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人有傲骨,哪怕在臨摹前人名家作品的時候,從來不會為了所謂逼真相似而刻意臨摹得一模一樣,相反還故意添加許多不同的景物,以顯示其中的區分。
不過,古代的字畫著錄,卻有一個很明顯的弊端。書中記載的名畫,從來只是留下一個名字而已,然后用一些華麗的詞匯來形容畫得有多好,卻根本不提畫中的圖案細節。
這樣一來,當真跡和臨摹的仿本擺在一起的時候,往往就是鑒定家們最高興,也是要抓狂之時。因為真仿作品細節不同,只要能夠判斷其中一幅是真跡,另外一幅肯定就是仿品。不過又是由于細節的不同,最容易引起各種爭議……
其中的復雜程度,絕對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得清楚明白,反正就是這個原因,也使得喜歡字畫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夠入門的人極少。
用周老的話來說,王觀勉強跨過了門檻,離真正的登堂入室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在不確定唐后行從圖真偽的情況下,他才想要近距離的抵觸,好方便作弊。
“不急的。”
此時,皮求是笑道:“再過兩天,拍賣會就開始了,到時候遠遠的感受一番,就算不能上臺觀賞,也比現在這樣隔靴搔癢強一些。”
“嗯。”
王觀微微點頭,又好奇道:“皮大哥,你這些天也應該聽到一些風聲吧,把唐后行從圖列為目標的人多么?”
“不多,才十幾個而已。”皮求是搖頭,然后苦笑道:“但是這十幾個人,無一不是行家里的大鱷級人物,如果你真心想拍下這幅畫,就要做好大出血的心理準備了。”
“嗯,多謝皮大哥提醒。”王觀點了點頭,認真的考慮起來。
“如果是真品,又是宋代摹本!”皮求是沉吟道:“你手頭上又不差錢的話,我倒是建議你拿下來。當然,前提是價錢不要太高,不然還是算了。”
“兄弟,你別看現在一些藝術珍品價格動輒過億,實際上有很大的水分,甚至有一些是炒作出來的。”皮求是搖頭道:“一些拍賣行總是大肆宣傳拍會的成交價是多少億,卻從來不說在拍賣會結束之后,這些拍得天價藝術珍品的買家是不是真的付款提貨走了。”
“嘿嘿,也不是說一定是在演雙簧。”皮求是笑瞇瞇道:“你也知道,在拍賣的時候,由于氣氛十分火熱,一些人一時沖動舉牌報了一個天價,在事后他們就后悔了,然后寧愿賠違約金,也不打算按拍價付款。”
“這種事情幾乎每年都有發生,只不過拍賣行不宣傳,買家更加不可能自曝其丑,所以外人很少聽說,但是行里人卻心知肚明。”
說話之間,皮求是也有些感嘆:“這也是為什么前幾年才拍賣出去的東西,今年又陸續上拍的原因了。所以大家才常說拍會的水很深,如果古玩行是江湖,那么拍賣會就是大海,更加的深不可測,暗流洶涌。”
“皮大哥你放心,這個我明白。”王觀笑道:“實在不行,我干脆也賠違約金算了。”
“呵呵,這是下下策。”皮求是笑了笑,也有些認真告誡道:“真的這樣做了,就會被視為最不受歡迎的人,不僅是香港的拍賣公司,就是國內的拍賣行也不待見你,不允許你參加他們舉行的拍賣會。”
“這么狠呀。”王觀也有幾分錯愕。
“必然的事情。”皮求是笑道:“去年還是前年了,你還記得那個競拍獸首最后卻不給錢的人吧?他在國內被視為英雄,但是卻上了大拍會的黑名單,各大拍賣公司不邀請他,也不歡迎他參加拍會。”
“這樣也被封殺?”王觀輕嘆道:“英雄果然不好當。”
“世道就是這樣……”
皮求是才說著,突然聽到他的手機響了,順勢在包里掏出來一看,頓時有些驚疑之色:“半山大師的來電。”
“接聽看看找我們什么事。”王觀也有一些好奇。
皮求是微微點頭,順手接通電話,笑呵呵道:“大師,是我……哦?這個倒是沒問題……在哪里?好,我們馬上過去。”
看見皮求是掛了電話,王觀連忙問道:“大師怎么說。”
“讓我們過去一趟,好像是幫忙看什么東西。”皮求是笑道:“你去不去?如果不方便的話我自己過去就行。”
顯然他也記得韓朗的態度,怕王觀覺得為難,干脆自己過去幫忙就行。
“沒關系。”王觀想了想,擺手道:“我和韓朗之間,也談不上什么矛盾,只要說開了,估計他還要感謝我呢。”
“那就行。”皮求是也爽快,直接站起來道:“走了,別讓半山大師多等。”
“嗯。”
王觀點頭,與皮求是出去,順手結了帳,再開車按照半山和尚提供的地址,輕快來到了位于海邊附近的一棟豪宅之前。
