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對董新航突然間冒出來的粗口毫不在意,解釋著說道:“你追得太兇,車頭幾次都撞到我們的車尾巴。(文學館)可人坐在后排,那樣太危險了。很有可能會出車禍。”
“然后你就想殺了我?”董新航惡狠狠地說道。
“我想打車后胎,他們打的是車前胎。”大胡子說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我。”
對于高速行駛的車子來說,最怕的就是車前胎爆裂。因為那樣最有可能導致翻車。如果僅僅是車后胎爆裂的話,也有一定的危險性,卻遠遠不及前胎爆裂那么恐怖。
也就是說,當時大胡子只是想逼停董新航,并沒有殺人之意。
關家的人想要把這樁禍事嫁禍給大胡子,致使姜家和董家徹底決裂。他們計劃周密,行動隱蔽,確實被他們的陰謀得逞。
董新航撫摸著自己的斷腿處,臉色黯然。
顯然,他也想到了那一天的傷心事。
那場車禍使正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就此覆滅,充滿希望和激情的人生變得絕望腐朽。他的驕傲尊嚴以及智商全部都丟進了垃圾桶。
他猶如行尸走肉般的過了那么多年,像是一個丑陋惡毒的巫婆恨了那么多年,結果卻發現自己搞錯了目標對象——
這就像是他用盡全身的精血和力氣轟出去的一拳卻打空了,空落落的無處著地。
可是,他還是感激。
感激那個年輕的小子,感激眼前這個男人的兒子。
如果不是他,他是不是只能帶著這樣的仇恨和遺憾進入墳墓?
他重生了!
他可以痛快淋漓的去恨,可以殺氣騰騰的去報復,這種感覺真是前無未有的舒暢。
“你有一個好兒子。”董新航說道。“就憑這一點兒,我就輸給你了。輸得徹底。”
大胡子原本想謙虛的。
在一個雙腿癱瘓無妻無子的殘疾人面前夸獎自己的兒子,這太冷酷殘忍死不要臉了些。
心里這么想,嘴上就這么說了:“他也不是完美的。還有很多小缺點。”
董新航眼神幽怨的瞥了他一眼,又想罵‘狗日的’了。
大胡子看到董新航的表情,以為他在鄙視自己過度的謙虛其實內心深處是為了顯擺,于是補充說道:“取了點成績,但還需要繼續努力。不管外人怎么看他,在我眼里,他還是個不成熟的孩子。”
于是,董新航就后悔剛才和他說什么狗屁的‘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樣的蠢話了,并且在自己的黑名單上面又一筆一劃的把大胡子唐獵的名字給寫上去了。
用自己的鮮血寫的。
“你有什么打算?”董新航決定不和他談兒子了。和他談大胡子自己。
“我?”大胡子想了想,說道:“先住著。”
“有什么計劃嗎?”
“給可人做飯,給唐重保鏢。”
董新航又受傷了。他覺得和這種夫妻團圓兒女雙全的男人還是不要談家庭的好。
“那就談事業吧。”他在心里想道。我一事無成,你也沒什么出息啊。
“關家跳梁小丑,你就不想做點兒什么嗎?”
“做。”
“做什么?”
“看著他倒臺。”
話不投機半句多。
董新航原本是邀唐獵喝茶的,現在兩人也只能喝茶了。
一壺茶水喝完,董新航的膀胱就有些脹。
那次車禍,他不僅僅被截斷了雙腿,就連膀胱也受到了損傷。
大胡子坐在他對面,他總不好意思說我先去一趟廁所。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罵他腎不好比當面打臉還要嚴重的多。
更何況大胡子還是他昔日的情敵,他更不愿意在這方面認輸了。
他看著大胡子,說道:“如果你忙的話,今天就這樣吧。”
“我再陪你坐坐。”大胡子說道。他又再次動手燒水煮茶。“有些日子沒有見面了。”
“我們做不了朋友,喝杯茶的情份還是有的吧?”大胡子說道。
“是。”
“惡有惡報,時辰已到。我相信,關家會受到應得的報應。”
“一定。”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明白。”
“我相信你必然會手到擒來。”
“謝謝。”
“我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提前祝你們旗開得勝。”
“——客氣。”
“我一介武夫,無權無勢,即使對關家百般怨恨,也無力可施。”
“太謙虛了。”
“你身體不舒服?”
