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寂。
眾人傾聽沉約所言,表情各異。
張繼先輕嘆一聲,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理,“本道實在難信,天底下竟有如此鍥而不舍的毒辣之人。”
眾人深有同感。
他們見過毒辣的人,但毒辣本性如暴雨一般,少有堅韌不拔的稟性,都子俊下手狠辣讓人嘆為觀止,最要命的是他還有堅持。
看向沉約,張繼先再道,“但這世上又有閣下這般人物,揭開都子俊的計劃,真可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眾人贊同。
他們都如都子俊的玩偶般,唯獨沉約不做玩偶、不操縱玩偶,還試圖將一些玩偶帶離這個無奈的境地。
“你吹捧完了嗎?”女修突然道。
眾人一怔,看向女修,暗想都子俊這般人物卻仍是女修的棋子,那這女人的機心,著實算是天底下絕頂的人物。
一念及此,眾人不由得又為眼下的處境擔憂。
張繼先突然道,“本道有一事相詢。”
女修反倒怔了下,不想這道人還有勇氣和她對話,“若是迂腐之說,不說也罷。”
張繼先微愕,沒想到女修一口就道破了他的用意,不過他不肯放棄機會,立即道,“本道聽聞過……閣下的傳說,今日親見……”
女修冷冷截斷道,“想必是見面不如聞名了。”
張繼先嘆道,“非也,本道只想說,見到閣下后,本道才發現人外有神、天外有玄。”
他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俗語改了兩個字,眾人倒覺得很是貼切。
他們的確是如今才發現真正的神仙人物、蒼天外還有別的玄機空間。
女修微有錯愕,隨即道,“你若是不多管閑事,以你的修為,想必能活個百來年吧。”
張繼先聽出女修的警告之意,堅持道,“本道不解的是,閣下這般人物,何必和我等這些螻蟻一般見識?上天有好生之德,以閣下之能,若能探索另外一番天地,豈不美哉?”
女修一怔。
沉約倒是贊同張繼先所言。
自古神仙傳說多有,可真正的神仙不是應該高“人”一等嗎?可傳說中的神仙,反倒將人類丑陋的嘴臉發揮到了極致,為了所謂的靈氣、法寶,一言不合就干死成千上萬的人,這叫神仙?這叫修真?
何為真?
不知“真”意,如何修真?
張繼先的建議聽起來極有道理——伐冰之家,都是不畜牛羊,你女修這般本事,搞點別的更高明的事情不好嗎?何必一定要和眼下這些凡人過不去?
可沉約又知道張繼先絕不能說服女修,道理很簡單——資本家賺的資本可夠十幾輩子揮霍了,可他們仍舊會將要餓死之人的口糧據為己有。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可這個世界的事實就是如此。
誰能說服那些資本家不這么做呢?
這是個習慣。
積習難改。
果然,女修冷漠道,“你錯了。”
張繼先執著道,“本道何錯之有?”
女修冷酷道,“首先,上天沒有好生之德。你既然修道,如何不知道黃帝早有明言——天生天殺、道之理也!”
張繼先啞口無言。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這是《黃帝陰符經》中的言語。
華夏道家的始祖不是老莊,而是黃帝!
相比老子婉轉的說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之言,黃帝說的言論更有殘酷之意。
沉約如今重聽此言,給的解釋是——有了空間,才接著有了其中的萬物,空間毀滅、萬物毀滅,這是真正的空間規則。
沒什么蒼天,沒什么老天垂憐。
那不過是世人將自己看的太重,做出的自我安慰言語罷了。
“其次……”
女修沒有任何憐憫之意,“我從不和螻蟻一般見識,可擋在我面前的螻蟻,我素來都是徑直踩過,螻蟻之死,只是和它們癡迷有關。”
除了都子俊,在場眾人倒都露出驚駭之意。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此惻隱之心,是建立在自身安全的基礎上,當自身處于動蕩中,世人保全自己的心思自然會占據上風。
這無可厚非。
在場眾人平日多是站在安全角度的看待旁人,此刻位置顛倒,聽聞女修所言,內心所想著實復雜。
唯獨都子俊露出振奮之意。
沉約皺了下眉頭,留意到女修向都子俊的方向看了眼。
除了他沉約,女修亦將周圍的一切一覽無遺。
“再次……”
女修凝聲又道,“你會勸夜浮生、方大民、崔奴兒放下心中恩怨恨戀嗎?”
張繼先半晌才道,“本道不能。”
女修追問道,“為什么?”
張繼先澀然道,“解鈴還需系鈴人,心魔還需心自除,心若不放,旁人所為,不過是牛不飲水強按其頭。”
女修少見的點頭道,“你畢竟有點修為,才不會說出昧心言語。你既然知道他們無法放下,就知道我同樣無法放下。”
張繼先惘然道,“閣下這般本事,也無法放下?”
女修冷哼一聲,“我和世人又有何不同?”
她言語間清醒非常,但神色間,終有落寞之意。
突然瞥向沉約,女修澹然道,“可以繼續說你的結論了嗎?”
沉約眼皮微跳,終于開口道:“夜星沉發現了兒子的影蹤,可夜星沉始終沒有動手,我想其中定有隱情。”
夜星沉突然道,“我答應過單鵬,一定要等待明鏡花開……這才能離開此間。”
他這般說的時候,凝神以待,因為他發現女修的殺機無法遮掩。
可女修沒有出手,夜星沉說完道,“這就是我在這之前、不能離開去救浮生的緣故。”
夜浮生神色歉然,“父親,對不住。”
他因隱瞞、不解父親所為,讓父親費盡心力,一直想要致歉,如今才終于說出歉意。
夜星沉笑了起來,“你何錯之有?”
看著兒子,夜星沉滿是鼓勵道,“我年少時,所為比你不堪百倍,這本是成長必須之路。你雖不理解我,可一心救母,所為無愧于心,錯的本是那些利用善良之輩,與你何干?”
眾人聞言,各有所思。
女修冷聲終道,“單鵬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