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的琺瑯彩料,焙燒后沒有進口琺瑯彩那么鮮艷、玻璃質感亦差,用手微微觸摸一下應該能夠感覺出來……”
王觀認真聆聽幾個老前輩的指點,一臉受教的表情。
“這小子,真滑頭。”
見此情形,高德全心里暗罵,忍不住輕笑起來。
“高叔叔,你在笑什么?”
蘇虞眼尖,感覺高德全的笑容好像有什么深意。
“沒什么?”高德全輕輕搖頭,也沒有解釋。不過心里卻是覺得,王觀這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連盤子是朱大先生的贗品都看出來了,怎么可能不清楚這是素胚新釉?
只不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搶風頭會遭人嫉恨的,這才藏拙而已。
一時之間,不僅是高德全這樣想而已,連旁邊的李大掌柜等人,包括張老他們也是這樣覺得的,心里暗贊王觀明白事理,給他們留了幾分面子。
不然王觀一個人把話全部說完了,還有大家什么事?真這樣的話,其他人豈不是成為了王觀的背景、襯托?雖然說這些老人家心胸開闊,不會介意這事,但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覺。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把王觀當成親孫子一樣看待,悉心的指點,恨不能把一肚子的學識都傳授給他。
“不對,我這東西不是贗品!”
忽然,岳大掌柜叫了起來,似乎要垂死掙扎。
大家也不覺得奇怪。這也是人之常情。無論是誰,知道手里價值一兩千萬的東西居然是贗品,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秦老一嘆,安慰道:“小岳,不要難過了,誰都有打眼的時候……”
“秦老,這件東西不是贗品。”
這時。岳大掌柜走來,把盤子拿起來,打量片刻之后。
悠非常自信道:“你們的判斷錯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絕對不是什么贗品。”
“老岳。你就接受現實吧。”
旁邊,一個大掌柜皺眉道:“你沒有看到朱大先生的印記嗎?”
“就是看到了這個印記,我才敢肯定這是難得的好東西。”岳大掌柜鎮定自若,嘴角綻放笑容道:“嚴格來說,這不叫贗品,而是仿品。”
“贗品,仿品,不都是假的么,有什么區別?”蘇虞有些莫名其妙。
“古玩行當的仿品,有新仿和老仿之分。”高德全解釋一句。臉上若有所思。
與此同時,張老眉頭一皺,沉聲道:“小岳,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張老,你何必明知故問。”岳大掌柜笑容可掬道:“諸位前輩。你們應該清楚朱大先生的來歷,那么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剎那間,張老等人沉默起來,表情變幻不定。
“朱大先生的來歷……”對此,王觀感到十分迷惑,喃喃自語道:“朱大先生不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造假高手么。還能有什么來歷?”
“哈哈,小兄弟,我承認你眼力高明,能夠發現盤子中不同尋常的地方。”
岳大掌柜大笑起來,搖頭道:“不過,你畢竟還年輕,而且入行的時間應該不長,不清楚朱大先生的來歷也十分正常。不僅是你,在場之中除了諸位老前輩,恐怕連他們幾個也不知道朱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物吧。”
岳大掌柜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李大掌柜幾人。
李大掌柜自然不服氣,忍不住叫嚷道:“誰說我們不清楚,如果不知道朱大先生的話,怎么可能肯定你的盤子是贗品。”
“那你說說,朱大先生有什么來頭?”王觀非常感興趣。
旁邊,岳大掌柜也跟著笑道:“老李,干喊沒用。
悠真知道的話,你就告訴我,為什么大家會把一個制作贗品的人尊稱為朱大先生。”
對啊……
王觀一怔,也反應過來,才意識到這個稱呼不合常理。要知道制假賣假的人,應該讓人感到厭惡才對,怎么可能還這樣尊敬。
與此同時,李大掌柜也支支吾吾道:“那是因為大家佩服他的高絕技術……”
“屁話,有才無德的人,誰會佩服他?”
岳大掌柜笑罵道:“看來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你知道你就說唄,賣什么關子。”李大掌柜沒好氣道。
“我當然要說,不然你們肯定覺得我在嘴硬,不肯承認東西是贗品。”岳大掌柜淡笑道:“如果沒有幾分把握,我才不會滿嘴跑火車,讓你們笑話。”
說話之間,岳大掌柜看了眼張老等人,這才慢條斯理道:“老李,你們只知道二十年前的朱大先生,卻不清楚早在三百多年前,也有一個朱大先生。而且三百年前的朱大先生才是真正的朱大先生,二十年前的朱大先生實際上是個贗品。”
“什么!”
