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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高粱紅了

  “東主,今天打算去哪邊?”車夫張貴殷勤地拉開車門,滿臉堆笑地詢問。

  “河邊作坊區!”張潛想都不想,低聲吩咐。隨即踏入馬車,將自己跌進鋪著軟墊子的座位里,將雙手枕在腦后閉眼假寐。

  車門輕輕合攏,車輪緩緩移動,不多時,就從金城坊的涇陽子爵府,駛上了長安城內的主街。馬蹄聲叩打青石板地面,與鑾鈴聲一道,穿透加了一層鐵板的車廂,陸續傳入人的耳朵,錯落有致。但是,張潛的心情卻一點兒都沒有變好的跡象,整個人也蔫蔫的,就像被冰雹砸過的莊稼。

  回到長安之后這半個多月來,他幾乎沒聽到過任何能令人開心的消息。而根據他在這大半個多月里的肉眼觀察,以及對各種小道消息的匯總,可以輕易得出結論,神龍皇帝李顯,患上了非常嚴重的心臟病,并且已經到了動輒昏厥的地步。李顯的右腿,也受到了心臟的影響,與身體其他部位配合無法協調。

  這種病,放在另一個時空的二十一世紀,恐怕也需要進行大手術才有治愈的希望。放在八世紀的大唐,基本就屬于不治之癥。御醫們雖然都使出了渾身解數,但是,張潛幾乎可以確定,湯藥和針灸只能延緩李顯走向死亡的時間,卻無法逆轉這個結局。

  至于老年人養生用的太極拳,張潛早在大半個月之前,就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高延福,并且將以前道聽途說來的太極拳理論,如“意氣合一”,“動靜兼修”等,也原樣轉述。據高延福反饋,應天神龍皇帝陛下修煉了太極拳之后,精神明顯變得健旺,氣色看起來也大為好轉。但是,這到底是精神作用,還是實際效果,至今張潛也不愿仔細想。

  內心深處,他殷切盼望太極拳的確有效,至少能起到減輕痛苦的作用。這樣,無論對李顯本人,還是對滿朝文武和張潛自己,都是好事。動物世界里,行將就木的老獅子,攻擊欲望最為強烈,因為其自身越是感覺到時日無多,就越會將外界對自己的威脅無限放大。而人類的世界,大抵也是如此。

  與武則天不同,感覺到危險的李顯不太喜歡殺人。但是,他卻會盡可能地,將他自己認為會威脅到他的人,趕得遠遠的,甚至趕去天涯海角。張潛回到長安這大半個多月來,皇宮里一共只舉行了三次常朝。但是,被趕出朝堂,前往地方降職使用的六品以上官員,卻高達十七個。包括去年在京畿各地治理水患有功的畢構,這次也沒逃過,被直接趕去了益州。

  與畢構同一天被貶謫的,還有太常少卿鄭愔和刑部侍郎冉祖雍,罪名都是受賄。但根據張潛私下里綜合各種信息,前者被貶謫的真正原因,是因為與李顯的庶子李重福相交甚密。而后者,則是太平公主的鐵桿嫡系。

  緊跟著倒霉的,是直學館學士宋之問,這位張潛在二十一世紀就聽說過鼎鼎大名的文豪,遭到貶謫的真正原因,竟然是數年前曾經寫詩歌與武三思唱和!

  一連串暴風雨般的打擊下來,太平公主的勢力大為收縮。而與此相對,韋后的嫡系,如韋后的乳娘的新丈夫竇懷貞等,則青云直上。害得張潛每次去參加常朝,半路上都會遇到幾張新面孔。他既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又跟對方沒有共同語言,尷尬異常。

  上朝百無聊賴,在秘書監里頭,他又做不到像賀知章等人那樣埋頭研究學問。所以,除了跟楊青荇偶爾相約之外,這世界上還能讓他心情放松的事情,就只剩下了去渭河旁的作坊區里,繼續研究改進火銃。

