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坐在桌子邊上以一種很放松的姿態看著工人工會的會長說了一大段開場白,其內容無非就是再不救救工人們社會就完蛋了之類的,總之很無趣,人們天天都在說的東西再怎么強調也不會引發更大的共鳴。
等他說的差不多了,這位會長先生才說道,“我們之前和市政廳聯系過,蘭登市長和費拉勒先生說也許你能給我們提供一些幫助,很冒昧的問一句,他們說的,是我想象的那種幫助嗎?”
林奇點了一下頭,他掏出了一盒香煙,露出了些許詢問的目光,在會長的點頭確認下,他點了一根。
“叮”
清脆剔透的金屬的震顫聲在房間里響了起來,回味悠長,在林奇深吸了一口煙的同時合上了打火機帽,那悠長的顫音才消失在房間里。
他夾著翹著腿,夾著香煙的手按在會議桌的邊緣,略微側著身子坐著。
這個坐姿在這種比較正統的談判過程中其實表現的不算太恭敬,但他就這么做了,他不知道嗎?
不,他知道,他只是在試探。
很多沒有經歷過談判的人不是很清楚,談判并不像是路邊攤的生意中出現的討價還價那樣簡單,你喊一個價,我喊一個價,然后逐漸靠攏尋求共識。
正兒八經的談判沒有這么簡單,說這是一場戰爭也不為過,考驗的不只是腦力,精力,還有體力。
根據一些非官方的記載,單場談判持續時間最長的超過二十個小時,整個談判時長幾周幾個月的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在這些談判里,彼此不斷的試探對方的底線,接受能力,預期目標成為了最關鍵的任務,他們不會拘泥于語言,而是采用各種方式。
比如說林奇現在這種不太合適的坐姿,如果工人工會的立場和態度非常的強硬,他們有可能會表示“林奇先生看起來還沒有準備好這場談判,也許我們應該換一個時間”這樣的話,反過來試探林奇。
但沒有這些,工人工會的會長看見他這樣做了,只是挑了挑眉梢,笑了一聲,“科學家們說吸煙對身體不好。”
一句話,一個態度,林奇就已經得到了一些重要的情報,工人工會的態度不強硬,立場不堅定,換句話來說他們書面上開出的條件并不是他們的底線,可以更進一步的剝去一層。
林奇微微點頭致意,“感謝你的好意,讓我們談談正事……”
看了一眼手中的香煙,旁邊立刻有人為他送來煙灰缸,他說了一句謝謝后彈了彈煙灰,然后說道,“我給你們的不是工作崗位,而是訂單,需要我解釋嗎?”
這句話聽著有些氣人,工人工會的管理層皺著眉頭互相用茫然的眼神溝通了一下后似乎都不明白林奇在說什么,工會會長自然笑呵呵的肯定了林奇的說法,“如果不介意的話,說的更詳細一些,我們也能了解的更透徹。”
“我并不打算雇傭任何工人,你們都知道,現在聯邦的各項法律把工人們保護在一個鋼鐵的盒子里,這種過度的保護產生了很多的問題。”
“據我所知,每個工廠的工會分部里都會存在一些不用上班的工人,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工廠劃分給他的辦公室里看報紙,看電視,和別人打牌或者睡覺。”
這種情況是普遍現象,不過工會會長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抱歉,打斷一下,林奇先生,你似乎對我們的工作有些誤解。”
“我們在每個工廠內的分部也有日常的工作安排,那些工人代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處理這些日常工作,確保工廠的生產秩序不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以及必要的時候處理工人和工人之間,工人和企業主之間的矛盾。”
“所有建立了工會分部的企業,在效率上都明顯比沒有建立分部之前要高得多。”
林奇很不客氣的跟上了一句,“麻煩也更多,支出也更多!”
