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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0 她在天上看著你

  洪鐵峰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包煙,顫抖的了幾下火機,都沒有點著。

  吳冕接過火機,打著火,湊到洪鐵峰的面前。

  香煙點燃,洪鐵峰沒有抽,而是嘗試著把煙豎起來。

  本身難度就極大,他的手顫抖的厲害,煙根本就立不起來。

  “我幫你。”吳冕輕聲說道。

  在通道旁的溝渠里找到幾塊小碎石,吳冕把它們堆在一起,幫洪鐵峰豎起那根煙。

  洪鐵峰跪下,沖著母親去世醫院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吳冕默默的看著這一切。

  “醫生,您貴姓?”洪鐵峰抽噎著問道。

  “免貴姓吳。”

  “謝謝您。”洪鐵峰蹲坐在地上,拿起一根煙放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卻被嗆的直咳嗽。

  “少抽煙,等病好了再說。”

  “吳醫生,得這病抽煙都沒味。”洪鐵峰任由淚水流出,擦也不擦,看著黑洞洞的天空說道,“最后,還是沒看上一眼。”

  “特殊時期,對不住了。”吳冕誠懇的說道,“是該我謝謝你。”

  吳冕伸手,似乎嫌煙味大,想要揮散幾縷煙。可是青煙卻像是有神智一般,不愿離去,在半空中輕輕飄蕩。

  “吳醫生……”

  說著,洪鐵峰感覺到眼前的煙微微晃動,他眼睛怔怔的看著縷縷青煙,幾秒鐘后猛然動了一下。

  “您是心理學家?這是催眠?”

  吳冕無語,沒想到很偶然的一次失手竟然發生在方艙醫院剛開艙的這么重要時刻。

  “我也是學心理學的。”洪鐵峰說道,“還算是有天賦,您不用幫我做心里康復,我自己可以。”

  “老師是誰?能自己醒過來,這種人不多。”吳冕輕聲說道。

  “蘇大馬維祥老師。”

  “哦,是他。”吳冕說道。

  洪鐵峰沒注意吳冕的話語,他嘆了口氣,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流出。

  “哭吧,憋著更難受。”吳冕低聲勸慰。

  “我沒想到把我媽送上救護車的時候是最后一面。”洪鐵峰喃喃說道。

  洪鐵峰的話語里帶著后悔、帶著無盡的遺憾和悲傷。

  “本來想著畢業了,開一家心理診所,以后讓老人過上好日子。可沒想到會是這樣……”

  吳冕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擾洪鐵峰的思緒。

  在悲痛中還能自己醒過來,這人不簡單。吳冕覺得這是不幸也是幸運,無論是對洪鐵峰來講還是對方艙醫院來講。

  要是情緒失控,攪動人心,心里忐忑不安的諸多患者會怎么想?

  幸好洪鐵峰有超強的自控能力。

  “吳醫生,你說我媽媽走的時候難受么?”

  “不知道。”吳冕說道,“但感染新型肺炎病毒的患者走的一般都很快,有的前腳還能說話,躺下之后人就沒了。

  定點醫院里,有個患者護士剛喂完飯躺下,一轉身的時間就沒了。我聽說護士的情緒挺崩潰,差點沒哭暈過去。”

  吳冕輕聲講著一個悲傷的故事。

  最近,這類悲傷的故事太多,整個天河都承擔著巨大的苦難。

  “其實人活一世,能忽然就走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好事。我是醫生,這基本是醫生的共識。”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我沒媽媽了,我念這么多年書還有什么用。”

  夜色蒙蒙,黑的深不見底。

  “我念書的時候遇到過很多學霸,我當時想啊,我要是連他們都不如,畢業后怎么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呢。就這么咬著牙一路堅持著,可沒想到遇到今年這事兒。”

  一根煙抽完,洪鐵峰低著頭,任由煙火自己熄滅。

  “煙頭給我吧。”吳冕說道,“回去穩定一下情緒,別太傷心。天災人禍,都是沒法避免的。”

  “嗯。”洪鐵峰也沒太多廢話,甚至他說的都很少,更多的是在喃喃自語。

  從地上站起來,洪鐵峰的腿有點軟。吳冕扶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說道,“好好活著,你媽媽在天上看著呢。”

  “吳醫生,我會的。”

  把洪鐵峰送回d區,他躺下,蓋上被子,側頭沖著臨時搭建的隔板,悶不做聲。

  “看著點這名患者。”吳冕和值班醫生小聲說道,“有什么異常情況馬上通知我。”

  “吳老師,沒事吧。”d區的醫生悄聲問道。

  “應該沒大問題。”吳冕輕輕吁了一口氣說道,“趕上了,沒辦法。患者挺配合的,估計他自己能走出來。”

  收住患者的位置燈逐漸熄滅,護士耐心的和患者們說注意休息,但晚上可能還有其他患者來,可能會被打擾。

  護士們一邊說,一邊道歉,仿佛她們做錯了什么。

  半明半暗的天河客廳里漸漸安靜,隨即開始有人打呼嚕。

  鼾聲或大或小,有人從床上坐起來,特別不習慣這種大通鋪一樣的“集體”生活。

吳冕手里拿著原子筆,靜靜坐在住院總的桌子后面,在a4紙上寫下耳塞兩個字  對于很少睡覺的吳冕來講,耳塞很陌生,加上不是醫療用品,他也沒意識到這個小玩意有多重要。

  這是一個失誤,天亮后和校長匯報。

  至于患者本人習不習慣用耳塞,吳冕也沒辦法。生活總要繼續,適應眼前大通鋪的環境才是最重要的。

  護士們小聲安撫著焦躁的患者,現代人生活越來越好,失眠多夢本身就很常見,聽不得鼾聲也是常見的事兒。

  吳冕記憶中有6對遇見過的人離婚,就是因為打鼾。

  至于腳臭等小細節需不需要處理呢?吳冕手里摩挲著對講機,一邊琢磨著。

  不斷有患者再進來,護士安排床位,幫著整理床鋪和生活用品。有人有準備,大包小裹的來住院。有人則毫無準備,早就被疫情打懵,失魂落魄。

  就這樣,一夜過去。

  沒有大面積的騷動,所有住進來的患者在短暫適應了之后基本都很配合。

  天色漸亮,吳冕知道自己熬過了最難的一個夜晚。

  不過自己什么都沒做,之前所有的擔心都落在空處。危難之中他們表現出來的組織紀律性,讓吳冕微微安心。或許,這就是這個民族強大之處。

  早晨6點20分,護士開始給每個床的患者測量體溫、血氧飽和度。

  按照流程,重癥患者要送去不遠的金銀潭醫院繼續治療。方艙醫院,只是針對輕癥患者的臨時隔離點,避免繼續傳播病毒。

  睡了幾個小時的患者們漸漸醒來,問題浮出水面。

  衛生間果然不夠用,移動式衛生間的門口排起長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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