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手無端的出現,那聲音也響起的突然。
很多人都還沒注意到,這客廳里怎么就多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粗壯大漢?
他的速度那么快,如閃電如光線。他的步伐那么輕,就像是專門進屋偷竊的那些小偷王八蛋。
因為他長相兇惡,大家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瞬間后退。
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身體本能地會做出各種閃避的動作。
然后,他們就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們怎么可以害怕一個外人呢?他們怎么能夠躲避一個野人呢?
這樣的表現是不是太沒有骨氣了?
剛才的行為是他們自己侮辱了自己,但是,他們可不會這么認為。如果沒有這個大胡子的出現,他們會不小心的侮辱到自己嗎?
都是大胡子的錯!
這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氣急敗壞,指著大胡子罵道:“這野人是從哪里來的?不會是闖進來的瘋子吧?”
“快打電話報警,讓保安過來把人帶走——門口那些保安是干什么吃的?這么一大活人從他面前走過去都沒發現?一定要投訴他們,把他們全換掉。”
“你是誰?你是怎么進來的?咦,院門沒鎖嗎?”
他們興師問罪怒氣沖沖而來,進來之后連院門都沒有幫忙帶上。保姆被姜可人趕了下去,不想讓她們接觸這姜家內事。
于是,大胡子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走進了客廳——
只有三個人沒動。
唐重沒動。
唐重看到大胡子的時候,立即變眉開眼笑起來。還很是親密的對著大胡子眨了眨眼睛,給周圍的人一個我和他很鐵的信號。
姜可人沒動。
姜可人看到大胡子的剎那,眼睛多了一層霧氣,眼眶也開始變得紅潤。
姜可臨也沒動。
他和大胡子不熟,也和他沒有多深的感情。
他很想動。可是,他的手臂還被那個粗壯野人抓著,想動也動不了啊。
“喂,問你話呢,你長耳朵是出氣的嗎?你是誰?為什么闖進別人的家里來?文靜呢?保鏢呢?把他轟出去。”還有人在不知死活的叫嚷。
“都閉嘴。”姜立青大聲喝道。她表情復雜的看著大胡子,說道:“他是唐獵。”
唐獵?
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呆滯。
這個男人回來了?
唐獵這個名字在姜家是一個傳奇。經歷過二十年前慘案的一輩人,提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齒。恨不得生食其肉渴飲其血,把他碎尸萬段才能夠解心頭大恨。
但是,像姜如玉這種不到二十歲沒有機會經歷那次慘案,或者當時年紀尚小,即使經歷過了也完全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的姜家小輩,對唐獵的大多印象主要來源于父母長輩的渲染熏陶和口頭相告。
他們知道唐獵可恨,他們知道唐獵該死。他們清楚唐獵是姜家衰敗的罪人。
可是,他們甚至不知道唐獵長什么樣子。
現在,唐獵站在他們的面前,卻有一幫人認不出他們仇恨了多年的敵人,也是一樁有趣的事情。
“原來他就是唐獵。”有人小聲嘀咕。
“唐獵又怎么樣?唐獵就不是人了?”
“跟個野人似的,也不知道大姑姑怎么會喜歡他——聽說董家的那位當年可是燕京大名鼎鼎的公子哥,還是燕京有名的美男子——”
“好漢娶丑妻,賴漢娶個嬌滴滴——我們就是太優秀了。”——
姜立青看向唐獵,說道:“唐獵,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多生事端了。把可臨的手松開吧。”
“他要向我道歉。”唐獵甚至都不看姜立青一眼,只是瞪著猶如銅鈴般的大眼睛盯著姜可臨,聲音固執又霸道的說道。
“道什么歉?我憑什么要給你道歉?”姜可臨的才資平庸,卻養出了姜如龍這個優秀的兒子。父憑子貴,這么多年來,因為兒子的緣故,他也沒少受別人的討好和稱贊。這也養成了他驕傲自負的性子,即使現在受制與人,也完全不把大胡子這個外人放在眼里。“真是笑話。我姜可臨活了這么大的歲數,只接受別人的道歉,還從來沒主動給別人道歉過。”
大胡子指著唐重,說道:“你剛才說他有人生沒人養,這是冤枉。他有人生,也有人養——是我養的。他是我兒子。”
“那又怎么樣?放開我。不然我要報警了。你這是人生攻擊,信不信我把你也送進警察局里關幾天?”姜可臨怒不可竭的吼道。“讓你也嘗嘗坐監的滋味。”
“假如你這是威脅的話——能不能換一種威脅方式?因為,我已經坐了二十幾年的監了。”大胡子咧開嘴巴笑了起來。
是的,他在笑。他的臉被茂密的胡子遮擋,但是他眼里的笑意卻滿滿的溢了出來。
“唐獵,放了他。”姜立青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難怪他們姜家人都不喜歡唐家父子,這兩個人實在太難纏了。得理不饒人,讓人沒辦法下臺。
“我說過,他欠我一個道歉。”大胡子說道。
“他要是不道歉呢?”
