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比尸沒好氣的道:“不要把別人當傻瓜,香石小洞天通敵的所謂證據,全都是你的手下弄出來,悄悄塞進去的。你的焰華洞府這都是第幾次重修了?香石小洞天幾乎被你壓榨得傾家蕩產,你還不滿足,非要把他們弄得斷子絕孫,整個小洞天都占了才夠?還有那些‘證據’,連假都假得那么沒水準,真要白癡到什么地步,其它妖才會相信?大哥沒有當場揭穿你,只是拐彎抹角的把你訓一頓,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怕你在大家面前難堪。”
竊脂跳腳:“二哥,你說得對,早上我一看,就覺得那些‘證據’真是粗制濫造,它奶奶的,我把事情交給它們,它們就是這樣應付我?等一下我就把它們狠狠的抽一頓,看它們還敢不敢敷衍我……”
據比尸尖利吼道:“你就是這樣反省的么?”
竊脂拉著他的胳膊,搖了幾下:“二哥,反正也沒出什么事情,既然你們不讓我再去動香石山,最多我這次聽你們的就是了,你沖我發什么火嘛?”
據比尸拿她沒有辦法,沒好氣地道:“現在正值多事之秋,你自己也要檢點一些,凡事注意一點,不要弄得天怒人怨,收不了場。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頭有一股流言正四處擴散,說我們擁有人族血統……”
竊脂驚道:“他們怎么知道?”
據比尸冷笑道:“也不知是真有誰探到這個秘密,還是別有用心,誤打誤撞,總之小心一些就是。”
竊脂哼聲道:“小心什么?像這種事,越小心越沒用。就是要用高壓手段,誰敢亂說,就把它們挖出來,看它們還敢不敢嚼舌。”
據比尸冷然道:“除了打打殺殺,你還會什么?這種流言不理會它。反正也沒有證據,過一段時間它自然就會散去,越是禁著大家不說,別人越是懷疑。我告訴你這個,就是讓你注意一點,至少這段時間。不要再給大哥惹事。”
竊脂道:“知道了知道了。”
兩妖說著,一同離去。
劉桑躲在床下,悄悄放開精元,讓精氣重回自己體內,同時在腦中快速動念。
——“現在外頭有一股流言正四處擴散,說我們擁有人族血統。”
——“他們怎么知道?”
據比尸將這個“流言”告訴竊脂。竊脂的語氣居然不是好笑,而是驚訝,也就是說……這根本不是流言?
難道玄扈、據比尸、竊脂這“三妖”,真的是半人半妖,也就是傳說中的……人妖?
劉桑從床底滑了出去,悄然打開那個抽屜,將里面的譜諜拿了出來。再次掃了一眼……單從這譜諜來看,這“三妖”的母親、祖母一系全都是妖,尤其是竊脂,她的妖身是只白首紅羽的禽妖,這顯然是遺傳了她母親的特征,按著譜諜,她母親正是一只“桑鳸”。
換句話說,如果她體內真的有人類血統,那必定是出在她父親那一系。
“天尊”應該不會是人類,不管怎么說。那都是四大妖圣之首,是一統黑鶩天上眾多妖怪的妖中之王,如果他是人類,那就真的成了一個笑話。難道說,這“三妖”的人族血統。來自黑鶩天尊的妻子“巫山氏”?只是,黑鶩天尊乃是三妖的曾祖父那一輩,就算他娶的妻子是人類,“三妖”最多也就是有著八分之一的人族血統,至于讓他們如此緊張么?