  那一片作坊,距離軍器監很近,幾乎正對著上林苑。所以如果朝廷有事情找他,他隨時都可以返回軍器監換了衣服,然后抄近路穿過上林苑,從北門進入皇宮。而軍器監的官吏們遇到問題需要請示,也可以隨時來河邊作坊。

  此外,為了充分利用水車提供的動力,軍器監自己也有兩個作坊,開設在了渭河畔。與六神商行的作坊群,相距只有一里遠。很多工匠,平素都更喜歡來河邊作坊,驗證自己的一些新點子,而不是悶在上林苑磨時間。

  “到了,東主!”馬車在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前,穩穩停了下來。跟隨在馬車周圍的眾家將,七手八腳拉開車門,剎那間,一股濃烈的泥煤味道,就鉆入了張潛的鼻子。

  沒錯,就是另一個時空被吹上了天的泥煤味兒,張潛在八世紀的大唐,就輕松實現了。抬手揉了揉發酸的后腰,他起身跳下馬車,抬眼望去,恰看到一溜沿河排列的水車和煙囪。

  最左邊的三輛水車和三支煙囪,都屬于琉璃坊,正應了那句老話,術業有專攻。自從去年底學會了用“坩堝純堿法”煉制琉璃之后,王元寶在短短半年時間里,就完成了對大唐琉璃制造業的徹底顛覆。

  眼下六神琉璃坊一天的產量,已經超過了京畿地區其他所有琉璃作坊加在一起一個月的總和。而六神作坊的煉制琉璃工藝,也早就簡化到了只用沙子、石灰、純堿和少量其他添加物,就能直接出成品的地步,根本不用再去燒窯生產琉璃粗料和細料。

  中間兩根煙囪和一輛水車,屬于冶鐵作坊。王毛伯負責兼管的冶鐵作坊,如今已經不滿足于地爐煉制鑌鐵,還開始探索焦炭煉制生鐵和熟鐵的工藝。雖然眼下生鐵、熟鐵和鑌鐵的產量,都沒形成規模。但因為同時采用了焦炭提升爐溫和水力機械鼓風技術,產品的質量,卻穩居大唐第一。

  特別是熟鐵,因為純度高,柔韌性好,無論拿去制造水爐子專用的鐵管,還是碾壓成鐵皮,極為方便。結果,幾乎產出一爐,就被買走一爐,嚴重供不應求。

  而用地爐法,也就是陶土坩堝法生產出來的鑌鐵,眼下則根本不對外銷售。每天的產品,都直接送進了不遠處的軍器監甲杖署作坊。

  任琮負責的軍器監甲杖署,如今根本不自己生產鑌鐵。完全從六神商行的冶鐵作坊收購現貨。而收購來的鑌鐵,還沒等完全冷卻,就在甲杖作坊里重新加熱回爐,待其再次變軟之時,立刻利用水力碾子,碾壓成鐵板,然后再由能工巧匠剪裁精制成李顯專門賜名的耀星鎧,或者騎兵專用的鐵背心。

  緊挨著煉鐵作坊,是制造鏡子的作坊。不需要任何煙囪,但水車卻也豎了一座,作坊的占地面積,也極為寬廣。

  而六神作坊區域內,最后一輛水車和一根煙囪,則屬于研發作坊。任琮、郭怒,王毛伯和王元寶,以及軍器監的工匠們,無論誰有新想法,都可以申請在這里展開試驗。張潛自己,平素最常停留的地方,也是這里。每當聽到齒輪咬合聲與機械碰撞的轟鳴聲,他的心臟都會變得無比寧靜。

  作為一名文科生,他原本應該更喜歡風光秀麗的上林苑才對。然而,不知道為何,自打第一輛水車在渭水畔架起來之后,他就發現,自己迷上了機械的轟鳴。每次跨過研發作坊的大門,他就感覺自己又跨越了一個時空。而自己距離故鄉,也不再是一千兩百多年那么遙遠!

