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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狩獵 (下)

  “奶奶的,這幫家伙膽子真大,居然連府兵也敢調動!”周建良放下角弓,義憤填膺地唾罵。

  “府兵?怎么可能?”郭怒個子比他矮,踮起腳尖兒,伸長了脖子朝車墻外張望,右手像魚鰭一般左右滑動。

  “小心對方有強弩!”周建良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隨即,俯身抓起一面木盾,將他鼻子之下的身體,給擋了個嚴嚴實實。“不用踮腳,你仔細看那兩伙騎著馬的山賊。如果不是來自府兵,老子把眼珠子摳出來給你當泡泡踩!”

  “府兵扮成山賊?專門來殺我大師兄?”郭怒能看出那兩支正在驅趕土匪的騎兵,的確訓練有素。卻無論如何看不出來對方為何不是土匪。剎那間,眉頭緊皺,困惑寫滿了胖胖的面孔,“私自調動府兵,那可是謀反的大罪。他們就不怕被圣上知道……”

  “把咱們殺光了,不就沒人知道了?!”王翰將另外一張角弓放下,撇嘴冷笑,“過后甚至還可以順手剿了外邊的所有土匪,給咱們報仇。這樣,對朝廷的交代有了,調動府兵也事出有因。至于時間順序,山高皇帝遠,動一下手腳又有何難?”

  “這,這……”郭怒兩眼瞪得滾圓,鐵盔的邊緣處,隱隱滾下幾滴汗珠。

  作為長安城中赫赫有名的惡少,他自詡黑白兩道通吃。到了今天,才終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黑白兩道通吃!自己先前玩的那些,跟別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不用擔心,這些肯定在張少監的預料之內。”見他被震驚的神不守舍,王翰心中頓時又涌起了幾分不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部,小聲安慰。“不信你去問他。他既然敢以身做餌,就不可能不料敵從寬。”

  “嗯!”郭怒答應著,用目光尋找張潛。卻看到自家大師兄正站在一輛馬車頂上,將一只碗口粗的竹筒貼在右眼處,不停地朝周圍轉動。而大師兄的左眼,卻始終緊閉,仿佛不小心迷進了沙子一般。

  “大師兄,望遠鏡調好了么?到底能看多遠?”郭怒立刻又忘記了緊張,晃著肥碩的屁股湊過去,涎著臉追問。

  “還是不太行,只能看個大概。”張潛將竹筒從右眼處拿開,順手交給了郭怒,“并且特別累眼睛。你自己看吧,看完就知道了。記得別看太久,久了會頭暈!”

  “哎,哎!”郭怒臉上的困惑,徹底消失不見。歡天喜地的接過竹筒,站在馬車頂上,學著自家大師兄剛才的模樣,一只眼睛睜,一只眼睛緊閉,用竹筒望遠鏡觀察敵軍動向。

  張潛一聲令下,兩名原本用盾牌保護他的家丁,立刻將保護目標換成了郭怒。張潛本人,則跳下馬車,開始用手緩緩揉搓自己的眼眶。

  非常難受,甚至有些想吐。因為玻璃質量不過關,而鏡片的曲率也做不到完全一致,出發之前,他調集了手頭最好的工匠所制造出來的簡易望遠鏡,效果差得令人發指。一路上,他反復調試,也只將望遠鏡改進到了勉強能用的地步。至于清晰度,想都不要想。

  “如何?”王翰和周建良關心地走過來,齊聲詢問。

  “白馬宗的和尚已經到了,應該不會再有其他同伙了!”張潛放下手,頂著一雙發紅的眼睛,小聲回應。

  “點狼煙?”周建良的眉毛跳了跳,雙手互握,手指關節發出一連串脆響。

  “你自己決定,不用問我。打仗我完全是外行!”張潛知道自己的斤兩,想了想,笑著搖頭。

  “那就不急,先頂過第一波進攻。免得引起他們的懷疑!”周建良咬了下牙,惡狠狠地說道。

  “那就不急!”張潛又笑了笑,從善如流。隨即,又很不確定地想周建良詢問,“周兄,應該沒問題吧。我是說,讓你摻和進這種事情來。”

