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的天意似乎并沒有認同雪莉的決定。因為僅僅一天之隔,新投入的五萬金奧利就告罄了。而毛皮期貨的價格不僅沒有上漲,反而下跌了一點點。
這一次來通報消息的倒不是某個部下,因為雪莉自己直接呆在距離雙馬商會貨棧很近的一個地方,任何價格的波動都可以在第一時間得知。
這一天雙馬商會的毛皮價格標注,簡直就像風車一樣轉個不停。一天之內價格變化了幾百次。任何一個人——哪怕他不懂買賣——也能從價格的頻繁變動中了解到這是一場激烈的拉鋸戰。
“今天他們的投注方式有了極大的改變。”那位負責期貨下單的部下——實際上是被雪莉從瓦隆城里請來的臨時人員——報告道。“昨天他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力的砸盤,今天就變了很多,變成了利用小股資金反復試探。如果我估計的沒錯的話,這也是對方資金接近枯竭的一個側證。”
雪莉點了點頭,艾修魯法特確實應該沒錢了,但是反過來說,她的資金也已經不多。
“你覺得今天他投注了多少?”
“至少不會低于我們的投入吧。”部下匯報道。“但是……我們確實錯估了對手的資金量。現在可以肯定,空方投入這場期貨買賣的應該有二十萬金奧利了。”
“但是艾修魯法特不可能有這么多錢!”雪莉說道。
“雪莉小姐,這方面你能肯定嗎?”
“他不是本地人,所以他帶的錢只可能是通過商會匯過來的。”雪莉補充道。如果二十萬金奧利隨身攜帶,如果是金幣,那么他得趕著一輛重型貨車,并且由四匹馬來拉——哪怕全部是鈔票,他也得隨身攜帶一個超級大口袋。
而所有的情報都指出,當艾修魯法特摔傷 迷被送到莊園里的時候,他身無長物,至少沒有攜帶任何引人注目的東西。確實也只有這樣才符合邏輯,也許一個有錢人身邊會有著幾千金奧利以供揮霍,但是絕不可能傻到將二十萬金奧利隨身攜帶。
“確實,二十萬金奧利是一個‘坎’,這是各個商會都通行的一種不成文的慣例。高于這個數字的單筆資金調度會單獨列出來,而低于這個數字的資金則會混雜在一起進行調動。”部下贊同道。“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將自己的財產分成幾筆后在調度過來?”
“不可能的。”雪莉回答,“這么做又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呢?他的錢來源不正?哦,只要不是國家通緝的逃犯,他壓根就不需要使用這種手段。整個人類世界中,并沒有這么一個逃犯存在啊。”她沉吟了一下,“是不是……我們忽略了什么東西?他是不是早就將自己的不動產抵押轉化為現金,用于這次期貨買賣了?否則無法解釋他現在擁有的資金總數!但是偏偏他又沒有離開這里……”
“雪莉小姐,在操作上,這不是什么特別的難題。他自己沒有離開,但是他可以通過簽字授權的委托書的方式,將地契抵押轉化為資金。這些資金可以通過瓦隆城和布拉西安本地的商會往來而調度到本地。然后艾修魯法特可以憑借由某個商會出具的一紙資金證明,在雙馬商會進行期貨交易。”
“但是就算他將全部地產抵押了,依然是不夠的。”雪莉思索著,嘗試從腦海中尋找一條合適的邏輯來解釋這個現象。
“等等,雪莉小姐,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艾修魯法特是本地的鄉紳貴族是吧?”
“沒錯,而且自從他在賽馬會上奪冠后,他已經是本地一個受歡迎的名人了。”
“他有沒有可能說服一群朋友……一幫本地的鄉的鄉紳貴族加入他的期貨買賣?”
雪莉沉思了片刻。“這個說服工作太困難,說服這么多人需要太多時間……”
“不,雪莉小姐,如果這是一個‘說服’的嘗試,那自然是很困難的。但是如果他拿出證據,如果他將自己擁有接近二十萬金奧利的事實擺給別人看,那么這就不是說服了,而變成了和朋友們分享一個發財的機會。二十萬金奧利,如果不是有我們在這里背后操作的話,有誰會認為有了這么多錢后還會輸呢?這一次的期貨投機,本來就是錢多者勝的游戲。”
“你說的對!”雪莉回答道。該死,我居然忽略了這個可能性!沒錯,當你拿出二十萬金奧利作為期貨買賣的底氣的時候,要說服一個人投資并不是太困難的事情。找個朋友替你出去募集資金也很容易。
艾修魯法特還有多少的朋友會加入這場游戲?!該死的,在期貨買賣開始之前,她居然忽略了對他的監視。
但是雪莉完全沒有將心頭的思緒表現出來。這有一半是她面紗的功勞,因為面紗遮掩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必須馬上重新估算敵人的實力!