  今天的情況也不例外,當他在家將們的保護下,進入了研發作坊之后,臉上立刻就有了光澤。雙腿也變得輕松有力,每走一步,仿佛都踏著與機器轟鳴聲同樣的節拍。

  家將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紛紛摘下頭盔,卸掉外袍和外袍下的鑌鐵背心,抓緊時間恢復體力和精神。而車夫張貴,則很機警地去頭前開路,以免有哪個工匠琢磨東西琢磨得過于癡迷,不小心沖撞了自家少監。

  事實證明,他的機警完全不是多余。還沒等走到張潛日常最喜歡停留的房間,王元寶已經端著個黑乎乎的大甕,從斜對面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王掌柜,小心!”張貴見勢不妙,趕緊伸出胳膊扯了一把。結果王元寶被他扯了個趔趄,雙手卻牢牢地將大甕抱在了自家肚皮上,寧可摔個頭破血流,也不肯讓黑色的大甕受損分毫。

  “小心!”張潛手疾眼快,也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扶住了王元寶的身體。后者依舊有些神不守舍,瞪著猩紅色的眼睛,大聲叫嚷:“成了,果然成了。我就知道,這樣能成。少監,我成了,這這回徹底成了!”

  “成了什么?”張潛被王元寶的怪誕行為,弄得滿頭霧水。伸出手指彈了大甕一下,隨口追問。

  “叮!”大甕雖然是人工燒制,卻發出了金屬般的聲音。緊跟著,王元寶雙手抱著大甕,快速扭動身體,仿佛在護著一個無價之寶,“別彈,別彈,你力氣太大,坩堝剛冷下來!”

  “坩堝?”張潛眉頭緊皺,目光瞬間變成了兩道閃電。

  “坩堝,少監上次給我布置下的任務,加了墨石粉燒成的坩堝。”王元寶唯恐張潛繼續彈,一邊躲閃,一邊高聲回應,“是少監說的,不叫丹鼎的,改叫坩堝。還說加了墨石粉,會更經燒。我做了不下三百個,這次終于成了。可以直接放在火上,將里邊的鐵粉融化。倒出鐵水,再讓風吹冷了之后,還能繼續使用,上面,上面連一道裂紋都沒有!”

  “真的成了?”張潛眼睛瞪得滾圓,雙手扶住黑色大甕,上下打量。

  果然是剛剛用過的,甕還有些燙手,王元寶居然一路抱到現在!而甕的內部,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冷卻后形成的鐵珠,很顯然,在傾倒鐵水的時候,沒有倒干凈。而從甕口到甕底,沒看到任何開裂或者變形的痕跡,說明此物受熱膨脹很均勻,耐熱性也遠超過了以前用過的龍虎丹鼎。若是今后拿來煉制鑌鐵和琉璃,非但效率會大幅提高,成本也會顯著降低!

  “王元寶,一大早晨,你又作什么妖呢?!”郭怒恰巧趕過來與張潛見禮,看到王元寶抱著口大甕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低聲數落。

  “不能給他們,少監,你當時說過的。要我的琉璃作坊試著制造墨石坩堝,制成之后,讓郭署正,任署正和王主簿,都從我這里訂!”王元寶最怕的人就是郭怒,然而,今天忽然膽子變大,抱著石墨坩堝連聲強調。

  “什么,這口大甕是墨石燒成的。你真的弄出來了?”郭怒也顧不上再打擊他,一個箭步竄上前,雙手托住了甕底兒。

  “看可以,不準拿走。你以后想用,必須得花錢來買,咱們親兄弟,明算賬!”王元寶膽子暴漲,繼續高聲強調。

  “親兄弟明算賬!親兄弟明算賬!”郭怒答應得毫不猶豫。

  不多時,任琮和王毛伯,也從臨近的作坊聞訊趕來。大伙圍著黑乎乎的大甕,都嘖嘖稱奇。

  墨石耐熱性好,大伙都一清二楚。然而,如何將黏土和墨石粉混在一起,燒成能用的丹鼎(坩堝),大伙卻全都沒摸到半點兒頭緒。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材質,加水混在一起之后,要么黏度太差無法捏合,要么燒制時開裂變形,幾乎沒有順利出爐的可能。