  “我只是奉命押送火車和火藥去朔方,從這里路過,能有什么問題?”周建良翻了翻眼皮,滿臉不屑,“若是過后有人找茬,老子就告訴他,老子此刻帶著弟兄們,遠在二十里外。作為軍中男兒,在大唐境內看到了求救的狼煙,難道還能躲著走?”

  “那就好!”張潛聞聽,心情頓時就是一松。吐了口氣,輕輕點頭。

  “你盡管把心擱肚子里便是,就沖你弄出來的火藥、火車和鐵板甲,朔方軍上下,也不會準許別人隨便動你!”知道張潛是個沒經歷過戰場的雛兒,周建良也笑了笑,開始大包大攬,“等會賊人再攻上來,你盡管將自己藏在馬車里頭,小心別被流箭傷到。其他事情,全都交給我!”

  “如此,就拜托周兄了!”張潛笑著行禮,卻沒有按照周建良的話,把自己藏起來。而是從馬車上撿了一張盾牌,一把橫刀,分別抓在了左右手中,緩緩站在了車墻之后。

  平生第一次,參與超過一百人規模的戰斗,說一點而都不緊張害怕,那才是騙人。然而,心里頭再緊張,再害怕,此時此刻,他也不能將身體往車廂里縮。否則,即便周建良麾下的那幾十名邊軍精銳不笑話他,一路同行的郭、任兩家的家丁們,也會士氣大降。

  “大伙檢查一下角弓,仔細挑選羽箭,盡量都插在身邊的泥地上,這樣用起來方便!”見張潛不肯聽從自己的建議獨自躲藏進車廂內,周建良眉頭又是一挑。然而,卻沒有出言催他,只是飛快地將頭轉向了車廂后的眾家丁。

  出發之前,張潛特意從郭家和任家借來的兩百名家丁,此刻皆做民壯打扮。但是,每個人胸前,都用皮帶掛上了一塊亮閃閃的鐵板。原本只有一塊葛布巾子遮土的頭頂,也全都套上了一頂帶著沿的鐵盔。

  經常押送貨物走南闖北的他們,對于土匪的襲擊,早就司空見慣。雖然總人數不到敵軍的五分之一,臉上卻不帶絲毫畏懼和慌亂。聽到周建良的話,立刻遵照執行,轉眼間,就將各自身側,插滿了做工精良的羽箭。

  相比之下,躲在馬車附近的右翊衛官兵,卻更像民壯一些。因為事先不明白此行肯定會遭到襲擊,當第一波土匪沖過來的剎那,五十名官兵就逃走了一大半兒。剩下的十七八個,則在一名陳姓旅率的帶領下,背靠著車城內最中央的一輛馬車附近瑟瑟發抖。

  “瓜慫!”周建良不屑地罵了一句,卻也懶得強迫右翊衛參加戰斗。

  擋住外邊敵軍的一輪進攻,這個任務很容易,有他身邊五十名朔方軍精銳和張潛特地借來的兩百名家丁,已經足夠。讓缺乏訓練的右翊衛官兵加入進來,反而會拖大伙的后腿。

  更何況,他身邊的朔方軍弟兄,都穿著軍器監最近才新開發出來的鐵背心。而任家和郭家的家丁們防御設備稍微差了一些,胸前所掛的,也是一整塊大鐵板。

  這快成了鐵甲軍了,周某人以前帶領弟兄們跟突厥人作戰的時候,幾曾這么奢侈過?雖然眼下人數少了點,家丁們指揮起來,也遠不如朔方弟兄如意。可單純防守,不進攻的話,周某人守上三天三夜都不成問題!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山坡下傳又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帶著一絲絲陰寒。頭頂的陽光瞬間開始變暗,一團白云從湛藍的天空中飄過,在大地上留下了清晰的陰影。

