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睜開眼的時候,一顆心是蕩漾的。
通常這么形容一個人的時候,都有點兒旖旎之意,沈約沒有任何旖旎,他感覺進入了一個隨時要毀滅的地方。
蕩漾不是因為女人,而是因為空間。
列車門開啟,沈約隨即看到外面的空間有波紋顫動。
沈約并非第一次看到那種空間改變。
那是如水紋般的波動。
每次當這種情況出現后,隨即就有空間撕裂的現象,撕裂的那頭,連接的或者是一個陌生的地方、或者是另外一個陌生的世界。
但過程往往是瞬間發生的。
這一次卻是截然不同,空間不停的波動,如同果凍的世界被外力不停的干擾,干擾卻沒有任何結束的現象。
這種持久的空間波動,究竟在醞釀著什么?
列車門開啟后,沈約感覺周身亦在隨空間波動而在奇詭的變形,他面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世界有什么變化,他一無所知。
李巨人踏出了列車走進那不可知的空間內,沈約終于跟在他的身后,倒也佩服李巨人的勇氣。
立在波紋蕩漾的環境中,李巨人環望四周,沈約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就看到一個銀光閃閃的建筑。
建筑內,有著各種各樣銀光閃閃的設備,設備連接出一條類似大型油管的通道,通道向上延展,通往沈約不知道的地方。
李巨人解釋道:“這是光粒子運輸系統,無數光粒子從海底生產而出,通過天路運輸到洲際各處,然后經過同樣稀釋轉化,再造合成,生成洲際所需的物質。”
沈約雖早知道光粒子的妙用,但想著這里一條流水線產生的光粒子,就能支撐洲際的大部分物質需求,還是嘆為觀止。
指著那些銀光閃閃的設備,李巨人又道:“這種設備的構建材料是從月球上獲取的,極為稀缺。當初我利用這種稀缺材質打造出光粒子轉換設備后,如同初次登月般的興奮。”
沈約看著那些亦似乎隨著空間波動的設備,喃喃道:“一項偉大的創舉!”
無論如何,人類向外太空探索,不但是創造性的,還是極具勇氣的。
“那時候,我就在設想著未來世界的樣子。”
李巨人緩緩走過去,撫摸著那些他親手設計的設備,喃喃道:“我厭倦了世界的循環往復,哪怕有佛主,有耶穌,有著各種創世神的指引,但我很早就已發現,世界始終逃脫不了丑陋的循環。那些當權者擁有的比前人更多……多百倍、多千倍的資源……他們已經擁有幾百個人生都用不盡的一切,但他們仍舊不肯抬頭看向天空,如同癡迷電子游戲的網癮少年般,沉迷于不能滿足的占有,卻不想這般瘋狂占有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看向沈約,李巨人淡淡道:“一切終有破滅的時候,你以為的天長地久,其實不過有如朝露,陽光一出,終究會消散的無影無蹤。”
沈約微微點頭,“一個人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又如何能認清這世界是什么呢?”
李巨人輕嘆一口氣,“說的很好,太多人根本不知自己是什么,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他們或是掙扎于生活的茍且,或者跳出自認的茍且,陷入另外的牢籠。我或許沒有圣人的眼光,卻早看穿世人的卑微和無奈,希望用間值、用光粒子,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科技,帶領所有人擺脫無奈的生活,求索真正的人生。”
沈約默然片刻,“對于李先生的理想,我充滿敬意。”
他的語氣是真誠的。
修行者絕不是看破紅塵,空談一切皆空的人,相反的,因為看破,才會更尊敬有意義的人生。
李巨人輕吁一口氣,“林萍不在這里。”
沈約問了句,“為什么?”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周圍本來一個人都沒有。但這也是件奇怪的事情,圖窮匕見時,為什么被林萍占領的遺址,卻和廢墟一樣?
曾經把守的人呢?林萍的人呢?
沈約琢磨間,聽李巨人道:“我無法再將這里的光粒子傳輸系統和洲際相連,林萍用很高明的手段切斷了傳輸。”
沈約問道:“方才李先生是想恢復光粒子傳輸?”
“沒用了,也沒有必要了。”
李巨人的手離開了設備,看向了光亮卻陰冷的遠方,“但光粒子仍在超量的提取中。”
“那光粒子會用到哪里?”沈約感覺這個問題很關鍵。
李巨人搖搖頭,“我到現在才發現,我不但不了解林萍的內心,我還不了解她的技術。”
沈約緩緩道:“李先生的意思是……林萍有著比李先生更高明的科技?”
李巨人澀然道:“我或許不想承認,但事實看起來的確如此。”微有思索,李巨人又道:“林萍如果不在這里,她或許在另外的一個地方。”
“哪里?”沈約保持謙虛道。
李巨人沒有回答,但已經向前行去,他走了片刻,前方霍然開朗,有個白玉臺矗立在二人面前。
看著白玉臺,沈約忍不住想到明界坂田橫夫所在的那個高臺。
人總喜歡占據特別高度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卻不知道你哪怕爬上了世間第一峰,第一峰仍是第一峰,你不會從第一峰獲取任何力量,你也仍舊是你自己而已。
李巨人卻已站在了白玉臺上,看向沈約。
沈約終于也走了過去,將將立足的時候,白玉臺倏然墜落,沈約眼前陷入黑暗,但仍保持鎮靜,他想到林萍敘說過的往事,暗想他們恐怕去那個干擾所有人腦電波的地方。
那里有個魚雷,魚雷帶顆心臟……
當初,李巨人就是在那里,拯救了來尋解藥的所有人,李巨人也是在那里,和林萍認清了彼此,終于選擇了在一起。
生死關頭,才會讓一些男女看清彼此的稟性。花前月下的浪漫,只能讓你看到修飾出的美好而已。
那是個危險的地方,也是愛開始的地方,沈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林萍希望在那里結束所有的一切?
很多有堅持的人豈不都和林萍一般,既然無法達成最初的憧憬,那就干脆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