這位師兄只是在八卦一樣的講病例,但每一句話都像是無形的耳光一樣,扇在自己臉上。
“你們醫院的問題也挺大,不知道是藝高人膽大還是管床醫生大意。術前檢查本來能避免手術臺上的搶救、意外,但術前缺了很多篩查的項目。小韓啊,這種……這么說吧,叫自以為是,以為水平高,術前檢查就……”
韓廣云沉默,他師兄不斷嘮叨著。
“按說不應該啊,一眼就看出來是甲狀腺危象的上級醫生怎么會……估計是術前都沒看。廣云啊,你要多叮囑一下,別讓他們千萬別自以為是,術前都不看患者、也不看檢查。雖然水平高,該上心還是要上心。”
“師兄……”韓廣云心里無數的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哈哈哈,廣云,你是不是壓不住這么牛逼的醫生?”韓廣云的師兄笑道,“我跟你講,你壓不住的。要和他們處好關系,你是醫務處長,再怎么說他們也要給你幾分面子不是。”
“師兄,我的意思是術前要篩查的病那么多,什么都查,那不是給患者增加負擔么。”
“啊?”韓廣云的師兄愣了一下,他的語氣明顯有些疑惑,“廣云,你沒事吧。”
“怎么了師兄,我說的不對么?”
“患者來醫院是為什么的?”韓廣云的師兄問道。
“治病。”
“對啊,你不把病治好了,說什么費用?不來醫院,立省百分百。”
“而且你給患者省錢,人家覺得是應該的。一旦出事,就是你的責任。”韓廣云的師兄說道,“這是客觀的,就算是你想給患者省錢,不能不排除手術禁忌癥不是。”
“但……現在社會上都說亂開檢查……”
“聽他們說,你就別想在醫院干了。”韓廣云的師兄說道,“的確有些亂開檢查,可是和手術、住院沒關系。你想啊,風心病住院手術,能治這種病的醫生還差那仨瓜倆棗的么。”
韓廣云聽師兄很興奮的說了足足半個小時,掛斷電話后他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