  陰影下,已經重新整理好了隊伍的三支盜賊,開始結伴行動。彼此之間相互照應,組成了一個倒置的品字形大陣。黑風寨居左,白王寨居右,黃葉寨的嘍啰與和尚、府兵混雜在一起,位于中央稍稍靠后。隨時監督黑風寨和白王寨的行動,并尋找破綻,向車城發起致命一擊。

  慈眉善目的禪師了苦,則與一名做山賊打扮,舉手投足間卻軍旅氣息十足的中年男子,站在距離車城三百步外的一棵大樹下。二人身側,還有七八名背后插著角旗的傳令兵,隨時負責與“倒品字形”大陣的三個組成部分聯絡。二人身前,則是四名手持牛角的號手,輪番鼓起肚皮,將催戰的聲音,一遍遍向所有嘍啰重復,“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行了,行了,知道了,沒完了是吧!”幾個白王寨的小頭目,朝著號角聲響起的位置掃了一眼,口中罵罵咧咧,雙腿卻不得不加快移動速度。

  如今隊伍之中說得算的,可不是他們大當家白富貴,而是一名法號定方的和尚。他們的大當家,則老老實實地被四名黃臉和尚“保護”著,走在整個右翼進攻隊伍的正中央。至于他們那個總是疑神疑鬼且喜歡跟別人唱反調的二當家王春秋,則早就躺在了山坡下的土溝里。前胸后背各挨了數刀,死不瞑目!

  跟二當家王春秋一道被和尚們殺死的,還有白王寨和黑風寨的十幾個中層頭目,全是因為對今天的任務產生了懷疑,所以被立刻執行了“軍法”。至于山寨之中,什么時候有了軍法?軍法的哪一條規定亂說話會死?所有大小嘍啰都不清楚。

  他們現在唯一清楚的是,如果不按照了苦和尚的命令去做,混在隊伍當中的黃臉和尚,會立刻宰了他們的大當家,然后,再對他們痛下殺手。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變得更為焦躁,大當家白富貴,在四名黃臉和尚的保護下,策動坐騎加速。白王寨的嘍啰們,也被帶著跑得更急。原本看上去好似正方形的隊伍,轉眼間被拖成了曲曲折折的一個長條。

  左翼黑風寨的隊伍,也被拉成了長條。在號角聲的刺激下,兩個長條形隊伍,像剪子的上下兩刃一般,快些剪向車城。車城內的防御者,全都將身體縮在了車廂后,既不反擊,也不叫罵,仿佛已經聽天由命。

  距離車墻一百步,嘍啰中的弓箭手將羽箭搭上弓弦,一邊跑,一邊朝車墻內拋射。稀稀落落的箭桿,從隊伍中飛出,半途中被山風吹歪了一大半兒,徒勞無功。剩下一小半兒則成功射在了車廂板上,發出冰雹敲打窗欞般的聲響。

  車墻后防御者依舊沒有進行任何反擊,任由羽箭一波接一波落下。這種情況很怪異,甚至有些令人惶恐。然而,白王寨和黑風寨的嘍啰們,已經不顧上思考。在號角聲的刺激下,他們繼續邁開大步,向目標靠近,短短七八個呼吸,就將雙方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五十步之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雷鳴般的戰鼓聲忽然在車城內響起。天空中猛然一亮,白云迅速離去,陽光下,羽箭如瀑。

  已經通過同伴戰死,汲取了一定經驗教訓的黑風寨大小嘍啰們,不約而同放慢腳步,或者舉起盾牌,或者奮力將兵器或者弓臂,在各自身前快速掃動,準備迎接從天而降的箭雨。

  這個動作,救了很多人的命。伴著鼓聲而至的羽箭,雖然又快又急,卻被盾牌擋住了一大半兒,個別幸運兒,甚至恰巧用兵器和弓臂,掃中了箭桿,盡管嚇出了一身冷汗,卻成功逃離了一劫。