  “火候,燒窯的時候,要控制好火候。先用柴碳烘,烘干,然后再小火燜燒。最后再加大火力,用焦炭。”趁著張潛也在,漸漸從激動中平靜下來的王元寶,開始得意洋洋地介紹經驗,“另外,就是配方,除了黏土,墨石,我還加了……”

  “行了,你回去之后寫出來給我,包括配方和流程。但是,不要再告訴任何人。”張潛輕輕拍了他一下,笑著打斷,“今后其他作坊用到石墨坩堝,全從你的琉璃作坊買。每賣掉一只,扣掉本金之后,你提半成做專利。”

  “哎,哎!”王元寶喜出望外,連連點頭。待聽到自己有半成專利之時,又趕緊拼命搖頭,“少監,不敢,少監,我真的不敢。配方最初是您提出來的,我,我做的全是力氣活。我已經拿得夠多了……”

  “我只是說了個大致方向,具體配方,還是你摸索出來的!”張潛笑了笑,再度打斷,“要你拿,你就拿著。別為了跟我客氣,子路受牛,你沒聽說過么?”

  王元寶雖然是商人出身,卻博聞強記。立刻明白了,張潛想要讓發明者享受專利之事成為定例。咧了下嘴,用力點頭,“那,那我就不跟少監客氣了。我,我家里孩子多,得給他們存錢娶媳婦。”

  “行了,別撿了便宜還賣乖了!”郭怒笑著抬起手,狠狠拍了王元寶一巴掌。卻不料,王元寶被嚇得手一松,石墨坩堝失去控制,直接掉在了地上。

  “叮,當當當——”伴著一連串的脆響聲,石墨坩堝在地上跳動震顫。登時,讓郭怒和王元寶兩個追悔莫及,額頭上瞬間就冒出了冷汗。

  幸運的是,一直到手疾眼快的王毛伯將坩堝重新拎起來,坩堝表面,依舊沒出現任何裂紋。當即,又令王元寶喜不自勝,擦著冷汗,低聲叫嚷:“娘咧,嚇死我了。好在沒摔碎,否則,我根本不知道,幾時能夠燒出第二個來!”

  “啊——”眾人楞了楞,這才明白,王元寶的成功,完全屬于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忍不住紛紛搖頭而笑。

  琢磨過新產品的人都知道,只要記住了配方和制造流程,有第一次碰巧成功,就一定會有第二次。以此類推,就會有第三,第四,乃至第無數次。所以,大伙絲毫不擔心,王元寶造不出第二只石墨坩堝來,并且都愿意給他足夠的時間和各種力所能及地支持。

  連日來盤旋在張潛頭頂那朵無形的黑云,也隨著大伙的笑聲迅速消散。

  他知道自己沒能力去救李顯的命,也沒能力,阻止李顯在死亡的威脅下所做出的那些謀劃。

  他知道,李顯不是圣人。而無論是誰,像李顯那樣,經歷過親生母親的陷害和親生兒子的背叛,品嘗過做傀儡的感覺和隨時被廢黜的恐慌,想必也不會輕易再相信任何人,除了曾經跟他同生共死過的韋后!

  他知道,自己不是天命之子,無法虎軀一震,讓天下英雄納頭便拜。他知道,自己也非宰相之材,無法隨手寫出一篇文章,就讓大唐當做國策。

  但是,他卻已經看到了,因為自己的出現,大唐在一點一滴地改變。身邊這些人的命運,也將與另一個時空歷史上的他們,大不相同!

  人力有時而窮。能讓自己周圍這些人的命運變得越來越好,已經讓張潛感到滿足。至于大唐,水車已經沿著渭河南岸鋪下去了,大唐還會是原來的大唐嗎?

