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幽暗,項氏一族的族長項燕坐在自己的主帥之位上,臉始終板著,仿佛有化不開的愁緒。
一絲光照了進來,腳步聲在帳中響起。
項燕知道這個人是誰,因為除了他,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自己。
“關中的楚軍退了。”
范增的話語聽起來很是冷靜,只是他的臉上并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知道。”
“只是你好像并不高興。”
此次合縱,楚國是盟主,楚軍三分,主力由春申君率領,在函谷關外,精銳水軍由龐煖率領,攻入關中。
剩下的,便是由項氏一族帶領,駐扎在武關之外。
“上頭已經給了命令,讓我們做好隨時接手南郡的準備。”
項燕的話帶著幾分不甘,雖然重奪南郡一直是楚軍的目標,但是以這樣一種方式,卻不是他所愿。
“合縱本是各方利益相互交錯,龐煖沒有攻下蕞,那么取得咸陽就不可能。在勢態惡化之前,為己方爭取最大的利益,本就是應當。”
“我明白。”項燕點了點頭,“身為軍人,為自己的國家爭取最大的利益,本就是天職。”
項燕握緊了雙拳,聲音之中帶著金石之音。
“只是,我心中還是不痛快。”
范增嘆了一口氣,兩人是朋友,身為項氏一族的謀士,他知道項燕為何如此?
“白起一身征戰,攻城拔寨,殺人無算。身處兩國,敵我相對,可也不得不承認,他用兵,從來是堂堂正正去取。現在這一切,算什么?”
白起攻破郢都,一直是橫隔在所有楚將心頭上的恥辱。無論是項燕,又或者是其他楚將,都想要一雪前恥,重奪郢都。
可白起已經死了十數年,這恥辱,一眾楚將卻還沒有報。
“龐煖雖沒有攻下蕞,可是呂不韋手下的大軍,也都是弱旅,以龐煖的手段,未嘗不能贏。”
范增搖了搖頭,說道。
“這是軍人的看法。可對于楚國朝堂之上的人去看,龐煖孤軍突入,雖屢建奇功,終究是無根之木。如果他不能一直保持勝利,那就沒有陪他繼續耗下去的理由。”
“只是,事情或許不會這么順利。”
范增看向了項燕,昏暗的大帳之中,他的眸子雪亮。
“你的意思是?”
“楚國朝堂之上的那些重臣鮮有知兵,龐煖是懸在呂不韋頭上的刀。如今楚軍一下子全退了,龐煖后路隨時都能被切斷。對于他而言,其實只有一個選擇。”
“退軍!”
項燕站了起來,剛才臉上的凝結的愁意如冰一樣化了開來,豁然清醒。
楚軍據水路,卻被呂不韋的弱旅一擊而退。面子上過得去,可是又怎么可能瞞得了龐煖?
聯想到之后的情形,項燕警醒,耳邊回蕩著范增的聲音。
“如果龐煖能夠退守河西,繼續占據關中,對秦國造成壓力,那么或許能夠得到南郡。”
“可龐煖是何等人物?他又怎么會用趙人的血給楚國鋪路。這把刀已經無法威脅到自己,那呂不韋還會如約完成協議么?”
“就算要撤,也不該如此撤軍。”
在范增看來,謀求利益本是應當,可是方式實在是太粗陋了。
項燕反應了過來,問道。
“下令撤軍是誰的命令?”
聯軍之中,只有龐煖和春申君能夠下達撤軍的命令,可顯然不是他們。
范增不言,搖了搖頭。
“這是禍國啊!究竟是哪個奸佞,蠱惑王上?”
項燕的拳頭,重重地打在桌案之上。
.......
咸陽城。
秦以關中為塞,商君建造咸陽城的時候,是有城墻的。可是百多年的發展,如今咸陽城的外圍,早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建筑,不再以城墻為界發展。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爭,當咸陽城外三十里的的軍渡燃起烽煙的時候,咸陽附近的軍隊源源不絕向著趙軍涌來。
掩日握著手中的長劍,看著不遠處的那場戰爭,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意。
羅網的天字一等的高手或坐或立,分布掩日身旁,看著這副場景。
“天羅地網,無孔不入。當這三千趙騎軍勢削解之時,趙爽,便是你的死期。”
大片屋舍已成廢墟,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血腥的戰場漩渦之中,秦兵與趙騎互相拼殺,唯有那一襲紅甲的將領,縱橫之下,無人可擋。
對于羅網而言,趙騎或者是秦兵的死,他們毫不關心,一切都是他們達成目的的手段。
掩日抬頭,忽然看向了遠方,那里有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陰陽家?”
羅網其他的天字高手似乎也注意到了異常的情況。
那是遠處的山壟,隱約有著幾個人影。
“陰陽家的人似乎也想要插手?”
驚鯢站在掩日的身旁,說著。
“唯有用趙爽的人頭,才能洗刷羅網的恥辱。便是陰陽家想插手,也不行。”
掩日的聲音之中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唯有絲絲殺意,從未斷絕。
“這里離咸陽不足十里,可看這趙將的軍勢,似乎還沒有止盡。”
兩大護法、五大長老,陰陽家高手盡出,全部聚在了東皇太一之后。
而目的,則是為了殺一個人。
那戰場之上,縱橫南北的趙將。
“趙爽很清楚,一旦他示弱,就是身死之時。”
“可便是這樣,這趙將的戰法也太過不尋常了。”
五大長老的聲音從后傳來,焱妃和月神看著戰場之上趙爽,眼神復雜。
東皇太一緩緩言道,聲音之中不帶一絲感情。
“他踏過了大河之后,終究會迎來自己的命運,時間已經快到了!”
農家的六位堂主隱藏在咸陽之外的郊野,看向了遠處的戰陣,蚩尤堂堂主脫口說出了一個名字。
“白起?”
其余的五位堂主望向了他,臉上都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說什么?”
“這趙將用的戰法與白起有幾分相似。”
“不可能,白起死后,便是秦軍將領,也未嘗學得其兵法。這趙將從何處學得?”
蚩尤堂堂主清楚其余五人心中的驚訝,因為他此刻也是如此。
“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值得重視。”
戰陣之中,周圍越來越多的秦兵涌來。
“趙將軍,這些秦兵是援兵!”
咸陽附近主要的軍力都被呂不韋帶走了,此刻還哪有援軍?除非,只有一個可能。
一身紅甲,此刻盡為血染。趙爽舒了一口氣,看著四面八方的秦軍,摸了一把胖乎乎黏答答的大臉,揮灑出了晶瑩的汗水。
“他媽的,窮途末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