  再看白王寨的大小嘍啰們,卻沒如此幸運了。因為不了解對手的情況,他們聽到戰鼓聲之后,只有極少的人及時做出了防御動作。結果,至少有三十余名嘍啰,被羽箭命中,慘叫著在地上翻滾,血流如注。

  僥幸沒有被羽箭射中和成功擋住了羽箭的山賊們,嘴里發出聲嘶力竭的大叫,雙腿猛然加速,以更快速度朝目標狂奔,試圖盡快開始短兵相接,擺脫對己方不利狀態。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滾圓,所有人都跑得嘴角白沫飛濺。

  第二輪羽箭再度破空而至,又在左右兩翼,各放倒了三十幾名嘍啰。白王寨和黑風寨兩支隊伍當中,都有數十名嘍啰當場崩潰,掉轉頭,倉皇逃命。

  倒品字底部的黃葉寨隊伍中,立刻有兩支騎兵策馬沖出,明晃晃的鋼刀在陽光下,亮成一排鋸齒。伴著急促的馬蹄聲和戰鼓聲,鋸齒高速在山坡上急掠而過,將逃命的嘍啰,全都砍翻在血泊之中。

  后退即死,前進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在血淋淋的事實面前,所有嘍啰立刻做出了選擇。一排接一排,尖叫著繼續撲向車墻,再也不畏懼凌空飛落了箭雨。

  又有數十名嘍啰,死在了第三和第四波羽箭之下。但是,憑借絕對的人數優勢,兩家隊伍,仍然各自有三百五十名以上嘍啰,成功撲到了車墻下。

  因為距離太近,弓箭都失去了作用,攻守雙方,隔著車廂開始用短斧和投矛互相打擊。轉眼間,短斧和投矛也失去了作用,少數幾組嘍啰用撓鉤和繩索拉住車廂,奮力后扯。大多數嘍啰則直接爬上了車廂頂,或者俯身鉆入車下。

  數十桿長矛從車城內舉起,交替著刺向不同的車頂。幾名嘍啰躲閃不及,被長矛刺中,慘叫著滾落。與此同時,數十桿長矛,刺向車底,將試圖鉆入墻內的嘍啰,一個接一個釘死在地面上。

  戰況瞬間變得慘烈,車廂上下,血肉橫飛。無數具尸體滾落于地,將地面染得一片通紅。鮮血和死亡,為進攻方贏得了足夠的時間。被撓鉤和繩索拉住的車廂開始傾斜,忽然,轟隆一聲,有輛車廂被拉翻,里邊裝載的測量用銅器具四處亂滾。

  “車城破了,車城破了!”白富貴興奮得大聲喊叫,催動坐騎,直撲麾下嘍啰們用性命換來的豁口。

  身側負責監視并挾持他的四名黃臉伏魔金剛,反應比他更快。竟然同時躍下了馬背,三步并做兩步,就沖到了車城豁口處,手中禪杖帶起四道狂風!

  一整排長矛從豁口處刺出,將搶先沖進豁口的白王寨嘍啰,相繼刺翻。擋在伏魔金剛們前面的障礙,瞬間一空,第一個沖到豁口處的伏魔金剛,將禪杖奮力橫掃,“咔嚓!”“叮當!”數聲,五六支矛頭沖天而起,持長矛的防御者們失去了兵器,四散閃避。

  “阿彌陀佛——”佛號響亮,第一名伏魔金剛順利沖進車城,身影消失不見。緊隨其后的另外三名伏魔金剛大受鼓舞,加快速度聯袂而進。就在他們即將沖進車城的一瞬間,豁口處,卻忽然迎上來七八名家丁,每人身前,都有閃起了一團寒光。

