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果然不簡單……”
下意識的看了眼王觀,蘇虞纖手扶了扶眼鏡,恢復了平和的心態,淡然道:“王先生,我們初步同意三方合作的事情,但是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比例,我們蘇氏要占大頭。”
“具體怎么分配?”王觀問道。
蘇虞抬頭看了一眼,以敘述的語氣道:“本來,按照我們與高先生的協議,如果燒造毛瓷成功,那就各占百分五十的收益。現在你參與進來,那么就稀釋了分成。所以我們決定,各讓出百分之三,給你百分之六的收益比例。”
“百分之六?”王觀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肯定是不滿意。
“王先生,這個分配比例是經過我們深思熟慮才決定下來的。”
蘇虞認真說道:“要知道現在市場上物品,原料材的成本費用只占了很低的比例,真正創造價值的是技術、工藝……”
“蘇經理,你這是在偷換概念。”王觀搖頭笑道:“原材料的成本或許不高,但是我手頭上的毛瓷碎片在這件事情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已經不是普通的原材料了,而是關鍵的核心材料,怎么能隨便貶低它的價值。”
“我承認毛瓷碎片具有價值,但是也要看用在什么地方。”蘇虞淡聲道:“就好比瀝青,在許多國家只是鋪路的材料而已,但是在美國、日本這些發達的地區,卻能夠提煉出價比黃金的晶體來。究其原因。無非是技術的問題。”
“現在,我們有技術,能夠化廢為寶。”蘇虞直視王觀,眸光犀利道:“但是在你的手中,只不過是一堆碎片罷了。”
王觀不為所動,微笑道:“蘇經理,你也不要忘記了。我是個收藏家。毛瓷碎片對于我來說,也具備了極大的收藏、研究價值。如果事情談不攏,我大不了就繼續收藏毛瓷碎片。留著自己慢慢欣賞。”
“你……”蘇虞表情微變,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畢竟,現在是蘇氏集團更加需要王觀手里的東西。而不是他自己想賣。
所謂無欲而剛,從一開始,王觀就穩穩占據了上風,根本不用擔心會輸。
沉默片刻,蘇虞眼眸掠過一抹不甘,口中卻退讓道:“王先生,這個分配比例,只是初步的意向而已,你有什么異議,不妨提出來。我們可以商量。”
“這才對嘛。商量就該有商量的態度,我們現在是合作伙伴了,應該平等的交流。不能總是你提出意見,也要聽聽我的要求。”王觀輕笑了下,直接說道:“我要三成……”
“不可能。你這是獅子大開口。”蘇虞斷然拒絕。
王觀聞聲,立刻沉默不語,慢條斯理的燒水沏茶。蘇虞知道,誰先開口誰就失去了主動,所以也隨之沉默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相對而坐。卻沒人開口說話。
一轉眼,十分鐘過去了,王觀感覺有些無聊,目光一動,看見了座位旁邊的大包。當下,他伸手到包中一摸,恰好拿到了那塊刻詩的臂擱。
隨手把臂擱拿出來,王觀饒有興趣的觀賞,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
蘇虞見狀,心中暗哼一聲,也拿起隨身的公文包,在包里取出了調配好的合香粉,再用香篆器具印壓成趣味橫生的圖案,然后把香粉點燃了。
一時之間,茶室之內升騰一縷淡淡輕煙,清雅怡人的香氣在空中彌漫浮動。茶香、煙香,相互混合起來,不僅沒有發生沖突,反而巧妙的融為一體,讓人心曠神怡。
與此同時,王觀感覺到淡雅的香氣并不濃郁,似有若無,伴隨著呼吸在身體流動,似乎有種靜心寧神的功效。
在這種氛圍下,王觀覺得很舒適,甚至想要開口向蘇虞索要一盒香粉……
當然,王觀最終沒有開口,只是悄悄地的品香,不時喝口香茶,再觀賞臂擱,倒是有幾分逍遙自在。旁邊,蘇虞輕靠椅背,一雙俏目微閉,似睡非睡,正在調息養神。所以當高德全聞訊趕回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一幅頗為和諧的畫面。
適時,高德全走了進去,有些驚奇道:“怎么,你們商量好了?”
“德叔,你回來了。”王觀連忙放下臂擱,站起來招呼。
“接到你們的電話,就立刻趕過來。”高德全笑瞇瞇道:“不過,看情形,你們已經妥善解決了事情,我回不回來都無所謂了。”
“德叔,你太樂觀了。”王觀搖頭道:“我們的談判陷入困境,現在處于僵持階段。”
“談崩了?”高德全迷惑道:“什么原因?”
