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靜寂。
陽光灑下來,光明鋪滿。
沈約微有詫異,隨即明白了一切。
梁紅玉見狀,低聲道,“沈兄弟,這些人一直都在等你出來,只想謝你一句。”說著眸中也有激動之意。
沈約默然片刻,
伸手攙扶起鄭賈,同時道,“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李彥為求自保,吐回侵占的土地,他沈約得趙佶旨意,選李若水完成此事。
這的確是個舉手之勞,可卻需要選正確的人,
來做正確的事情。
很多事情并不難做,難以處理的不過是人心的曲折。沈約不過是幫李若水擺平了那些對事情無助的險惡用心。
就是這舉手的善意之舉,卻被一幫百姓感激涕零,苦苦等待長街外,只想見他一面。
但在念奴嬌內的他,并沒有聽到什么喧囂。
原因簡單,這些人又不想打擾他。
簡單、未說出,暗自的舉動,卻更表達著他們內心的尊敬之情。
沈約未能聽到,但看得懂。
鄭賈激動道,“若天下官員都如大人般的舉手之勞,這天下幸矣!”
梁紅玉咳嗽聲,“鄭老板,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
她久經風塵,
知道道理如此,可說出去,
就是有人不愿聽——哪怕惡人,
暗地做著丑陋的事情,也不愿聽旁人叫他惡人。
你說有沈約這樣的人是天下幸事,那還在京城掌權的自然心中惱怒——這不擺明了說他們尸位素餐?
鄭賈明白梁紅玉的意思,微有凜然,隨即連連點頭,恭敬道:“我等只求拜見沈大人一面,知道大人繁忙,不敢再行叨擾,暫且告退。”說著看了梁紅玉一眼,緩緩退下。
那些跪拜的百姓也三三兩兩的站起,緩緩散去。
梁紅玉落座后才道,“沈兄弟,你莫要怪姐姐自作主張。這些日子,有很多受你恩德的人要來謝你,都被姐姐阻擋在樓外。姐姐說你很忙,多給你時間處理正事,只是將他們的名姓記下來。鄭賈他們的意思是——只要你開口,他們力所能及,就會去做。”
沈約微微點頭,喃喃道,“倒不想我的隨意之舉,會到如今的局面。”
梁紅玉略有夸張道,“隨意之舉?沈兄弟你可太謙虛了。這幾日,京城到處都是你的傳說,懲貪官,破奇案,捉細作,心系百姓……”
韓世忠咳嗽聲。
梁紅玉住口不言,眼中滿是疑惑。
沈約皺眉道,“捉細作一事,是誰傳出的?”
梁紅玉忙道:“沈兄弟,不是我,也不是世忠,你知道,我們不是那么快嘴的人?怎么的,崔念奴不是金人細作嗎?”
韓世忠凝重道,“如今金人驀地興兵,朝廷多半想要議和,劉延慶今日傳童貫的意思,說這細作一事,能不提,就盡量不提吧。”
“可大家都知道了,還能把消息收回來嗎?”梁紅玉不滿道,“明明是他們的錯事,為什么要封我們的口。”
隨即吁口氣,梁紅玉道,“沈兄弟,金人開戰,真的要議和嗎?”
旁邊那數十個漢子都露出忿然之色,不過均未發聲。
沈約心道,根據歷史記載,如今議和派應是占據朝廷官員的大半,但趙佶知道了議和會受到的屈辱,如何肯再度議和?
這恐怕就是趙佶的難決之事!
但沈約隨即想到另外的事情,他信梁紅玉沒有撒謊,那是誰傳出崔念奴是金人細作的消息,就很有文章。
傳出消息的人,自然不是為了他沈約的好。
就在這時,長街那面又大踏步的走出一人,那人身材魁梧,衣裳蔽舊,身上還有著酒氣,遠遠的就能聞到,他正向這個攤位的方向走來。
韓世忠見到那人后皺了下眉頭,站起來迎上去。
梁紅玉一旁道,“沈兄弟,還沒吃早飯吧,這里的炊餅雖然比不上皇宮筵席,但也很不錯的,你要不要吃點?”
沈約問道,“那人為何和韓兄起了沖突?”
他看出那人怒氣沖沖的模樣,顯然是不滿韓世忠,倒有些詫異。
梁紅玉低聲道,“他叫呼延通……”
望見沈約咄咄的目光。梁紅玉沒有隱瞞道,“沈兄弟讓我們準備些可靠的人手,世忠本來選中了他,但我……建議世忠將呼延通從名單上劃去了。他想必是聽到些風聲,這才找來。”
那面的呼延通和韓世忠已經爭吵了起來。
沈約看得到呼延通脖頸的青筋暴起。
“名單上為何劃去此人?”沈約問了句。
梁紅玉解釋道,“兄弟要我們找些可靠的人手,呼延通武功很高,人又仗義,本來不錯,可他就是喜歡喝酒,一喝酒就難以管住自己的行動,沈兄弟你做事看似不羈,可極為穩妥,我只怕呼延通會因為貪杯的問題給你添麻煩。”
沈約笑笑,“原來如此,你是一番好意,不過如今麻煩都到了韓兄那面。”
那面爭論的韓世忠滿是為難之意,可態度的堅持也是顯而易見。
呼延通驀地一口痰吐到了韓世忠的衣襟上,“我知道你發達了,看不起兄弟!”
他說的聲音極大,長街的眾人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梁紅玉臉現怒容,霍然站起,“我去趕走他。”
一個女人若是真正喜歡一個男人,是絕難忍受他受到屈辱。
沈約突然道,“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梁紅玉不解道,“不趕走他,難道留下他?沈兄弟,你不知道呼延通的為人,他為了酒,什么都可以賣的,不然如今為何會一貧如洗?”
沈約沉吟道,“叫他過來,我和他說幾句。”
梁紅玉微有猶豫,終究還是聽了沈約的吩咐。
呼延通走過來的時候,怒容仍在,可終究向沈約拱拱手,顯然是聽過沈約這個人。
沈約笑笑,招呼道:“閣下請坐。”
呼延通坐下的時候,板凳都要塌了下去。
沈約微笑道,“閣下為何和韓兄爭吵?”
呼延通一張臉漲的通紅,“我和世忠出生入死多年,我一直以為他是兄弟。”
韓世忠皺眉不語。
沈約聽音知意,“你覺得他如何對不起你呢?”
呼延通猶豫了下,“沈大人,卑職聽過你的大名,知道你如今是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誰跟了你,那一定是前生修到的福氣。”
沈約淡淡道,“那也說不定的。我雖然眼下有點權利,可世上無不散的筵席,也無永恒的權勢,站的越高、摔得越狠,我眼下有多得意,以后說不定就有多落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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