  “小心弩箭——”白富貴嘴里發出一聲大叫,果斷將身體墜向戰馬身側。一道寒光貼著他大腿掃了過去,將包裹在大腿外側的皮甲,輕松掃了個對穿。

  “噗噗噗……”金屬射入血肉聲,聽得人頭皮發乍。三名聯袂沖入車城豁口的伏魔金剛,低下頭,看向各自胸前的弩桿,隨即,圓睜著雙眼栽倒。

  逃得一死的白王寨大當家白富貴,不敢細看豁口處的戰況。果斷一扯馬韁繩,憑借嫻熟的騎術,將戰馬拉了個圈子,落荒而逃。

  “噗噗噗……”弩箭射入身體的聲音,在車墻幾個豁口處相繼響起。率先沖入豁口處的進攻者,無論是伏魔金剛、山寨頭目還是普通嘍啰,挨個被射成了篩子,相繼栽倒于血泊之中。

  進攻方原本就非常低迷的士氣,瞬間崩潰。大小頭目和嘍啰們,潮水般后退,以最快速度遠離車墻和豁口,以免自己成為弩箭的瞄準目標。已經攻入車城的幾名伏魔金剛和山賊頭目,瞬間失去了支持,被防御方團團包圍,亂刃齊下。不到三兩個彈指功夫,就全被砍成了肉泥!

  外圍負責督戰的進攻方騎兵,再度上前攔截潰退的嘍啰,卻攔得住這批,攔不住那批,被攜裹著一路向下。而車墻內緩過手來的防御者們,則從容抓起角弓,瞄準馬背上的騎兵發射羽箭,將四、五名騎兵先后射成了刺猬。

  騎兵們不敢再冒險,主動撤出了羽箭攻擊范圍。無人阻攔的嘍啰們跑得更快,轉眼間,就全都退下了山坡。

  “將尸體全都丟出去,恢復車墻!”周建良將血淋淋的橫刀朝地上一戳,大聲吩咐。

  “遵命!”朔方軍的弟兄們齊聲響應,走到近前,從他腳下抬起一名伏魔金剛的尸體,快速奔向豁口,隨即奮力拋出了老遠。

  “遵命!”“明白!”“是!”任家和郭家的家丁們,也亂哄哄答應著,將車城內的伏魔金剛和山賊尸體抬走,隨即,七手八腳將被拉翻的車廂扶正,將散落在地上的青銅測量器具重新裝上了馬車。

  整個過程,沒有受到絲毫的干擾。包括沒遭受任何損失的黃葉寨山賊和做強盜打扮的府兵,也緩緩向后退去,不再心存任何僥幸。

  第一輪進攻,原本目的就是試探。付出了兩百多名山賊的性命為代價,他們已經試探出了車墻內防守一方的真正實力。接下來,會針對性調整戰術,發起致命一擊。

  “點狼煙!”跳上高車,用簡易望遠鏡朝進攻方掃了一個遍,周建良從容下令。渾身上下,寫滿了軍人的驕傲。

  眼前的戰績也的確值得他驕傲,上一輪交手中,敵軍傷亡加在一起,已經超過了兩百五十。如果不是有府兵和伏魔金剛聯手壓陣,三支山賊隊伍當中至少有兩支會徹底崩潰。而防守一方,戰死和受傷者,全都加在一起還不到二十人。

  這主要得益于大伙身上的新式鎧甲和頭盔。雖然頭盔的樣式極為丑陋,鎧甲也只是光溜溜的鐵板,缺乏任何美感。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張少監出事,否則,大帥能放過周某,朔方軍弟兄,也得拿唾沫將周某活活淹死!”抬手敲了敲自己身上的鐵背心,再看看正在緩緩活動筋骨的張潛,周建良心中暗暗發誓。