豪宅自然不是那么容易進去的,寬大的鐵柵欄旁邊還有幾個類似保安的門衛看守。先是問清楚了兩人的來意,又打電話確認之后才讓兩人進入。
不久之后,兩人走進了別墅大門,又經過了一番安檢,才在一個傭人的引領下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客廳之中。
“兩位施主來了。”
此時,半山和尚就在廳中與一個老人聊天,看見兩人來了立刻起身相迎,臉上掛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卻也讓王觀和皮求是淡忘了心中的不快。
想想也是,進個門而已,讓人防賊似的檢查兩三遍,換成是誰心里都不爽。如果不是看在半山和尚的情面上,兩人恐怕早就調頭走人了。
實際上反過來想也成立,估計在別墅主人的心里也有同樣的想法,如果不是看在半山和尚的面子上,不是什么人也能夠隨便進入別墅的。立場不同,想法自然有異,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然怎么會說屁股決定腦袋呢。
“兩位施主……”
就在這時,半山和尚微笑引見起來:“韓居士,這位是皮施主,這位是王施主,他們兩位對于古物很有研究,或許可以看出東西的來歷。”
說話之間,半山和尚又給王觀和皮求是介紹老人:“這位是韓居士!”
“韓老先生。”
問候的時候,王觀也順勢觀察起來,感覺老人應該是比較虔誠的信徒,不僅身上穿著比較寬松樸素的袍服,而且手腕上和脖頸上也掛戴不少佛珠念珠平安符之類的東西。另外他的體型比較發福,微白的頭發加上臉上的一抹笑容,卻給人一種慈眉善目的感覺。
“歡迎過來作客,你們也不要有什么拘束,都坐下來吧。”韓老先生倒也有幾分客氣,但是客氣之中明顯充滿了疏遠。
這也是常事,畢竟不是什么時候都能夠發生一見如故的情況。而且從別墅的豪華程度,以及韓老先生本身的氣度來看,肯定又是一方大豪。
對于這樣的人物,除非本身熟悉,不然最好還是敬而遠之。所以坐下來之后,皮求是率先開口道:“半山大師,你找我們過來,有什么事情要幫忙嗎?”
“沒錯。”
半山和尚也不打算繞圈子,直接說道:“剛才韓居士讓貧僧觀賞一件東西,然后打算讓貧僧重新仿刻出來……”
“這對于大師來說,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皮求是笑道,自然知道半山和尚的能力,別說仿刻了,就是沒有原件,只要說明具體的要求,他也能夠從無到有刻一個出來。
“如果是一般的東西,自然沒有什么問題。”半山和尚稍微遲疑,就苦笑道:“問題在于韓居士卻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啊。”
“什么難題?”皮求是與王觀也頗為好奇。
要知道半山和尚不是普通的僧人,經常接觸一屋子的珍貴文物,久而久之也具有不俗的鑒賞能力,一般的東西他應該可以辨認出來,怎么會覺得為難呢。
“韓居士……”
半山和尚立即看向了韓老先生。
適時,韓老先生輕輕的點頭,然后招呼了一聲,自然有人去把東西搬了過來。一個搬字足以說明東西比較沉重,而且體積肯定小不到哪里去。
一會兒,王觀和皮求是立即看見了傭人搬來的東西,立時覺得十分意外。只見東西的體積確實比較大,那是一個木質的蓮臺底座,有十二片花瓣,中間是一個平臺,就算是成年人站上去都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真人卻站不上去,因為在蓮臺之中有假人。說白了,就是一個木像。木像與蓮臺應該是一個整體,有點兒類似供奉在寺院中的神像。
之所以說是類似,也是由于木像殘損了大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木像的上半身一直到下身膝蓋骨的位置,有將近三分之二的部位已經殘缺,只剩下膝蓋以下和蓮臺這一部分。
這種情況下,也難怪半山和尚犯難了,連木像的全貌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仿刻?還不如直接另外雕刻一個算了。
然而韓老先生好像十分重視這個殘缺不全的木像,不同意半山和尚另外做一個的提議,非要按照原來樣子的仿刻,可是天知道木像原來是什么樣子,怎么可能仿刻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