“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懲罰他。”大胡子說道。“這是我擅長的。”
“你——”姜立青氣得手指發抖。“你能把他怎么樣?”
“現在就需要向你們證明嗎?”
“唐獵,看在我們這些老家伙的份上,就放開可臨吧。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在這么多晚輩面前,也要給他留一些面子——如龍被警察帶走,可臨心情煩躁,說幾句重話也是情有可原的,對不對?”跟著姜立青一起過來的姜立行幫腔說道。
大胡子看向姜立行,說道:“他說錯了話,我就是要一個小小的道歉而已。”
“可是可臨他不愿意啊——”
“為什么每一次都是要我妥協?”大胡子悶聲說道。漆黑的臉,陰冷的眸子再加上那雄壯龐大的身軀,仿若一桿頂天立地摧枯拉朽有能力毀滅眼前一切的長槍。
一槍刺出,天地變色。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那話語里流露出來的濃濃不甘和深深的屈辱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之心寒。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他們不敢說話,也說不出話來。
為什么每一次都是要我妥協?
大胡子妥協的次數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在他剛剛進入姜家的時候,只要他和姜家的這些公子哥發生摩擦,不管是誰的錯,道歉的那個人一定是他。后來,他和姜可人的戀情曝光,更是成了姜家的公敵。姜家的每一個人都盯著他,都譏諷他,都想方設法的欺辱他。
為了留下來,也為了心愛的女人,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道歉道歉再道歉。
再后來,為了平息董家的怒火,他再一次被發配到了那人煙罕至的恨山監獄——
那是要讓他用實際行動向董家道歉,用妻離子散向姜家妥協。用整整數十年的光陰來償還一筆他并不覺得自己做錯的決定。
他們為什么就不能道歉?
就因為他們出生高貴?就因為他們骨子里流著姜家的血?就因為他們開著名車穿著華服住著別墅——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什么?
現在,他們罵自己的兒子是有人生沒人養的野種,他需要一個道歉,卻遭到了無數人的阻攔和說情。
在他們眼里,姜可臨怎么能夠向兩個從山村里面走出來的窮小子道歉呢?
是的,他是說錯了話,可是——大人物說錯話不是情有可愿的嗎?
那句話是誰說的來著?大人物犯錯,就連上帝都會原諒。你們這兩個鄉村來的小野種和大野種憑什么要抓著這件事情不放?
姜立青看似一直處與公允的立場,但是屁股決定思維,她的心里也并不覺得唐重和大胡子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地方。
這也是姜如龍被捕入局之后,她帶人過來要求唐重放人的原因。
她覺得,她來了,就是給足了唐重面子。打過招呼之后,你還不乖乖的趕緊把人給放了?
有我們這些老家伙在,這個家里,還輪不著你姓唐的小子做主。
大胡子此舉不僅僅是為自己的兒子討回公道,也是為他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大胡子抓著姜可臨的手臂,嗡聲吼道。
近距離的接觸大胡子的威勢,感受他心中壓抑多年的怒火,姜可臨有種即將崩潰的感覺。
可是,他知道,他必須要咬牙堅持。
如果他道歉,如果他在這些長輩和晚輩面前向那個野種道了歉,他就成為家族里面的笑柄。
“我不會道歉。野種就是野種,我難道說錯了?他不是野種是什么?不是野種那么多年都不敢進姜家的大門?不是野種你們跑到恨山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躲起來不敢見人?”姜可臨用盡全身的力氣嘶聲叫喊。
他斷絕自己的退路,用這樣的方式堅持,用這樣的方式來給自己勇氣。
大胡子蒲掌般的大手板抽了下來,一巴掌把姜可臨的半邊臉頰都給打的紅腫起來。
又一巴掌。
第三巴掌!
第四巴掌!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