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城,謝家。
這座傳承了千年的老宅在門頭幾尺白布的裝襯下越顯凄涼。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看著前院連擺著的三副黑木棺槨,謝家的當代家主謝世錦氣極地拍打著手下的門框,不一會兒的功夫,以硬如堅石著稱的鐵木門框上就凹陷出了幾個顯眼手掌印跡。
“爹!”謝世錦的長子謝秋寒突然站出身來,手握雙拳,雙目通紅地高聲向謝世錦說道:“與其這樣提心吊膽地受盡屈辱,倒不如直接沖出去與他們拼了!大不了只是一死而已,秋寒不怕!我謝家的兒郎也都不怕!”
“是啊家主!最多不過一死而已,我等不怕!”
“家主!您說句話吧!咱們不能這么忍下去了,連著三天,死了三個族人,再這么人心惶惶地煎熬下去,倒還不如直接與他們拼了!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集合在院中為數已是不多的十幾個族人,年輕點的神情激憤,爭著搶著想要出去與堵在門前的敵人拼命。年紀大點兒的全都低著頭,神色黯然,不言不語,不過他們現在能夠自覺地站在這里,也足以說明他們已經做好了與敵俱焚的準備與決心。
每天一個,連著三天,死了三個族人,誰也不能確定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正如謝秋寒方才所言,與其這樣縮在家中提心吊但地等死,倒還不如直接出去拼了,為了守護家族,縱是死也能死個轟烈,死得其所!
“都給我住口!”
在謝世錦忍不住想要松口也想要帶人出去與外面的敵人拼命的時候,老家主謝長天緩慢從里屋走出,沖著正在院中請命的十幾位族人就是一聲暴喝。
“想死還不容易?人家巴不得你們早點沖出去送命呢!”謝長天面色冷峻地掃視著院中的族人,道:“信不信只要你們出了這個院門,只要敢沖著外面的那些人亮一下手中的兵器,下一刻你就會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拼命?你們以為就你們不怕死?老夫還有族內的長老就不想出去與他們拼上一拼?”謝長天道:“當年他們也是這樣堵在門前,逼得世豪不得不主動脫離家族,逼得我兒不得不遠遁他鄉避走,至今都還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們以為老夫就不恨他們,就不想與他們拼命?!”
說到此處,謝長天的雙目不由變得有些濕潤,說話的語氣也逐漸地變得和緩了下來。
“要是能拼得話,早在十幾年前老夫就已經與他們拼了,又何必非要等到現在?”
“清風門勢大,聽說這次過來青帝城的高手中,煉神境的強者就有四位,入虛期、結丹期的更是不知凡幾。不說別的,僅就堵在咱們謝家大宅門前的那十幾個,不說那些凝氣期、結丹期的武者,但就帶頭的那個,至少就是入虛期三重的修為!比咱們家族里修為最高的大長老還要高上兩重天!”
“這么巨大的實力差距,沖出去那叫拼命嗎?那是送死!毫無意義,毫無價值地枉送性命!”
“你們死了倒是痛快了!”謝長天再次冷眼掃視著眾人,喝聲道:“可是我謝家千年的基業該由誰來接管?!我謝家萬代之后的香火該由誰去傳承?!”
“如果你們想要出去送死,想要讓敵人稱心如意,想要置我謝家千年的基業傳承于不顧,那你們就去吧!老夫絕不攔著!”
老爺子說完,轉身就回了屋里,只留下一堆族人呆在原地面面相覷,不知是進是退。
“行了,且都散了吧。”這時謝世錦長嘆了口氣,沖著院中的族人輕揮了揮手,將他們全都打發了出去。
“秋寒、秋思,你們兩個留下隨我進屋來!”謝世錦低頭看了眼還留在原地的一雙兒女,轉身進了內廳。
內廳里,謝長天,謝世錦,還有謝家的其他三位長老全都在側。
“爹,爺爺,大長老,三長老,四長老,這一切都是秋寒的主張,你們要是怪罪的話,就責罰秋寒一人吧,與小妹無關!”
“哥!”謝秋思隨在謝秋寒的身后,聽到謝秋寒的話語,不由埋怨地輕叫了一聲。
“行了!”見謝長天謝世錦父子沒有說話,大長老謝長意輕擺了擺手,溫聲說道:“你們并沒有做錯,我謝家的子孫確實該有如此血性!只是你們還太過年輕,有些問題想不到,也顧及不到罷了。”
謝長意輕聲嘆道:“說到底也是我初云謝家實力太弱,若是我們有東都本家實力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會讓一個小小的清風門給逼迫到這般地步!”