“責任在他。”
蘇虞終于開口了,冷冰冰道:“漫天要價,獅子大開口,根本沒有誠意。”
“是你們沒有誠意好。”
王觀反駁道:“才愿意給百分之六的分成,這么小氣,還好意思說我。”
“你要三成,胃口更大,也不怕撐了。”
“你可以試試,看我撐不撐。”
“做夢!”
剎那間,在高德全眼中,兩人就好像是幾歲的小朋友一樣爭吵起來,讓他看得津津有味,覺得非常有趣。不過,聽到兩人的對話,高德全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怎么說也是兩人的長輩,高德全自然打起了圓場,笑著說道:“好了,談不攏可以繼續談嘛,不要做這種意氣之爭。都坐下來喝杯茶,消消氣……”
在高德全的勸和下,兩人偃旗息鼓,各自坐了下來。不過大家心里有數,王觀和蘇虞看起來是在置氣爭吵,實際上誰也沒有生氣,只是在找個臺階下而已。當然,高德全只是負責勸和,其他話他卻沒有多說,特別是利益的分配問題,更是不好開口。
按理來說,高德全應該站在蘇氏的立場上,削弱王觀的分配比例,這才符合他的利益。但是如果蘇氏放棄和王觀合作,那他的好處更大。
然而,高德全本身卻比較傾向與蘇氏合作。畢竟想要成功燒造完美無缺的毛瓷,需要的不僅是毛瓷碎片中的微量金屬元素,更需要其他必備的輔助條件。比如說毛瓷玻璃白釉料的配方,以及能描繪水點桃花、翠竹紅梅的圖案紋飾的大師,都在蘇氏集團的掌握之中。
釉料配方還好說,高德全覺得自己能夠研究出來,但是毛瓷上姿態各異,形態生動的紋飾卻不是什么人都隨便描繪出來的。當年為了設計毛瓷上的裝飾紋樣,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工藝美術大師的心血。盡管現在有實物參考,但是筆法稍微不對,就沒有了那種生氣盎然,素潔高雅的韻味了。
在這種微妙的心理下,高德全也不好偏幫王觀,所以干脆袖手旁觀,反正只要保證他們繼續談下去就行。而且,他也不擔心自己的利益受損,因為蘇文弈只要不蠢,就應該明白在這種情況下,拋開他再找另外的合作人,那是最不明智的舉動。
說實在話,蘇氏已經騎虎難下了。蘇虞心中微嘆,表面依然冷淡,開口道:“三成的比例太高了,我們不可能同意。”
“那百分之六也太低了。”王觀搖頭道:“我也不可能答應。”
蘇虞脆聲道:“那么我們可以讓你一步,提高到百分之七……”
“百分之二十九!”王觀懶洋洋的回應。
“你別太過分了。”蘇虞怒目而視。
“彼此,彼此!”王觀漫不經心道,然后伸手拿杯,沒想杯中有高德全重新添加的熱茶,讓他燙了一下,手指猛的彈動把杯子碰倒了,茶水灑了一片。
“呲……”
王觀眉頭一皺,連忙把杯子扶正,再拿了條毛巾把幾案上的水漬擦干。同時發現放在幾案上的臂擱也有幾點水滴,隨之用毛巾在臂擱凸面上一抹。
把水滴抹去之后,王觀忽然愣住了,只見在臂擱淺刻的那首詩的下方,隱隱約約浮現了淡淡的筆墨痕跡。墨跡微淡,卻是一些文字,盡管字跡模糊,不過卻能夠識別出來。
“治平二年春日,洪州分寧魯直!”
兩行文字錯落有致,好像是行,筆法曲折頓挫,十分規范。
“王觀,你剛才在說什么?”
這時,聽到王觀輕聲念誦,高德全急忙追問起來:“什么魯直?”
“就是這個……”王觀把臂擱遞了過去。
在觀察的時候,王觀也注意到,臂擱刻詩的筆法,與淡墨印跡的文字是完全不同的風格,應該是出自兩個人的手筆。
“窗竹影搖案上,野泉聲入硯池中。少年辛苦終事成,莫向光明惰寸功。”
拿起臂擱,高德全最先注意的自然是那首淺刻的詩句。
“這是唐代詩人杜荀鶴的閑居事,文字刻工一般,一筆一畫非常的規整,應該是匠人雕刻的。”高德全評價起來,目光落在那些淡墨痕跡上,眼睛突然亮了。
仔細打量,高德全驚喜交集道:“這是……黃庭堅的手跡!”
“黃庭堅……”王觀一怔,然后反應過來:“黃庭堅,字魯直,真的是他?”
“應該沒錯。”
高德全神情有些激動:“洪州就是現在的省城,分寧就是江州的修水,古代歸洪州管轄。黃庭堅就是修水人,在武寧的鄰近,你難道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