  “師兄,我今天來找你,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看出張潛心情好,郭怒趕緊湊上前,笑著獻寶。

  “什么好消息,你買大宅子了?”張潛看了郭怒一眼,笑著打趣。

  白馬宗的賠償已經到位,按照他最初的設想,師兄弟三個瓜分了賠款的一半兒。每個人,都算發了一筆橫財。因此,每個人手頭上的現款,在長安城稍稍遠離大明宮的位置,買一處宅院都綽綽有余。

  “不是,我家里有好幾處宅子空著呢,不缺住。而師兄你住的那個金城坊,最近沒有人將宅子出手!”郭怒笑了笑,頭搖得如同撥浪鼓,“師兄的莊子上,最近收了許多玫瑰花。我按照師兄教導的辦法,提煉出了第一批玫瑰精油。果然香得狠,不信,師兄你聞。”

  說著話,他用力將自己的衣袖,在半空中抖動。剎那間,一股臭咸魚味道夾雜著玫瑰花香,鉆進了所有人的鼻孔。大伙立刻被熏得屏住呼吸,掉頭而去。唯獨張潛,跟他相處久了,已經適應了這種“化學攻擊”。用手揉了揉鼻子,笑著點頭,“提煉出來了?產量如何?”

  “非常低!”郭怒臉上的興奮,立刻消失不見。耷拉下腦袋,小聲匯報,“兩千多斤玫瑰花,只提煉出了幾錢精油。沒比菊花精油多多少。我已經命人去收第二批花了,師兄如果哪天有空,不妨親自去看看,我懷疑流程還能有改進的地方。”

  “行,那就今天收了工,去莊子上安歇。明年剛好輪到我休沐!”自打搬到了李顯賜給的宅院居住后,張潛去城外的六神花露作坊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今天聽郭怒提起玫瑰精油,立刻有些手癢,因此,欣然點頭。

  六神花露,是他與郭怒、任琮兩個合作的最初紐帶。也是迄今為止,六神商行最大的財源。雖然隨著鏡子的推出,制鏡作坊的吸金程度,已經隱隱有了后來居上之勢。但水銀鏡子的風靡程度,終究還是比不上六神花露。并且鏡子的花樣,只在于大小和形狀,而花露,卻可以細分為不同顏色,香型和包裝系列。

  人一忙起來,時間就過得飛快。好像才將河邊的幾個作坊,輪流走了一圈兒。太陽就已經西墜。張潛見今天難得人齊,索性把王元寶、王毛伯也叫上,與郭怒、任琮一道,乘車的乘車,騎馬的騎馬,直奔渭南縣的莊子而去。

  從未央宮到渭南縣,不需要進長安城。因此,路上極為通暢。前后不過一刻鐘左右,眾人的車馬就下了官道。隨即,周圍的景色,立刻就是一變。

  數百畝早熟的高粱,如高高舉起的火炬般,聳立在晚霞之下。微風過處,高粱輕輕點頭,紅色的“火焰”立刻如水波般流淌。

  一道清澈的小溪,貼著火焰的世界奔流,河水里倒映出令人心醉的熏紅。馬車穿過小橋,緩緩駛入高粱田之間的小路,就像直接駛到了晚霞之上。

  “大師兄,大師兄,你說過,這高粱能用來釀酒,對吧?”任琮的話,很煞風景地在車窗外響起,期盼的味道不加掩飾。

  “能!”張潛毫不猶豫地從車窗里探出身體,沖著他輕輕點頭。“你回頭去請幾個釀黃酒的師父來,咱們過幾天收了高粱,立刻試著釀酒!后半段工序應該跟咱們以前提煉酒精差不多,前半段,咱們一起摸索!”

  “好勒!”白天看著王元寶和郭怒倆輪流表功,自己卻拿不出啥東西來,任琮正覺得心中遺憾。此刻聽大師兄要帶著自己一起琢磨做高粱釀酒,立刻眉開眼笑。

  話音剛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雷聲。緊跟著,一片烏云,貼著剛剛收過沒多久的麥田,快速向大伙這邊壓了過來。烏云之前,數名陌生的騎手,策馬狂奔。每個人都是披發左衽,滿臉桀驁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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