“大哥還提那些沒用的做什么?”三長老謝長春沒好氣地打斷謝長意的話:“自千年前先祖被本家趕出東都之日起,咱們初云謝家就已與東都再無干系。當年先祖能夠憑一人之力在這青帝城立住根腳,闖下諾大一片家業,咱們也一定能成!”
“可惜先祖當年為了尋求大道,追尋武道極致,修為突破煉神之后便開始四處云游,一去就是五百年沒有分毫音訊,而二代先祖及咱們的父輩,又是一次奪寶中全部不幸罹難,”謝家唯一的女長老謝長紅輕聲說道:“不然我們也不會似今日這般憋屈地龜縮在祖宅任人羞辱!”
“四姑婆,咱們謝家竟還有一個煉神期境界的先祖?以前怎么沒聽您提起過?”謝秋思坐在四長老謝長紅的身邊,滿臉好奇地出聲詢問。
“說了又有什么用?遠水解不了近渴,”謝長紅疼愛地抬手輕撫了撫謝秋思的小腦袋,淡聲道:“更何況,先祖已有五百年沒有音訊傳回,直到現在都還不知是生是死,似他這般不負責任的先祖,提他作甚?”
“唔?”聽出四長老對先祖似頗有些怨念,謝秋思知趣兒地閉上了她的小嘴巴,不出再繼續打聽下去。
“四妹,跟小孩子說這些做什么?”謝長天責備地看了謝長紅一眼,輕聲道:“現在,咱們當以想辦法解決當前的難題為要!”
“清風門聯合馮、陳、梁、衛四大家族一起想要推翻初云皇室楚氏一族,雙方遲早會有一戰,咱們現在,唯有依附楚氏一族,與之共同對抗清風門,不然的話,戰事一起,清風門首先要滅的估計就是咱們謝家!”
“十幾年前因為世豪之事,楚氏一族就已對我謝氏施有大恩,依附楚氏,與他們結盟共同對敵自是沒有問題,”大長老謝長意微皺著的眉頭道:“不過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楚氏現在業已是自身難保,縱使依附了他們,也不能很好地改變咱們謝家現在所面臨的危局。”
“所以,”謝長意聲音微頓,環身看了看在座的幾位長老,最后將目光定在謝秋寒與謝秋思兄妹兩人的身上,淡聲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這一戰不可避免,那么一定要在戰事來臨之前,想辦法將秋寒秋思這兩個孩子護送出去,好歹也要為我初云謝氏一脈保留一支香火傳承!”
“我不要!”謝秋寒第一個出聲反對:“我要與家族誓存亡!”
“我也是!”謝秋思也緊握著自己的小拳頭,堅聲道:“大爺爺,秋思也不怕死!”
“呵呵,大爺爺知道,你們兩個都是我謝家的好子孫!”謝長意欣慰一笑,再也不提要送兩個小家伙離開的話語,不過在座的三長老、四長老,以及謝長天謝世錦父子,都已從謝長意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無比堅定的神色。
幾人同時點了點頭,第一時間,無聲地將這件事情定了下來。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任由眼前這兩個無論是天資還是心性都屬上乘的嫡系子孫,就這么陪著他們這些老骨頭一起命喪黃泉的。謝氏的血脈不能斷,謝氏的傳承不能斷!
“也不知世豪那孩子現在如何了?”事情定下,眾人的心情也是不由一松,看著眼前的這對小孫子孫女兒,謝長天不由輕聲感嘆道:“若是他還活著的話,想來也該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樣的話,咱們謝氏無論如何也不會斷了自身的香火了!”
“爹且放心,”謝世錦在旁輕聲勸慰道:“大哥吉人天相,斷是不會有什么兇險,之所以一直沒有消息傳來,估計也只是怕會再牽累了咱們而已。”
“希望如此!”謝長天輕嘆了口氣:“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做爹的沒本事,不然的話,世豪明明沒有做錯什么,為何卻偏偏會落得如此下場?!有家不能回,有姓不能依,只能在外面東躲西藏偷生度日!”
這些年來,長子謝世豪的事情一直都是謝長天的一塊兒心病,在謝長天的內心深處,他一直都懷有很深的自責與愧疚。
“老二,你也無須過于自責,”謝長意輕聲說道:“世豪的事情要怪就怪清風門太過霸道,要怪就怪咱們謝氏太過弱小,弱肉強食,這個世道就是如此,與人無尤。”
“再者,”謝長春接聲道:“世豪不在家中,不是正好避開了咱們謝氏這次的滅門之禍?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
“是啊,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
又是一聲長嘆,目光掃過外面停放著的三口棺槨,謝長天面上的神色說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