“沒有。”
“怎么——”
“對了,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董新航決定化被動應付為主動攻擊。“那件事情你應該也聽說了吧?就是唐重和菩提訂婚的事。我是菩提的長輩,你是唐重的父親,咱們倆先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一致,想必小輩們也不會反應的太激烈吧?姜老太爺和立仁老爺子都是持支持態度的,你也不會反對吧?你的支持對唐重最有說服力……”
大胡子放下杯子站了起來,說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等到大胡子走出院子,董新航咬了咬牙,把面前那幅他最喜歡的茶具給砸在墻壁上摔了個粉碎。
“爺。”負責幫他打理這個無名茶館的老管家跑了過來。
“去洗手間。”——
“沒有吵架?”唐重笑著問道。
“沒有。”
“不可能吧?”唐重不相信。
“相談甚歡。”大胡子一臉欣慰的說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為他泡了兩壺茶,這是我欠他的。”
“欠他什么?”
“害他傷了兩條腿。”
“兩壺茶賠償兩條腿?”
“還要我做什么?”
大胡子側臉看了唐重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
“為了安慰他,我說了一些貶低你的話。”
“我能理解。”唐重笑著說道。“哪有老子在人前夸自己兒子優秀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
“你沒說我缺心眼吧?”
“我說你不夠完美,還有很多小缺點。”
唐重突然間很同情董新航。他決定什么時候約上董菩提提上兩瓶好酒陪他一醉方休。
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你不要這樣。”唐重說道。
“怎樣?”
“做人要地道。”
“所以我沒有當他的面夸你。”
“這都不叫夸,哪什么叫夸?”唐重真是哭笑不得。
大胡子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在我心中,你比這個還要優秀一些。”
唐重的眼眶就紅了,說道:“你也很不錯。”
“共勉。”
“共勉。”
車廂里安靜了一會兒,唐重才平息了激動的心情,說道:“有件事情準備和你商量一下。”
聽到這句臺詞,大胡子就有種本能的敏感,說道:“你的婚事不要問我。”
“你怎么這樣?”唐重詫異地看向他。我就是說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而已啊,你怎么就扯到婚事上面去了?
當然,確實是和婚事有關系。
“我說話你聽嗎?”
“要看你說什么了。”
“那我還是不說了。”大胡子說道。“你的婚事我處理不好。”
唐重笑,說道:“我的婚事你處理不好,那你自己的婚事呢?”
“什么意思?”
“我準備讓你和姜可人結婚。”唐重說道。
大胡子張大嘴巴瞪大眼睛看著唐重,滿臉的絡腮胡子不顯恐怖,反而有點兒天然萌。
“你不適合走可愛路線。”唐重并不委婉的提醒著說道。
大胡子也恢復了鎮定,說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來到燕京后聽到最多的一個稱呼是什么嗎?野種。”唐重苦笑著說道。“雖然我知道我不是,但是,你和姜可人都沒有結婚,這讓我反駁起來也實在是太虛弱無力了。你是不是要考慮給我恢復名份?”
“你沉默我就當你同意了?”
“你不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胡子很是氣憤的瞥了唐重一眼,嗡聲說道:“你不是說我沉默就是同意了嗎?”
想要了解一個悶騷男人的心事,這是人性心理學最艱難的課題。
姜可人也被唐重的這個提議給震驚了,她滿臉驚訝的看著唐重,說道:“結婚?”
“是啊。”唐重說道。“算是補辦婚禮。那個時候沒機會辦,現在有機會了當然要辦。向外界宣布你們結婚了,也給我和唐心一個名份。不用大辦,在燕來樓擺上七八十桌就成了。”
兒子幫老子辦婚禮,姜可人總覺得這事兒怎么就那么的——詭異?
她仰起臉看向大胡子,大胡子臉色赤紅的轉過了視線。
他個憨貨已經同意了?還是他鼓動兒子提出來的?
“好啊好啊。結婚好啊。”坐在一邊的姜可卿倒是激動的不行。她拉著姜可人的手臂,眼眶濕潤的說道:“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說過的話嗎?我說等到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做你的伴娘,你也答應過我的——這一天我等得實在是太久了。”
聽到姜可卿的話,唐重覺得她真是太可憐了。
就是為了做一次伴娘,等到現在還沒機會做別人的親娘。
唐重決定,不管大胡子和姜可人同不同意,為了姜可卿,他也得把這場婚禮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