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山泉。有點田。
這是大部份都市人的生活愿望,但是,除了大富大貴者,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如此悠哉休閑?
院子左邊的墻角,種著兩畦蔥蒜,綠葉被薄雪覆蓋,就像是冬眠的麥苗。院子右邊則并排種著幾株臘梅樹,花開正濃,香氣四溢。人未靠近,便覺得暗香撲鼻。
幾只肥胖的雞公在菜地里在臘梅樹下懶散散步,還時不時的扒拉一下腳下的凍土,揪出里面的蟲兒或者蚯蚓一口吞進嘴里。動作稍慢,就會引起其它同伴的圍攻爭搶。
動物和人的最大區別就是它們不要臉。
一個身披軍大衣的老人坐在院子里看著那幾只公雞,眼睛無神,面容疲倦。偶爾抽一口手里的水煙,然后緩緩的吐出一口白氣。直到這個時候,他的精神才會一震,看起來也有了幾分活意。
院門輕輕被人推開,一個賊頭賊腦的家伙探頭進來。看到老人坐在廊檐,眼神已經牢牢將他的身形鎖定后,他才瀟灑的摟摟頭發,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說道:“我這么輕手輕腳的,就是怕吵到爺爺休息這么冷的天,爺爺怎么就坐在這邊?”
說話的時候,他就走到老人身邊,從他手里接過水煙袋抽了一口,然后被嗆的咳嗽起來,笑道:“烈。還是這老煙烈爺爺,我用小熊貓換你的水煙袋,怎么樣?長年供應。”
老人像是對這個孫子極其寵愛,絲毫也沒有因為他沒大沒小的動作而生氣。看了男人一眼,冷笑著說道:“用我的小熊貓換我的水煙袋,你董小寶看起來也不傻嗎?”
“那是。董江山的孫子,怎么可能是個白癡呢?”董小寶一臉傲氣的說道。“天下間才有九斗,我和爺爺獨占七斗。董菩提占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爺爺,你覺得這種分法還湊合吧?”
老人一把從董小寶手里搶走水煙袋,用煙槍去敲董小寶的腦袋,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要是獨占七斗,怎么會被人用酒瓶打破了腦袋?你丟不丟人啊?你不怕丟人,我這老臉都噪的慌”
董小寶連忙捂頭,冤枉的說道:“爺爺,這不能怪我,得怪董菩提”
“怪我什么?”戴著小紅帽穿著白色風衣的董菩提推門進來,手里還提著幾個禮品盒。“董小寶,你這人人品怎么那么差啊?又在爺爺面前說我壞話。”
“我說的是事實。”董小寶是和董菩提一塊兒來的。他在前面探路,董菩提在后面提禮物。他們兄妹感情好,他才敢這么肆無忌憚的往她身上‘潑臟水’。“要不是你攔著,我早就替自己討回公道了。”
董菩提撇撇嘴,譏諷的說道:“我不在的時候,也沒見你把人怎么著。我給你們一個下臺的機會,你不應該感謝我?”
董小寶氣得跳腳,說道:“那也應該在我占到便宜的時候你再鋪臺階啊。哪有你哥被人砸了一瓶子你就忙著讓人下臺的?到底誰是你親哥哥啊?”
“打下去結果也一樣。”董菩提說道。她把禮品盒交給迎出來的保姆,然后走到老爺子面前用一種獨特的瑜伽手法給老爺子按摩。老爺子的嘴巴‘滋滋‘生痛,但是臉上的疲態卻快速的消失。
董小寶看的羨慕不已,說道:“妹妹,你什么時候也用這‘大智慧’手法給我按按?”
“你又不是我親哥哥,我為什么要給你按?”董菩提用他剛才指責的話反擊。
“是親妹妹。親的不能再親了。不信咱們就去DNA驗證”董小寶很沒有節操的改口。
“那也不行。”董菩提說道。“我只給爺爺按。給師父按。給我未來的男人按。”
“可我是你哥哥啊。”
“能吃嗎?”
“你狠。”董小寶冷笑連連、“董菩提,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我決定不給你保守秘密了。”
他蹲在老頭子的面前,說道:“爺爺,我要告密。”
老頭子一巴掌抽在他腦袋上,罵道:“別的沒學會,就會走這些歪門邪道。你翻看歷史書看看,那些靠打小報告上位的有幾個有好下場?”
