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變冷,又到了八井子各家各戶的老人開始儲存秋菜的時候。
儲存秋菜在東北是一項堪比“民俗”的活動。
從前入冬之后大雪封山,地是沒辦法種了,絕大多數人都躲在家里,叫做“貓冬”。那時候物資緊缺,一天三頓飯改成兩頓,降低消耗,節省糧食。
遇到豐年,米面不缺,但蔬菜、水果卻依舊金貴的很,所以這面一直都有秋天儲存大白菜、土豆的習慣。
這些菜是冬天吃的,以免到時候沒菜,桌子上只有飯。
但隨著經濟的發展,各種農貿市場、小商小販如雨后春筍一般出現,冬天缺少蔬菜、水果早都不算是問題了。
吳冕家樓下就是超市,勤快點的自己去買,懶一點的用手扒拉兩下手機,小哥就把新鮮的蔬菜送上樓。
但這只是中青年的認知,在50歲或者60歲以上的老人心里,秋天是必定要儲存秋菜的,要不然他們心里不安穩。
就像是醫生下完一條醫囑,無數的并發癥會出現在腦海里一樣。沒有秋菜的話老任的心里會不安穩,很不安穩。
張蘭正在儲存秋菜。
每年儲存秋菜的量在遞減,因為吳冕不在身邊,老兩口年紀漸漸大了,吃的也少,不像是年輕時候。儲存的多了,第二年開春都要忍著惡心吃一段時間的陳菜。
話是這么說,但該儲存還是要儲存。
其實張蘭也知道時代變了,可儉樸的習慣總是變不了,家里沒點菜睡覺都睡不香。
鑒于每年秋菜都吃不了,所以儲存量也逐年遞減。尤其是今年兒子回來了,加上楚知希也經常回家吃飯,今年的儲存量又有巨大的下降。
給老吳和小吳吃點不新鮮的大白菜也就算了,卻一定要給楚知希吃最新鮮的菜。
心里想著少買點,可最后一百斤大白菜,一百斤土豆,還是差點沒要了張蘭的老命。
像螞蟻搬家一樣把秋菜搬到家里,張蘭足足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干完之后,她就累的坐在沙發上歇了好久。
還真是老了張蘭捶著腰嘆息想到。
年輕的時候這點東西一上肩,兩趟就搬上來跟沒事人一樣。而如今……爺倆就每一個靠譜的一個忙著扶貧,一個忙著治病。
這個家就像是和他們沒關系一樣。
張蘭心里有些惱怒但也只是牢騷一下。今天吳冕不回家,只做老兩口的飯就可以。
喘勻了氣張蘭起來洗了點水果吃完做飯。日子每天都一樣,略有點枯燥,但卻樂在其中。
吳仲泰直到晚上六點半才回家。
老兩口吃完飯,坐在沙發上閑聊。吃了幾顆葡萄張蘭忽然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了?”吳仲泰見張蘭捂著肚子扶了扶花鏡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葡萄……”張蘭說了一半,便改口道,“還不是你們爺倆,沒一個人知道心疼我。”
“呃……”
“那么多秋菜我自己搬上來的,累的肚子疼。”張蘭道。
“……”吳仲泰無語“你看你,老了老了越來越矯情。累就累,怎么還累的肚子疼說出去讓人笑話。”
吳仲泰明顯不信說累的胳膊腿疼還可能。累的肚子疼讓人笑掉大牙。
張蘭想說什么,但一張嘴說話,不知牽扯到哪根神經,忍不住鉆心疼痛。
“哎呦。”她疼的叫出聲。
吳仲泰意識到似乎哪里不對,他站起來去找管胃腸的藥物。
小時候挨過餓,張蘭的胃一直不是很好,有慢性潰瘍。估計是潰瘍有問題,導致的疼痛。吳仲泰找了保護胃粘膜的藥,又倒了一杯開水,關切的送到張蘭面前。
“早就和你說秋菜少儲存。”吳仲泰雖然關心,但嘴上還很硬,先批評。
“就你懂。”張蘭道,“到時候沒什么吃的,說超市賣的貴的人不還是你。”
“趕緊吃藥吧。”吳仲泰把話題岔過去,“我去燒點水,你就是累著了。燙燙腳,舒服一下,明天就好。”
第二天,張蘭覺得似乎好了一些。
但也只是似乎,白天沒什么事兒,忙起來的時候肚子就不會疼。可只要躺下,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痛。
真是個古怪的毛病,這是干了一輩子活,到老了還不讓自己休息么?張蘭有些苦惱。
她也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古怪的是白天沒事,晚上躺下睡覺的時候疼痛卻加重,重到躺不下。
臨睡覺的時候吳仲泰看著張蘭,也很無語。
回家吃飯的時候老伴還好好的,怎么都躺下了就不行了呢?
都說好吃不過餃子,好受不過倒著。老伴躺下反而不舒服,這真是怪了事了。
“要不我給小冕打個電話?”吳仲泰有些猶豫。
“你個老東西,打什么電話。”張蘭直接否定了吳仲泰的想法,“孩子多忙啊,我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也是。
做父母的最是報喜不報憂,生怕給孩子添麻煩,這是大部分父母的想法,張蘭和吳仲泰也是如此。
吳冕那面正忙著,看著劍協醫院紅紅火火的,老兩口心里也高興。
再說,都大半夜了,能忍就忍一忍,別打擾孩子才是。
吳仲泰幫張蘭換體位,找個舒服點的姿勢,看看怎么能肚子疼的輕一點。
可不管平躺還是側臥,張蘭的肚子都疼的厲害。尤其是翻身的時候,疼的更重。今天的疼和昨天還不一樣,疼痛的劇烈程度在增加。
“要不咱們去醫院看看吧。”吳仲泰提議。
“不去。”張蘭道,“就是胃病,老毛病了,大半夜去醫院還得讓做胃鏡,你說你是嫌晚上不夠折騰?再說,醫院晚上胃鏡室都不開。”
吳仲泰覺得也是這么回事,他嘆了口氣,又扶著張蘭找舒服一點的體位。
說來起奇怪,躺著就疼,站起來肚子疼就不翼而飛。
張蘭無語,別人都是富貴病,自己這個卻是閑下來就有毛病。可總不能站著睡覺不是?
折騰了半個小時,喝了幾杯熱水,張蘭靠在床頭,找到了一個舒服點姿勢,這才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