無法將兩妖的話,與這份譜諜對應起來,劉桑只能將它放了回去,悄然穿窗而出,繞回自己房間。
回到房中,換了一套衣衫。
外頭忽地傳來殺豬般的叫聲,就算只用手指頭去想,劉桑也猜到發生了什么事,玄扈和據比尸輪番警告,竊脂短時間內,自然不敢再去壓榨香石小洞天,于是送走據比尸后,將火氣出在她手下那些妖怪身上。
出了房門,遁聲而去,方自走到半途,那老婆子便先迎了過來:“黑殺公子。”悄悄往他手中塞了幾個金鐲,陪著笑臉:“公主正在發火,還請公子幫著大家說說話。”
劉桑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前方的空地上,昨日那兔妖正與其它幾個妖怪趴在地上,一道道鞭子落在它們身上。竊脂坐在那里,翹著二郎腿,大罵它們無用,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那老婆子拼命給劉桑使眼色,劉桑一看便知,她也是被塞了好處的。焰華洞府底下這些妖早已沆瀣一氣,也就瞞著竊脂這個主子。有道是宰相門前三品官,主子這般霸道,這些奴才在外頭還不知怎的為非作歹,反正一切惡事都可以掛在竊脂頭上,竊脂也根本就沒去管它們,要不是這次陷害香石小洞天的“證據”做得太假,連累到竊脂被她的兩個兄長責備,估計也根本就沒空去管它們。
雖然看到老婆子的眼色,不過劉桑根本沒去管她,他又不打算在這里混一輩子,這些妖是好是歹,跟他沒有半點關系。更何況從道理上來說,這些奴才活該被抽,當然,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竊脂這種主子也應該被狠狠的抽上幾頓。
只是,竊脂竟然有人類血統?
悄悄看去,只見她坐在藤椅上,翹著二郎腿,她的短裙本就只到膝蓋,內里其實是空蕩的,兩只盤腿疊在一起,裙擺勉強遮住大腿,姿勢極是撩人。由于是浴后,潔白的秀發依舊濕潤,有若卡通動漫里的少女,金絲綴邊的衣襟在胸前交疊,勾勒出略顯飽滿的雙房曲線。由于洗浴之后還沒來得及化妝,反而顯得清爽漂亮。
單從這個樣子,確實看不出她是只妖,只因黑鶩天上雖然有許多妖怪成精化妖后,酷似人形,卻仍有許多明顯與人類不同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它們并非人類。而她與尋常人類最大的不同,大約就是她的一頭白發,這種白不同于人老之后毫無光澤的枯白,而是白玉一般不見瑕疵的白,如果是以人族的眼光。即便是一頭白發,她也仍算一個美女,但在妖族中,卻是“丑陋”得很,也就難怪有些心理變態。
漂亮的女孩劉桑見得多了,對這只喜食人心的女妖自是沒有多少好感。之所以注意看她,不過就是想要弄清她是否真的是“人妖”,黑鶩天乃是陽梁洲上最大的秘密,而黑鶩天上最大的秘密就是黑鶩天尊,若星躔關樞天上的“三妖”真的有人族的血統,那意謂著什么?又暗藏著什么樣的秘密?這和竊脂會用“朱旗熒惑舞”。又有什么連系不成?
雖然眾妖欺下瞞上慣了,但三公主親自在這看著,用刑的幾個妖怪也不敢留手,兔妖和它的幾個同伙被抽得鮮血淋漓,大嚎哀求,老婆子跟其它妖知道三公主喜怒難定,在旁邊小心哄著。幫著說些好話。
老婆子道:“公主啊,這個真不是他們的錯。”
竊脂怒道:“這點事都辦不好……”老婆子道:“公主你且想,這種事公主以前做得還少么?大王以前不都是睜只眼閉只眼,怎的這次就發起火來?還不都是有妖在背后使壞?”
竊脂皺眉:“誰敢在背后對我使壞?”
老婆子道:“嬰短洞天的小驕和琴鼓洞天的小菟絲也都到了星躔關樞天,她們方到未久,大王便開始針對公主,肯定是她們搞鬼。小驕和小菟絲也不是第一次悄悄向大王告公主的狀了……”
竊脂白發一卷,陰陰地道:“敢告本公主的狀,她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劉桑拿眼睛斜她……我說你到底是有多蠢啊?人家說胸大無腦,你的胸也不見得諾大。腦子怎就這般秀逗?