  鐵背心只有明光鎧的三成重量,厚度也只有一分上下。至于頭盔,薄得給人感覺就像一頂草帽。然而,鐵背心和頭盔的防護力,卻遠遠超過了所有人對它們的期待。

  周建良親眼看到,從半空中落下的箭矢,被頭盔輕松彈開。而賊軍隔著車廂擲進來的飛斧和投矛,砸在鐵背心上,也只能留下一個白點兒。

  自己這邊的傷亡,基本全都發生在缺口出現之后。為了封堵缺口,臨近處的家丁們不得不結陣與進攻者短兵相接。而率先沖入缺口的敵軍,要么是山賊中的絕對精銳,要么是佛門專門培養出來的伏魔金剛,無論戰斗力和作戰經驗,都遠遠超過了家丁。

  “呼——”狼煙在他背后騰空而起,被山風迅速吹成了一條翻滾的烏龍。周建良縱身跳下高車,快步走向默不作聲的張潛,臉上的疤痕緩緩跳動。

  二人湊在一起商量如何調整戰術。山坡下,了苦和尚和山賊打扮的府兵校尉趙青,也湊在一起,重新整理隊伍,調兵遣將。

  扶搖而上的狼煙,讓了苦的心情很是煩躁。而府兵校尉趙青,卻對狼煙不屑一顧。

  “你盡管放手施為,柳河縣只有二十幾名捕快和弓手,絕對不敢出來找死!”為了讓了苦安心,他耐著性子解釋,“絳州府那邊,即便派兵過來,少說也得走兩個時辰。”

  “阿彌陀佛!”了苦低聲念了一句佛號,信心陡然增長了一大截。兩個時辰,就是拿人命堆,也把車城堆開了,更何況,他手中還握著一個更大的殺招。

  信心大增之后,調兵遣將就愈發順暢。流水般的號令傳下去,不多時,就將所有兵馬重新組合在了一起,排出了一個巨大的三疊陣。

  損失最大的黑風寨人馬,被排在了整個隊伍最前方。損失第二嚴重的白王寨人馬,排在了第二攻擊序列。損失微乎其微的黃葉寨人馬,則與伏魔金剛、騎兵一道,放在了第三疊。大部分兵器,都直接對著前面兩疊人馬的后心。

  因為大量頭目已經被殺或者戰死,黑風寨和白王寨匪徒們,都組織不起有效抵抗,只能低頭認命。不多時,暴躁的號角身再度響徹原野,了苦和尚猛然舉起戒刀,指揮著所有人馬一起撲向車城。

  這一次,嘍啰們走得更快,只用了二十幾個呼吸功夫,就進入了防守方的羽箭射程之內。一排接一排的羽箭,從車墻內騰空而起,將大量嘍啰放倒在地。但是,沒有中箭的嘍啰們,卻被后排跟上來的和尚,用兵器推著繼續向前加速。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血流成河,尸體堆成了一條前進的通道。就在黑風寨和白王寨兩家山賊即將崩潰之際,猛然間,號角聲一變,“嗚嗚嗚嗚——”,宛若冬夜里的怪獸咆哮。

  負責督戰的騎兵們,忽然策馬超過了一眾嘍啰,兵分兩路并朝著車墻沖去,數十支飛爪借著戰馬的速度奮力摜出,狠狠鉤住了車墻的邊角。

  “嘩啦,嘩啦,嘩啦……”變化突然,車墻內的家丁們,根本來不及將飛爪后的繩索割斷。幾乎眼睜睜地看著做土匪打扮的騎兵們,借助坐騎的速度和力量,將組成車墻的馬車,拉了個東倒西歪。

  比上次多了三倍的豁口,迅速在車墻上出現。最大一個豁口,足足有兩丈寬。張潛大吃一驚,果斷沖上前幫忙封堵敵軍,就在此時,瑟縮在中央那輛馬車邊的右翊衛旅率陳恒,忽然跟了上來,一刀捅向了他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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