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知道趙佶、慧遠的關系,就意味著根對當下的世界極為了解。
一想到這里,眾人都有驚悚的感覺。
一個人處身荒野,被黑暗中的獵物盯上,就是眾人此刻的心情。
沉約仍舊保持平靜,只是道,“慧遠有趙佶的記憶又如何?”
完顏烈沒有立即回答,“事實如金人所料,宋人早就金玉在外、敗絮其中。趙佶被金人帶到上京,我為了協助父親滅掉宋國,早提前潛入宋境,收集宋人的情報,然后想方法分裂宋人。”
完顏烈是金兀術的兒子,金兀術一直是攻宋的主力。
沉約想到這里,聽完顏烈繼續道,“我很快發現其實不用怎么分裂宋人,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團結過。”
很是索然的表情,完顏烈又道,“大敵當前,大多宋人想的只是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哪怕趙構都是如此,偏安一隅就是趙構的此生夢想。對付這樣的人,我感覺乏味至極。”
沉約明白完顏烈當時的心境——無論英雄梟雄,都喜歡面對最強的挑戰激發斗志。無敵很是寂寞并非說說而已。
人生大部分是在欲取和無聊中搖擺不定——有欲求了,追逐的過程享受快感,但得到了,很快因為多巴胺分泌結束的緣故,對得到的一切感覺到無聊。
因此人類是為了獲得多巴胺,還是為了獲得快樂?
支配人行為的是自身的意志?或者不過是某些激素在作祟?
“直到岳飛、蕭別離的出現,才讓我重新斗志昂揚。”
完顏烈似乎敘說著別人的故事,“而且我發現,蕭別離和無極宗提及隱秘往事有關,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神話,可在見到蕭別離后,我發現原來無極宗秘事中藏著驚天的秘密。”
輕嘆一口氣,完顏烈只是看著沉約,“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我開始挖掘無極宗的秘密,見到眾妙之門,取走了魔炎刀,然后和蕭別離在朱仙鎮決一死戰,那時候的蕭別離想的是家國情懷、只想幫岳飛完成直搗黃龍府、迎回二帝的心愿。我想的卻是和蕭別離聯手,挖掘眾妙之門的秘密,成就前無古人的偉業。”
沉約沉聲道,“見過江海的人,不屑溝壑。怪不得你哪怕重新回轉,想的也不是完成金人一統天下的大業。”
按照常理,完顏烈熟知歷史,回轉后一統天下才是理所當然,可完顏烈既然知道天下另有玄奇,早對王圖霸業失去了興趣。
完顏烈點點頭,又搖搖頭,“你還是高看我了。”不等沉約回應,完顏烈凝聲道,“我那時候雖然窺得天下玄奇,但因此離開故土后重新考慮人生,反倒將寄托放在情感之上。”
沉約點頭道,“可以理解。”
人生多變,人生又是不變。
很多人一條路走到盡頭,才悔恨只想著吊死在一棵樹上,忽視了整片森林。很多人中途換了一條路走,然后選擇吊死在另外一棵樹上……
由追逐權利到尋求感情寄托的人數不勝數,完顏烈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我的追逐,讓我失去了易安。”
完顏烈凝聲道,“那時候的我未想到會是這般境況,入魔一樣的想要復活易安,然后九州之王聯系到我,告訴我可以復活易安。”
沉約心中微動,想到自己當初本要去臨安府,卻被莫名的拉到長江上,一路迂回到了上京的事情。
這是命中注定?這更像是有人的蓄意安排。
安排這些事情的人……
天涯居然沒將沉約的思想展現,事實上,自從完顏烈到了此間,天涯就沒了動靜,似乎對眼前的變故有著極深的警戒。
“我自然照做。”
完顏烈感慨道,“于是我探得琴畫書棋的秘密,然后前往上京。”
沉約目光閃動,“九州之王讓你重啟琴畫書棋?”見完顏烈點頭,沉約皺眉道,“你從未想過九州之王這般安排的目的?”
完顏烈澹澹道,“那時候的我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如何會想到太多的事情呢?”
沉約并無不滿,“但你現在應該想到了原因?”
完顏烈笑笑,“因為那次重啟,九州和這個世界,這才建立了聯系。”
眾人凜然。
沉約同樣這般猜想。當初在上京,完顏烈重啟琴畫書棋后,世界有了那么一刻的毀滅重建,除了他沉約,在場的其余人都是渾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游戲中的NPC,是不知道系統重啟操作的。
但那時候九州之王還活著,因此重啟琴棋書畫,是九州之王的主意。
重啟琴棋書畫的是完顏烈,但當初實施琴棋書畫的蕭楚!
這一連串的關系讓沉約看向琴絲,琴絲若有所思。
“之后我才發現,世界之玄奇,超乎我的想象。”
完顏烈感慨道,“在少年的時候,我認為擺脫遼人的羞辱是一生的志向。在少年的時候,我又覺得一統天下才是我的抱負,離開故土到了八百年后,我又覺得王圖霸業、盡歸塵土,我更應該珍惜的是愛情……”
看著沉約,完顏烈攤手道,“這就是大部分的人生,和孩童沒什么兩樣,不停的換著玩具覺得會更快樂,但玩具到手,又覺得不過如此。”
眾人雖感覺完顏烈很是詭異,但不能不說他說的又是人類世界的本質。
慧遠一旁道,“阿彌陀佛。既然施主有此慧根,為何不皈依我佛,證得解脫?”
完顏烈大笑了起來,“我雖看透了人生,但還沒有厭倦人生。因此就會在紅塵中不停的走下去。”
慧遠搖搖頭,感覺完顏烈說的有些問題,偏偏無法辯駁,是以求救般看向了沉約。
沉約不動聲色,“然后呢?你為何選擇去了九州?”
完顏烈澹澹道,“重啟琴畫書棋,我果然再見到了易安,那時候,易安的丈夫還活著。”
眾人聞言多少有些凜然。
沉約卻想到在到了1125年后,的確見到了易安居士和她的丈夫,在他看來,那更像是一對小資——在安逸的圈子樂在其中,郎才女貌形成一段羨煞旁人的愛情佳話。
不過在沉約眼中,易安居士和她丈夫絕非后人形容的那般快樂。
易安是清高的,易安的丈夫卻還是卷戀著名利的。
要名利就不能清高,這夫妻二人,本質上,就有無法調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