老婆子在竊脂耳邊悄悄道:“公主,消消氣,黑殺公子一直在旁邊看你呢。”
竊脂扭過頭來,瞅他一眼,低哼一聲。擺了擺手:“算了。”起身負手:“走吧。”
劉桑聳了聳肩……真是個蠢丫頭!漫不經心地跟在她的身后。
劉桑跟著竊脂離去后,眾妖將那兔妖扶起。
敷了些傷藥,老婆子與兔妖藏在暗處,悄悄計議。那兔妖抱怨老婆子勸得太遲,害它挨了一頓揍,老婆子恨聲道:“要怪就怪那死妖狐,收了我的金鐲子,話都不說一句,公主對他有些意思,他要幫著說上一兩句,什么事兒都沒了。”
兔妖道:“老姐姐你根本就不該撮合他跟公主。”
老婆子道:“這件事是老姐姐我想差了,我本是想著公主脾氣不好,給她找個男伴,讓她消消火氣。這妖狐太過聰明,他要真的從此以后,一直留在公主身邊,成了公主的男寵,哪還有我們的混頭?看來要想辦法把他趕出去。”
兔妖道:“有什么辦法?”
老婆子笑道:“這件事好辦得很,公主的脾氣,老婆子我一清二楚,時常在她耳邊說說那妖狐的壞話,就說他在外頭怎么勾引別家姑娘,怎么嘲笑公主丑陋,用不了兩三天,公主就會恨不得將他殺了。”
兩妖一同嘿笑著……
在離開的時候,劉桑便已想到,那老婆子和兔妖必定會在他身后弄鬼。
因為這是很簡單的道理,老婆子往他手里塞錢,原本就是一種試探,他要是不收,那表示他跟他們不是一伙的,不管是孤高自傲還是其它原因,總之,他們將會開始防著他,并視情況,決定日后是進一步收買還是設法除掉他。而他收了,就表示,從此以后他就是他們的“自己妖”。
所以,在他收下那手鐲的時候,那老婆子喜笑顏開,因為那意味著,又多了一個以后一同幫襯著,哄騙竊脂,謀取更多好處的“同黨”。
但是劉桑收了手鐲,卻沒有幫那兔妖說話。
這就表示……他是騙子。
他們最討厭騙子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欺,君子可欺之以方。他們不怕竊脂身邊多一個“正義的使者”,雖然能夠收買那是更好,但就算收買不了。那種自以為了不起的正人君子,往往都很容易糊弄。但他們絕不希望竊脂身邊多一個比他們更厲害的騙子,因為那是競爭關系。
閻王好騙,小鬼難防,這個道理劉桑當然知道。他要是真的想在這里混下去。那適當的安撫一下這些“小鬼”,日后再想辦法逐一解決,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但他并不想在這里繼續混下去,進入星躔關樞天的目的已經達成,他已經又一步地接近了墟火,剩下就是希望能夠自自然然地離開這里。進入始皇地宮,取得墟火之后,再順順利利的逃出黑鶩天。
他很清楚,那些“小人”必定會開始向竊脂嚼舌頭,他既然已經接受了竊脂的聘請,若是就這樣毫無理由地離開。很快就會惹起眾妖的懷疑,尤其是據比尸對他原本就沒有多少信任,他這樣一走,對他的調查和搜捕很快就會展開。
但是有這些“小人”幫襯,用不了多久,竊脂便會開始討厭他,誰都知道。三公主脾氣極是不好,而黑殺妖狐傲氣十足,既已惹起她的不滿,就算不顧而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反過來,正因為他表現出來的“孤傲”,其它妖更不會懷疑他,只因他若是別有用心,完全沒必要去得罪三公主。
