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時后,劍協醫院支援天河的三人小隊整裝待發。
陳露眼睛發紅,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轉。
將近一個小時前她給趙哲打了一個電話,之后就一直都是這樣。
戴上口罩的貝拉克教授還在不斷的喃喃自語,誰都聽不清楚他在說什么。
馬修德覺得貝拉克不戴口罩也沒事,他“噴”話的速度讓病毒無機可乘,根本不能通過呼吸道感染。
甚至馬修德猜測在貝拉克教授熟睡之后,說話的速度會更快。畢竟深睡眠狀態下,說不定這貨會有絲分裂出更多的他自己。
這種人是怎么成為世界級頂尖外科醫生的?難道真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么。
“一定要注意安全。”馬修德最后一次叮囑。
“馬院,你放心,我們會小心的。”陳露低聲說道。
“這是保溫箱,溫度是4攝氏度,日達仙廠家送來的。”馬修德把箱子的鑰匙交給最年輕的陳露,不厭其煩的叮囑,“里面是1160支日達仙,去了之后不管吳老師愿不愿意,全員每天都要打針。”
“是。”
不管有用沒用,只要可能有一點點作用,所有手段都會用上。
馬修德一支日達仙都沒有留,把黑山省經銷商的庫存一掃而空,全部裝在恒溫箱里,和防護用品一起送上飛機。
因為包裝盒太大,攜帶起來特別麻煩,馬修德把包裝拆掉,里面的注射用水也沒攜帶,純純的一箱子日達仙。
至于黑山省,馬修德不擔心。
他已經聯系上接紅霞經理,并且很嚴肅的告訴接紅霞無論如何,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把日達仙送到醫院。
好處,未必會有,但接紅霞要是不配合的話,馬修德有一萬種辦法把這家公司的銷售量變成零。
身為一家大型三甲醫院的院長,要是存心斷人財路,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只是平時馬修德不愿、不屑這么做而已。
現在他的眼睛都紅了,接紅霞也很配合,說已經和意大利總部聯系。畢竟早就被中資全額收購,賽升藥業的日達仙和沃爾沃一樣,都是“國產”貨。
“大露!”
趙哲急匆匆的從遠處跑來。
他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臉頰蒼白,人瘦了一圈,厚重的衣服看著有些咣當。
“你……”陳露怔了一下。
她沒敢提前告訴趙哲自己去天河市,生怕他不讓自己去。
雖然在家里陳露說一不二,但趙哲的倔脾氣起來,陳露也害怕。家么,兩個人相互尊重,只是陳露更強勢一點。
面對生死的時候,陳露也有些慫。看到趙哲的一瞬間,她仿佛有了依靠。
“你那面不忙么?”陳露開始轉移話題,避免一句話就淚如涌泉。
“請了兩個小時的假。”趙哲說道,“領導知道你要去天河,特殊批準我來送你。”
“趙哲,對不起。”陳露有些委屈。
“唉。”趙哲心中千言萬語,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陳露的頭剃成平頭,長發消失,看起來特別古怪,趙哲覺得有些陌生。
只是這種陌生讓他心生凄涼。
他嘆了口氣,摘掉手套,握著陳露的手。
趙哲的雙手冰冷,早已經被凍僵。陳露心疼的把手捧到自己面前,用力的哈氣,想要把冰冷的雙手暖和過來。
“去天河之后一定要小心。”趙哲把雙手放到陳露的臉頰上,溫柔的叮囑道。
“放心,你在家也小心。”陳露低著頭,不敢看趙哲的眼睛。
“你那面更危險,我這面沒事。”趙哲憨厚笑道,他努力忍住眼淚,深呼吸,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多保重。”
千言萬語,匯到最后,還是變成保重兩個字。
“嗯。”陳露的頭埋的更低,雙手放在趙哲的手上,依依不舍。
沒有更親昵的話語,兩人沉默著。
機場里空空蕩蕩,航班越來越少,早已經沒了往日的人流熙攘。
冷清的氛圍更加劇了心里的惶恐,趙哲的手漸漸用力,他心里有不好的念頭,生怕就此失去陳露。
他不敢想那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可不管自己怎么不想讓陳露去天河市,此時此刻都不能說出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喇叭里傳來地勤的聲音。
馬修德忍了又忍,最后還是說道,“陳露,出發了。”
陳露點了點頭,她的頭又低了一些,埋在趙哲的胸前。
趙哲低頭,輕輕親吻在陳露的頭發上。
曾經無數次的親吻,可此時的感覺卻有一點古怪。陳露一頭秀發早已剪掉,發根像是針一樣有點扎嘴。
“在那面自己多小心,不管有什么事兒,馬上告訴我。”趙哲喃喃說道。
“嗯。”陳露微微點頭。
眼眶里的淚水終于在細微動作下被“甩”出來,掛在睫毛上,晶瑩剔透。
馬修德默默的看著即將離別,誰也不知道是否有歸期的小夫妻的告別。
那滴掛在陳露睫毛上的淚水折射燈光,仿佛泛起一片彩虹,映照在馬修德眼前。
他們看著都很狼狽,匆匆的告別,沒有一點儀式感。
一轉身,可能就是永恒。
馬修德早已麻木的心里泛起一股子酸澀,他忍住心里的傷悲,拉起陳露的拉桿箱,向著入口走去。
多留給他們一秒鐘、兩秒鐘也好。
可能在生命中這一點點時間并不重要,但對于即將出征的陳露來講,很珍貴。
“馬院,我來。”陳露的聲音在耳后傳來,馬修德輕輕嘆了口氣,見陳露跑過來,眼淚在空中飛舞。
她不敢回頭,不敢讓趙哲看到自己的淚水。
“保重!”陳露左手接過拉桿箱,右手抬起,用力揮舞。
一直到身影消失,陳露也沒有回頭。
全國各地機場,上演著同樣的一幕。
或許主人公不同,可是他們視死如歸、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心情是一樣的。
無論天河的陰霾多重,他們堅信自己的手臂能驅散那一切!
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
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