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你跑到我門口,指著我鼻子罵我。”薛春和笑道。
“薛院,我……那時候年輕。”馬修德低著頭,憋出來一句是人都不信的話出來。
當時產科拿出一堆理論,馬修德一個字都懶得看,就一句話,要開這個檢查,先把他這個醫務處長給撤了再說。
在馬修德看來,這都是特么的扯淡。
孕婦缺鈣,就要查骨密度?不說別的,一千個新生兒里面有一個是畸形,患者家屬不得把醫院給告死?!
這都是其次,作為一名醫生,作為一名老產科主任,到底是怎么有臉提出來這件事情的呢!不說治病救人,也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不是。
馬修德已經說不上是舌戰群儒了,他一輩子罵的臟話都不如那一天罵的多。
在醫務處、在薛春和的辦公室,馬修德梗著脖子,拍桌子罵娘,不管是產科主任、后勤院長還是薛春和這個頂頭上司,都被他罵了一個遍。
產科主任年紀比較大,將近六十歲,被馬修德罵蒙圈了,直到最后坐在薛春和辦公室的沙發上抱頭痛哭。
她也有解釋,說什么沒有輻射,但涉及到具體的事項,卻又解釋不通為什么。產科主任只是說廠家的人和她說的是這樣,材料還沒送來。
馬修德是什么人,怎么能讓她“糊弄”過去?
十幾年前,那時候不僅是網絡不夠發達,物流也是一樣,各種條件無法用現在的4g奔5g的基礎來想象。
產科主任拿不出來理論、拿不出來證據,被罵的狗血噴頭,薛春和也惱怒異常。
當時廠家的人信誓旦旦的說沒有輻射,講的理論他也沒怎么聽仔細,準備先通個氣,然后看材料。可是在醫務處這里就直接被擋住,這根本不是通氣,而是找罵。
薛春和也很憤怒,自己是主管臨床的副院長!是副院長!!
不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你馬修德怎么也得給我幾分薄面不是?平時工作配合的都不錯,怎么這件事情就扭不過來呢。
兩人對罵了將近半個小時,徹底撕掉平時虛偽的客氣、偽裝,最后氣呼呼的決定組織討論。
當時的大院長也受邀參加了這次討論會。
在會議上,馬修德發言內容很簡單,他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最后二院是不是要開展給孕婦檢查骨密度的孕期體檢,大家投票決定。
而且,重要的是投票不是無記名的,而是要投明票!
醫務處的會議記錄里也會有詳盡的記載,并且要求在場的所有人投票之后簽名留證。
馬修德當時已經出離憤怒,他冷冷的看著各位上級領導,歷史責任四個字他說了至少有十遍。
這件事情通過與不通過,都是要負歷史責任的!
明票,簽字,會議記錄,歷史責任,這些名詞沉甸甸的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最后不光是薛春和,連產科主任都慫了。
投票結果,一致否定了給孕婦做骨密度掃描的孕期檢查項目。而馬修德在開會之后,也做好了被打入冷宮,穿一輩子小鞋的準備。
可是事后證明這是一場烏龍。
廠家的人帶著設備和說明書趕過來,找到馬修德,最后他仔細看了一遍說明書才發現可題所在。
這種檢查不是x光下的骨密度監測,而是另一種新技術——在B超引導下的骨密度儀檢查。
產品叫做超聲骨密度儀,是利用超聲波通過水或耦合劑,通過被測組織來測量人體跟骨、髖骨、腔骨及指骨等的超聲聲速、超聲頻率衰減和骨質指數等一組與骨質量相關的參數,計算和反應人體骨質量值,從而診斷被測者的骨質狀況的儀器。
沒有輻射、沒有輻射、沒有輻射!
馬修德在大吵一架后知道自己一次性得罪了太多人,還有上級領導,以后被穿小鞋都是小事,最大的可能性是變成一條咸魚。
他沒后悔,這幾天做好了一切準備。
要是再來一次,馬修德知道讓孕婦吃線的事情也不可能從自己這里通過。
但馬修德沒想到竟然是新機器、新技術。
他欲哭無淚。
產科郭主任的祖墳都在腦海里被馬修德刨了無數遍,你特娘的還是產科專家,省級名醫,說個新技術都說不明白。
早說是B超做,誰會有這閑心管你們的破事!機器也不貴,幾十萬上下,這點錢在二院看來連零花錢都算不上。
馬修德最后硬著頭皮拿著說明書去找薛春和承認錯誤,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能挽回的余地。
當是自己已經死掉,看看能不能搶救一下。
可進了薛春和的辦公室,還沒說話,薛春和先承認錯誤,把馬修德嚇了一跳。
最后對照說明書,兩人心里千般滋味、萬般無奈。
這是兩人鬧的最兇的一次,從那之后因為馬修德得罪了大院長,即便有薛春和在明里暗里護著,他也一直被按在醫務處處長的位置上等待終老。
薛春和用了十年時間想要再上一步,最后機緣巧合,卻來了劍協醫院。
“當年你罵我罵的那么兇,以為我不知道你脾氣?”薛春和笑道,“都是自己人,別特么跟我扯淡。”
“領導,我那時候是真年輕。”馬修德笑道。
“如果再來一次呢。”
馬修德低頭不說話。
“不扯這個,團建的事情也和吳老師匯報一下,幾種選擇你讓那家咨詢公司給個意見。”薛春和說道,“最后吳老師要怎么選隨意,這都是無所謂的。”
“好。”馬修德雙腿并攏,黑色筆記本放在膝蓋上,一字一字的記錄薛春和說的話。
看起來跟真的一樣。
“修德,你說團建不靠譜……”
“院長,我沒這么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有什么不靠譜的?再說說。”
“我也是聽說,前幾天一家公司團建,似乎是急行軍或者遠足之類的項目。結果再荒郊野外迷路,團建差點變成團滅。”馬修德說道,“出動了很多人尋找,最后才找到。那家公司的領導還說這次是準備不充分,下次還要……”
薛春和無語。
他終于知道馬修德為什么隱隱對團建這么抵觸。
“還是可吳老師的意見吧,年輕人的事情,就應該年輕人來解決。咱們去了也是觀眾,不行。”
正說著,馬修德的手機響起。
“二院宋主任。”馬修德看了一眼手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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