正如劉桑所料。從第二天開始,竊脂雖然仍把他帶在身邊,看他的眼神,卻已有些不滿,到了第三天。她的眼神甚至是帶著一絲怨毒。劉桑不知道那老妖婆,到底在背后向竊脂告了什么樣的“密”,不過這丫頭原本就有些蠢,那妖婆和妖兔對她這個主子,也早就了如指掌,不經意間,編排出一些與他有關的風言風語,讓竊脂開始懷疑他,并不是什么難事。
而這種懷疑一旦扎根,一般來說,只會生根發芽,難以徹底拔除。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那老妖婆的暗中告狀雖然已經開始生效,竊脂對他明顯已有不滿,但她并沒有冷眼冷言的給他臉色看,更沒有如他所想的,當眾針對他。劉桑心中暗忖,這蠢丫頭竟然沒有直接跳腳,這實是有些不符合她的性子。
竊脂沒有當眾針對他,他也就找不到理由不顧而去,為免惹人懷疑,只好繼續留下來。與此同時,其它各大洞天的重要妖怪,也紛紛往星躔關樞天而來。“天尊”重出江湖,召集各大洞主會盟于“軒轅丘”,這無疑是黑鶩天上,百年未有之大事,同時也是讓差點分崩離析的黑鶩天重歸一統的大好時機,這種時候,玄扈大王自然是壓著竊脂來,不讓她到處惹事。竊脂對她的二哥并不如何懼怕,對玄扈大王的話,卻是不敢不聽,也就只好悶在洞府中。
劉桑本是希望,在軒轅丘會盟之前離去,只因會盟之時,各大洞主齊聚,青田大鶴、星躔關樞周圍,四面八方都是妖怪,這個時候去取墟火,自是風險極大。若是能夠在會盟之前取得墟火,在諸妖會盟之時,他趁各大洞主齊聚于軒轅丘,攜墟火悄然離開,也會更加安全。
但是竊脂雖然對他已經生出疑慮,卻未撕破臉,最多就是眼神中充滿了怨懣,一時間,反而讓他不太好辦。
莫說是他,就連那老妖婆也在奇怪,以三公主以前的暴躁脾氣,自己在她耳邊,說了這么多妖狐的壞話,她應該早就已經容不下他,卻怎的到現在都還沒有把他趕出府去?
那一日,竊脂上玄都山去了,劉桑只是“侍衛”,自沒有進入宮殿討論要事的資格,因為知道她不會這么快出來,于是便獨自一狐,下了玄都山,在繁華鬧市中走的。
星躔關樞天本就是十大洞天中建得最為華美壯麗的大洞天,再加上會盟在即,各大洞天的妖紛聚于此,自是熱鬧無比,同時也有許多爭執,畢竟這些年里,因為天尊始終沒有出現,各大洞天明爭暗斗,并不怎么和睦,路上,往往有一些妖驟然相遇,緊接著便是劍拔弩張,互相瞪著妖眼,若這里不是“三妖”直接管轄的星躔關樞天,只怕已是大打出手。
走在妖流之中,頂上一大批禽妖抬著花花綠綠的幾抬大轎飛過,忽地,一抬大轎落了下來,停在街邊,一只禽妖飛了過來:“可是黑殺公子?”
劉桑雙手負后,冷冷地看著它。
那禽妖道:“我家小姐久仰公子大名,欲與公子一敘,不知公子是否有空?”
劉桑淡然道:“你家小姐是……”
禽妖道:“琴鼓洞天的梅梅小姐。”
劉桑恍然。
他既已來到這里,對“十大洞天”中除青田大鶴、星躔關樞之外的其它八大洞天,自也有一些了解,琴鼓洞天的“小菟絲”梅梅,乃是琴鼓洞天洞主“大鴆毒”的義妹,卻也是翠兒和胡月甜甜的閨中密友,在小幻丘的時候,翠兒就說過她會到琴鼓洞天去見小菟絲的話。
隨著禽妖來到大轎旁,兩邊有許多妖怪圍著,禽妖羽翅一展:“公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