一瞬間,王觀驚愣之極,甚至感覺思緒有些錯亂了。
“你們不要以為我在胡說八道。”
岳大掌柜微笑道:“三百多年前的朱大先生,以高超絕妙的手段,燒造了大量珍貴古玩瓷器賣給了當時的達官貴人。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之下,某個大官在不慎摔破的瓶內發現了朱大先生的印記,根本不知道東西是假的。”
“發現朱大先生印記之后,大官就意識到情況不對,一狠心又摔了幾個古玩瓶子,馬上看見了同樣的印記。不同朝代的古玩卻有一樣的標記,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東西有蹊蹺。”
岳大掌柜笑著說道:“消息傳出之后,其他達官貴人也相繼在自家收藏的珍貴古玩瓷器上發現了朱大先生的印記。這個時候,眾人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
“開始的時候,大家也不知道這個類似蛛網的標記是什么意思。不過,一個聰明人破解了其中的奧秘,把外層圓圈抹去,顯現出一個篆體朱字。從此以后,朱大先生的名號迅速在古玩行當之中流傳開來。”
這個時候,張老補充道:“由于上當受騙的都是清廷的達官權貴,再聯想到篆體的朱字,所以大家猜測這人可能是明朝皇室后代,就尊稱他為朱大先生。”
“那個時候,甚至連宮廷大內之中也收藏了朱大先生的贗品。”
與此同時,秦老帶著幾分崇敬之色道:“后來知道這事,皇帝勃然大怒,想把朱大先生的贗品清理干凈,但是又很難鑒別哪件是真品,哪件是仿品。只得慢慢排查,直到十幾年后,還不時的發現了漏網之魚。”
“所以我們猜測,就是由于這個原因,清代皇帝才會那么熱衷于燒造仿古瓷。”白老笑呵呵道:“畢竟古瓷不知真偽,干脆自己燒制聊以自慰。”
清代瓷器最大的特色就是仿古瓷的大量燒造。專家認為,這是由于清代皇帝好古成癖,同時折射了清代皇帝的一種仰慕中原文化的心態。但是聽到了白老的詮釋,似乎更包含了這一層不為人知的深意。
一時之間,王觀等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同時,他們愈加困惑了。朱大先生的來歷,聽起來就像是傳奇故事,他們是該相信呢,還是相信呢,或者相信呢?
“現在你們明白了吧。”
這時,岳大掌柜笑瞇瞇道:“我這件東西,不是現代朱大先生的贗品,而是第一代朱大先生的仿品。算起來也有三百年了,完全能夠稱得上是古董。”
霎時,大家沉默下來,只是看岳大掌柜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
“小岳,我們知道你傷心難過,但是贗品終歸是贗品,不需要再爭辯了。”
片刻之后,張老搖頭道:“如果說是其他品種的瓷器,或許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你卻鉆牛角尖了,故意忽視琺瑯彩瓷只局限于宮廷之中供皇室使用。就算朱大先生燒制出來了,在當時他能賣給誰?”
“再說了,第一代朱大先生活躍在康熙年間,琺瑯彩瓷卻創燒于康熙晚期。從時間上來說盡管對得上號,但是你這個盤子的落款卻是雍正的年號,這個就是明顯的破綻。”
秦老輕嘆道:“大家都清楚,第一代朱大先生,可以仿明代以前所有朝代的瓷器,但是絕對不可能仿清代本朝的東西,更加不可能仿燒琺瑯彩瓷,因為這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確實。”
白老贊同點頭道:“燒造琺瑯彩瓷的成本在古代非常昂貴,又僅限于在清廷皇宮使用,在民間根本沒有市場,無論官員百姓都不敢逾越。第一代朱大先生只要沒傻,絕對不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只有像現在這樣,各種彩料隨意攫取,成本相對低廉,但是偽造的東西卻能賣出天價,才會讓朱大先生費心制作贗品。”
張老表情嚴肅,從人性方面分析之后,又指著盤子的琺瑯彩料道:“小岳,如果你不信,可以直接拿盤子去化驗。我敢肯定,上面的彩料必然是新填染上去的。”
“如果不是呢,琺瑯彩料損壞了,盤子的價值大打折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岳大掌柜臉色有些灰白,不過依然強撐下去,嘟嚷道:“我可以拿去檢測化驗,不過只能在底足鉆眼取料……”
聽到這話,眾人徹底無語了,心里大罵岳大掌柜狡猾,真是岳不群。
畢竟,張老他們才說這盤子的胎是古代傳下來的素胚,拿去抽樣檢測的話,肯定會得到東西是真品的結論,何必再去浪費時間。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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