這句搶斷讓房間里的氣氛有些僵硬,不可否認的是林奇的這句搶斷沒有問題,每一個建立了工人分部的工廠,他們會要求每周抽出半天時間來組織工人活動,并且必須在工作日里,理由是如果放到周末會占用工人們的休息時間,這是不人道的。
這些工人們理所當然的享受著每周半天的輕松時刻,而且他們還能要求企業主給他們發放這半天的工資,他們這不是曠工行為。
除此之外連伙食什么的都有安排和需求,時不時工會分部還會鼓動工人們和企業主對峙,爭取更多的福利和好處。
這種情況多發生于聯邦經濟最好的那幾年,在那個時間段里,人們對“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印象極為深刻,所以企業主為了不影響開工,他們會主動的增加各種福利待遇,以此來要求工人們和過去一樣努力的工作。
所以說工人工會是一個不怎么招人喜歡的東西,它一點也不像工人工會的會長說的這么好聽,當然,這是對資本家們來說。
林奇不是資本家,不過他是一個商人,在這方面他站在了商人的立場上。
兩人對視了片刻,會長撇著嘴笑了一聲,笑聲里充斥著一種“你不懂”的感覺,他略過了這個話題,“還是讓我們談談那些訂單。”
林奇點了一下頭,彈了彈煙灰,“我需要人幫我生產一些服裝,視頻,毛毯,皮鞋甚至是其他什么的東西,穿在身上的,大人小孩,男士的,女士的,都要。”
工會會長聽完之后微微頷首,這是一個大訂單,原因很簡單,對于現在的成衣工廠來說,生產三五十件還不夠他們組織一次開工的量,林奇并不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年輕人,他肯定也知道這一點。
如果是成千上萬件,單獨一個商品看起來可能不怎么起眼,可所有的東西都加在一起,這就是一筆大訂單。
此時的會長已經開始在心里盤算,到時候把這份訂單介紹給哪一個工廠主,當然他也不是那么無私的,工人工會一邊慫恿工人們和資本家們去抗爭,一邊又會站在資本家的角度上幫助他們按撫工人們的情緒,讓工人們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
為此,資本家需要給予工人工會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說簽一張支票什么的。
誰給的錢多,誰和他們的私交更好,會長就會把這些訂單給誰。
只是他忽略了一點,這件事并不只有這么簡單而已。
果不其然,林奇很快又說道,“不過這一次,我打算采取一種全新的方式,越過工廠生產這個環節,直接讓工人創造效益,讓他們自己成為第一受益者。”
工會會長愣了一下,“如果沒有工廠這個環節,如何保證生產的統一性,而且據我所知,我們國內似乎并沒有這種雇傭方法……”
林奇舉起了手掌你,虛點了點,打斷了會長的話,“不,不是雇傭,我不得不提醒你,會長先生,這是合作。”
“我相信塞賓市有很多精通縫紉和一些飾品制作技術的工人正處于失業狀態中……”,會長點了點頭,林奇則繼續說道,“如果我把訂單給了工廠,工廠再雇傭他們,這其中就增加了一個環節,也就是工廠這個環節。”
“這也意味著我要為工廠預留出足夠的利潤,工廠才會開工,這明顯是我不能承受的,我們都知道,現在開工和以前開工已經不一樣了,現在開工就意味著虧損。”
“那么我們為什么不越過這個環節,直接讓我和工人們對標?”,林奇把香煙掐滅在煙灰缸里,他端著咖啡抿了一口氣,香煙的味道和咖啡的醇香混合成為了一種讓女士們非常討厭的味道,但對于男士們來說,這個味道很特別。
“工人們自發的組成一個個以家庭為單位的小作坊,我把訂單給他們,他們做的越多,他們賺的錢也就越多,如果他們不愿意做,那么我也不需要為此承擔額外的支出。”
“多勞者多得,會長先生,我會按照他們完成商品中的合格件數作為支付報酬的標準,沒有工廠環節,工人們得到更多的報酬,我也降低了成本,這就是我的提議。”
他換了一個坐姿,繼續看著對面的這些人。
這些人小聲的交頭接耳,他們似乎被林奇的說法給弄糊涂了,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林奇到底都說了些什么,但是他們本能的認為這件事很不對勁。
沒有工廠,就沒有了工會插手的余地,沒有工會插手的余地,就無法向那些工人體現出工人工會在社會中的作用,在資本家和工人群體中的價值,這和工會的宗旨不符!
這個時候商量很難商量出結果,會長稍后表示道,“我們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我們需要時間來商量討論一下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復。”
“不過在結果出來之前,我能提一個問題嗎,這個問題困擾著我。”
林奇點了一下頭,“當然可以,這也是我們坐在這里的原因。”
會長保持著他的笑容,眼神卻有些變化,“在你剛才的描述中,我似乎沒有發現我們要做的事情,工人工會,在這里面是否也扮演了某種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