董小寶快委屈的哭了,捂著腦袋說道:“爺爺,你這偏心也偏的太嚴重了點兒吧?我知道你喜歡菩提,可我才是你孫子啊。咱們老董家以后傳宗接代”
老爺子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抓著煙槍就去追打董小寶,暴跳如雷的罵道:“你不說這事兒還好,你一提這茬我就氣你自己摸出戶口本算一算,你小子現在多少歲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有你爸和你二叔了。傳宗接代我重孫子在哪兒?我警告你董小寶,你要是再不規規矩矩的找個良家子結婚,看我不打破你的狗頭。”
“爺爺”院子里路滑,董小寶擔心老爺子追打自己時摔跟頭,只能捂著腦袋在廊檐里走來走去。“你還讓不讓人說話了?還讓不讓人活了啊?我是有大事兒要和你商量啊。”
老爺子敲了十幾下,氣也消了大半,又在董菩提的攙扶下重新坐回鋪著厚毯子的藤椅上,說道:“商量什么?”
“那個”董小寶想了想,說道:“我還是先向你告密吧。你的寶貝孫女董菩提她要去明珠開瑜珈館。”
董小寶說完這句話,便一臉認真的盯著老爺子的臉色。董菩提仍然用大智慧手法在給老爺子按摩腦袋和肩膀,臉上戴著淡淡的笑意。
老爺子沉默不言。
“菩提。這是你的想法?”老人出聲問道。
“爺爺。我跟著師父學完了《明鏡心》第三階段,要先入紅塵再出紅塵師父說明年我就不用過去了。讓我入塵世一年,行善看因果,悟道證菩提。我想了想,自己什么都不會。正好會點兒瑜伽,干脆就開一家瑜伽館好了。”
“問題是,你為什么去明珠開?燕京不行?南京不行?湘北不行?”董小寶追問著說道。妹妹向他說出這個計劃后,他就極力反對。反對無效,就只好把這事兒捅到爺爺這邊,等待著老人家的決定。
“你在怕什么?”老人那渾濁無神的眼神突然間變得犀利,目光如電,把董小寶的身體刺的千蒼百孔。“董小寶,董汗青,董種馬你告訴我,你在怕什么?”
“呃”董小寶一臉詫異的看著爺爺。這老頭兒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老對著自己發脾氣啊?
他有些后悔出門的時候沒有請人看一個黃道吉日,今天的運氣實在是太背了。
“你是怕董菩提和那個小子混在一起?你是怕董菩提被那個小子迷了心竅?你是怕董菩提又做了讓我們董家蒙羞的事情?”老爺子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直接,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尖銳。“她都不怕。你怕什么?如果那小子當真有這等本事,我就把菩提送給他,我董家甘愿做他向上攀升的強援后盾。說不定在他的帶領下,我董家會有另外一番盛況。”
“爺爺”董小寶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爺爺,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董家和姓唐的,那可是死仇啊。
“技不如人。輸的活該。”老爺子盯著董小寶,一字一頓的說道。
董小寶如醍醐灌頂,瞬間清醒過來,他眼神灼灼,冷峻嚴肅的說道:“爺爺,我錯了。以后不會再讓你失望。至于振興家門這種事情,就交給我來做吧。”
上課鈴響,教《心理學基礎》的張高遠老師提著備課本走了進來。
他掃了眼教室,笑著說道:“很多時候,我都不敢走進來。”
眾人哄堂大笑。
他們都明白老師說這句話的意思。他們班里有兩個心理學天才,他們的爭辨和提問常常讓老師啞口無言。
“不過,很多時候我又非常渴望走進來。因為我喜歡這樣的學生和這樣的授課方式。”他把課本丟地講臺上,說道:“唐重還沒有回來嗎?他不在,這課就沒以前那么激烈了。”
眾人再次大笑。
所有人都看向焦南心。因為每次上心理學課的時候,都是焦南心和唐重各持觀點吵的不可開交,老師和其它學生都插不上嘴。
被那么多人盯著取笑,焦南心心里微怒,但是心里又有些甘甜。
她的眼神開始迷惑,不知道這甜是因為受到老師的‘褒獎’,還是因為她和唐重成了老師和學生眼里的一對特殊的‘符號’。
她故意用左手臂撐著臉頰,眼神隱蔽的掃過唐重之前喜歡坐的位置,那邊空無一人,只有那個大塊頭花明在發現她的眼神時對著她咧嘴一笑。
她淡定的,又快速的把眼神收回來,心里暗罵:“臭小子,請假那么多天哪有你這么做班長的?一點兒都不負責任。”
沒有對立沒有爭吵,卻有一點點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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