“這幾個人是格里芬家雙胞胎比較要好的朋友,還有一些和艾修魯法特本人來往較多的人,以及一些和瑪麗安伯爵夫人親近的人。這些人都有可能加入到他的陣營里。”
就著燭光,能夠看到單子上列出來的一整排的人名。每個人名后面都列著一個數字。這個數字并不是這些人的家產,而只是他們的“閑錢”數。眾所周知,鄉紳貴族的大部分財產都是土地、股份之類的。他們也絕不可能將全部身家抵押去參加這一場期貨賭博。換句話說,他們投入期貨買賣的資金不會超過他們現金的總數。也虧布拉西安城是個小地方,本地鄉紳貴族加起來也就那么幾百號人,要在短時間內調查清楚還能做得到。
單看一個數字,其實還算不上什么,但是一個個的加起來就有些可觀了。
“這個叫做艾絲的人這么有錢?”雪莉看到其中一個人名后的數字,不禁皺了皺眉頭。
“她是個寡婦,而是頗有資產。她閑錢多是因為她丈夫給她留下了不少財產。”
雪莉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將上面的數字再加了一次。合計出來的數字相當的驚人。
“如果這些人全部加入的話——當然這只是理論上,實際上是不可能的——也許艾修魯法特還擁有五萬金奧利左右的資金……他們應該是以‘借貸’的方式,將錢借給艾修魯法特的。”
雪莉咬了咬嘴唇。沒想到到頭來她還是低估了對手。但是她已經走得太遠,不可能再停手了,于是她說道:“五萬!沒事!只不過是五萬而已,還沒有超出我們的能力!”
她咬著牙,靠著辦公桌開始奮筆疾書。一分鐘后,她開出了一份票據證明,授權給那位負責操作期貨的部下五萬金奧利的資金調度額度!明天她再投入五萬進這個賭局,看看哪個艾修魯法特還有什么招!
第二天毛皮價格簡直就像一輛過山車。這一天沒有重現昨天的那種頻繁的起伏波動,而是不變則已,一變驚人。一會是直上青天攪明月,一會是飛流直下三千尺。在貨棧里圍觀著毛皮價格變化的早不止是一小群人了,哪怕是雙馬商會里經驗最豐富的職員都嘖嘖稱奇,揚言自己干了一輩子都沒有遇到如此激烈的爭奪戰。
但是到了本日的期貨交易結束,毛皮的價格比起早上開盤的時候還是略低了一點點。
雪莉早已經失去了之前勝券在握的心態。盡管她表面上依然保持冷靜,認真的聽著每一次毛皮價格的變化,從中揣測艾修魯法特的心情。但是實際上她自己也已經變得不太冷靜。不止一次的,她想結束這場折磨人神經的拉鋸戰,命令部下一口氣投入大額資金,不過最后還是用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對方今天顯得非常急躁而沖動……”她一邊聽著部下的匯報,一邊輕輕地揉著自己的腦門。今天的五萬金奧利沒有用光,剩下了大概一萬左右。看著剩下來的額度,又看著被略微打下來一點的毛皮價格,她不知道今天算是贏了還是輸了。
“……操作完全沒有昨天那種小股資金陸續投入的消耗戰的態勢,而是進行嘗試進行集中打擊。這種舉動通常發生在那些內心極度恐懼和急躁的操作者身上。”那位期貨經驗豐富的部下并未察覺雪莉的情緒,所以在那里興高采烈地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我猜測,在他看來,投入的早已經不是錢了,而是自己的血和肉。那種痛苦,絕望,驚喜以及恐懼……他這一天里,大概就相當于不停的在天堂和地獄之間變化吧。”
“你的意思是他的資金已經到底了?”雪莉問道。
“我想是的。”部下回答道。“人的習慣是固定的——除非是在玩鬧,否則做出什么樣的反應,就說明他處于什么樣的心理狀態。昨天他還在一點點的試探,有足夠的耐心和我進行拉鋸戰,但是今天他已經失去這份耐心。這就是他情緒變化的一個最明顯的證據。”
“是嗎,那真的是太好了。”雪莉停下自己揉發痛的太陽穴的動作,說道。
“雪莉小姐,我想他剩下的金錢不會超過一萬……只要明天再給我五萬金奧利,應該就能將他逼入絕境了。”部下說道。
我剩下的全部資金,就連今天剩下來的都算上,也差不多只有五萬了!雪莉其實很想惡狠狠的將自己心中的怒火給罵出來,但是她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除了她自己之外,她所有的部下都不知道她真實的資金實力。
“明天再說吧……”話剛出口,她就聽見了一陣宛如疾風驟雨一樣的敲門聲。
“進來!”隨著這一句話,一個身影從門外沖了進來。雪莉愣了楞,這才發現進來的人居然是萊爾。
“你不是負責盯梢艾修魯法特那邊的情況嗎?發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不久前,”哪怕是燈光之下,萊爾的臉龐也顯得蒼白而憔悴,但是卻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狂喜在他面孔之上浮現。“格里芬家族的雙胞胎姐妹乘著夜色離開了,據說是前往瓦隆城。”
“你確定?”
“十分確定。”萊爾回答。“我跟著她們的馬車,確定她們是踏上了前往瓦隆城的大路。她們這樣趁夜離開,肯定是為了掩人耳目!”
雪莉騰的站了起來,雖然她極力想讓自己保持鎮定,但是哪怕她臉上籠罩著面紗,哪怕此時光線昏暗,她眼睛中煥發出的喜悅也太過于醒目。<!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