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師……”梁主任小聲招呼道。
“嗯？患者怎么樣了？”吳冕問道。
“不好意思啊，折騰您跑一趟。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能有問題就直接找您……”梁主任開始賠不是。
“梁主任，您認為只是腦橋中央髓鞘溶解癥？”吳冕微笑問道，嘴唇揚起一道好看的弧線。
楚知希運氣不錯，正好遇到一臺要走的車，她等那人出來直接倒了進去。
梁主任不知道吳老師是嘲笑自己，還是因為楚教授找到了停車位而真的開心。
“先別瞎想了，去看一眼片子再說。”吳冕道，“情況很有可能不像是您說的那么簡單。”
“嗯？還有別的問題？”
“我覺得您敘述的整個病史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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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問題？”梁主任詫異。
在他看來事情已經明確，患者的所有病情都有診斷，不應該有遺漏才是。
“看完再說。”吳冕招手，楚知希歡快的跑過來，雙馬尾飄飄蕩蕩，像極了大學城下課后出去約會的小女生。
青春，這感覺真好，梁主任有些走神。
一路上樓，梁主任都在琢磨吳冕吳老師的話。
病史采集有問題？他是怎么知道的？梁主任迅速的把患者病史過了兩遍，依舊沒發現有任何自己沒注意到的點。
患者不管是因為精神類疾病還是被公眾號的視頻蠱惑，喝醬油“排毒”，導致心臟驟停，自己都問了出來。
但她來到二院后開始急診急救，被從鬼門關撈回來，去icu觀察了一夜情況已經好轉。好在搶救及時，病情沒有進一步發展。
今天則因為糾正高鈉血癥速度過快，出現腦橋中央髓鞘溶解癥這種罕見的并發癥。
講真，梁主任覺得治療有些小問題，但……喝醬油這種事兒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誰能想到糾正太快也不行呢。
當時大家的念頭都在患者心臟驟停上，其他問題都是小事。
糾正慢了，萬一再來一次心臟驟停怎么辦？
吳老師想什么呢？梁主任心中無限疑惑，和吳冕走進醫生辦公室。
手下的小醫生把片子準備好，已經插到閱片器上。
“梁主任，幫忙找一件白服給丫頭穿。”吳冕輕聲說道。
楚知希換了衣服去查體，梁主任猶豫了一下，還是留下陪著吳冕看片子。
吳冕右手放在閱片器前的桌子上，白玉一般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咚咚咚的聲音很輕微。
他一張一張看著，并沒有很快說出梁主任的疑惑。
10分鐘后，楚知希回來。
“哥哥，患者……”楚知希快速、認真的匯報查體情況，只要集中在幾點上——運動型言語障礙、吞咽困難、突發性的四肢弛緩性癱。
“做一個血清抗TG2抗體檢查。”吳冕道。
“……”梁主任怔了一下，這項檢查是明確一種極為罕見的消化內科疾病——乳糜瀉。
患者是乳糜瀉么？
精神障礙，長期吃面包，消瘦、營養不良，這的確都是乳糜瀉的癥狀或是誘因。
可……光憑借這些也診斷不了乳糜瀉。
見梁主任眼睛發呆，明顯進入沉思狀態，吳冕笑道，“梁主任。”
“嗯？”梁主任怔了一下。
“你是在琢磨為什么我判斷患者有乳糜瀉么？”
梁主任點了點頭。
“坐下吧，整個病史，你和其他醫生都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點。”
梁主任滿心疑惑的坐下，吳冕開始翻閱病歷。
住院總能看出來眉眼高低，她連忙關上醫生辦公室的門。隨后迅速站在梁主任身后不遠的位置，豎起耳朵認真聽，生怕錯過任何一句話。
“醬油，在座各位誰喝過？”
“……”所有人面面相覷，沒人想到吳老師第一句話說的竟然是這么無稽的一件事兒。
“病歷里描述，患者在1分鐘內喝了500ml醬油。我不知道各位有沒有類似的經驗，大概率是沒有的。我就不問大家了，直接說數據。”
“有過一個調味品的統計，393mg鈉相當于1g鹽，各品牌的醬油中老抽王每15ml含有1268mg鈉，草菇老抽含有1215mg鈉，老抽醬油含有1144mg鈉……雙鹽頭道醬油最少，含有690mg鈉。”
15種醬油含有鈉的數據從吳冕嘴里輕輕說出來，在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是一名醫生應該知道的事兒嗎？
怕是餐飲行業的大牛也未必能知道這些數據，就算是知道，也絕對不可能什么都不看，隨口就說出來。
雖然吳老師說的清清楚楚，但其中的數字換算太過于復雜，有人已經拿起筆，開始計算。
“不用算。”吳冕微微一笑，說道，“高鹽分的液體喝到胃里，正常人肯定會出現應激性反應，比如說胃痙攣。這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除了病人之外，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
辦公室里安安靜靜的，吳老師這是破案呢么？一個細小到別人根本沒法注意的點，他竟然找出問題。
可是胃部對刺激不敏感……對了，吳老師剛說過乳糜瀉的診斷。
乳糜瀉，由麥膠蛋白和麥谷蛋白在基因易感個體介導的全身免疫性疾病，也就是人體不適應麩質而引起的過敏反應。
腸道發生炎癥，腸上皮細胞受到損傷，腸粘膜萎縮，營養成分吸收就會出現障礙，久而久之，也就會出現貧血、骨質疏松的并發癥。
胃腸道粘膜萎縮，可不就意味著對刺激性食物不敏感么。
想到這里，前后因果聯系貫通，柳暗花明后豁然開朗。
原來是這樣，梁主任眼睛一亮，“吳老師，我和患者家屬交代，做個胃腸鏡看看。”
“行。”吳冕道，“要是血清抗TG2抗體的檢查陽性，確診乳糜瀉的話做對癥治療，患者的偏執型精神障礙也能好。”
“吳老師，謝謝，謝謝。”梁主任也是聰明人，聽吳冕說了一個自己沒注意到的小細節后，早就想明白了全部。
患者的病史如同高山流水一般，從頭到尾，所有古怪的點、自己懷疑患者家屬家暴的點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梁主任耐不住心底的激動，站起來準備給患者做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