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些工程師,高級員工們,要辭退是很難的。畢竟,能走到這一步,說明了他們對公司有著很大的貢獻。要不然,按照日本人那嚴重的論資排輩的理論,要是沒有貢獻的人,絕對是走不到那樣的高度。
而那些公司想要裁退這樣的人員,就必須要用一些手段。如果不想太過苛刻,可以讓這些員工自動辭職,并且有一份豐厚的回報。
但是,這樣溫柔的手段并不是什么時候都有效的。因為能走到這個位置,對于一般人來說,已經是獲得了地位和榮耀。自己覺得并沒有做錯什么的前提下,很難自動辭職。這就意味著他所獲得的榮譽和地位,會在辭職之后不復存在。對于那些年過半百才爬到高位的人,很難接受自動辭職而帶來的壓力。
所以,并不是每個人都會選擇自動辭職。而那些公司為了甩掉這些人,就會用自己的手段。就比如說,調職。這也算是相當溫和的手段,當然,對于被調職的人來說,這樣的手段依舊讓人難以接受。
調職之后,就意味著自己被踢出重要的部門,或者是重要的位置。不光是職位有所變化,最重要的卻是薪資。重要部門的薪資和非重要部門的薪資,肯定不可能一樣,甚至會相差甚遠。對于習慣了之前薪資的人來說,再過那樣的清貧日子,是非常讓人難受的。
佐藤金一就是這么一位才被調離重要部門的工程師,原本在日本鋼管公司,他負責一項最新的特種刀片涂層的研究工作,在這個領域之內,他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專家。原本一路順風順水,卻在兩年前有了變化。公司從美國專程引進了一位專家,而原本負責這個項目的他,卻漸漸的在公司失去了地位。
說實話,那個美國人的專業技術并不顯得比佐藤金一好,但由于他是美國人,所以在公司的地位就不是佐藤金一所能比擬的。要說兩個人之間好好合作,未嘗不是一件好辦法。但是,由于佐藤金一看不慣那個美國人的散漫作風和對實驗室里面一名女技術員的騷擾,所以,佐藤金一和美國佬一向不太對付。
原本以佐藤金一的想法,他和美國人之間的爭斗,絕對會是自己勝出,畢竟自己在公司做了那么多年,而且在實驗室當中,自己的影響力也不是那個美國佬所能比擬的。到最后,公司絕對會看到這種情況,而主動的把那個美國佬辭退。但沒想到,董事會最終做出的決定,確實讓自己出局。這樣的決定,足以讓佐藤金一絕望。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他的青春都留在了公司,默默的為公司做了快三十年,原本等著退休的他,卻在這個時候被踢出局。別說退休金,就是以后的生活都不知道該如何再維持下去。
他有一個女兒,很可愛的女兒,現在正在東京大學讀書。他還有著父母,還要還房貸。原本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畢竟他是在日本鋼管公司工作的,而且他還是重要的研究人員,他那份工資,絕對能很滋潤的生活下去。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佐藤金一作為一個失敗者,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晃晃悠悠的走在那條他已經走了三十年的路上,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向家里面交代了,惠子還在家里等著他,聽到這個讓人絕望的消息后,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就在佐藤金一思考著以后的道路時,有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佐藤先生,佐藤先生,您能等一下么?”一個三十多歲的人,從身后跑到佐藤前面,鞠了一躬,對著佐藤金一說到。
看著這個陌生人,佐藤金一回想了半天,依舊沒有想起這個人到底是誰,于是開口說到:“這位先生,不知道您叫住我這個失敗者,有什么事兒么?”
失敗者的自嘲,并不是妄言。別看佐藤僅僅是被公司辭退,但在整個日本,他都不會找到任何理想的工作。他那一身學識,都毫無用武之地。本來這塊領域相對來說就比較狹窄,而且他還是被鋼管公司辭退的,就算有其他公司想要用他,也不得不考慮鋼管公司的問題。為了一個研究員,而和鋼管公司產生摩擦,并不是一件合算的事情,所以,佐藤金一才說他是失敗者。
而那個攔住佐藤金一的人,卻好似沒有聽到佐藤的自嘲,開口說到:“佐藤先生,您好,我叫鈴木光浩。對于您的遭遇,本人感到十分遺憾。要是您不介意,能不能一起去喝杯水酒,我們再好好聊聊。”
聽到喝酒,佐藤金一本能的就是皺眉頭。對于他們這樣搞研究的人,酒精對大腦的傷害是眾所周知的,所以,搞研究工作的人,基本上是很少喝酒的,就算在日本,他們這個圈子的人也很少喝酒,為的就是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但是,佐藤金一轉念一想,卻不覺得啞然失笑。自己現在都不再是公司的研究人員了,哪里還有那么多的顧忌?以后會干哪一行還說不定呢,這酒精的傷害又能對自己產生什么影響?
抱著這樣的心態,佐藤金一和那個叫做鈴木光浩的人,來到了一家酒館。以前很少出來喝酒的佐藤金一,都能明顯的感覺到,這家酒館很是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他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明白。
等到兩人坐到榻榻米上面后,鈴木光浩拍了拍手,示意上菜。沒過多久,一頓豐盛的大餐就擺了上來,看得佐藤金一暗暗乍舌。他就算再沒怎么逛過酒館,但這菜的價錢他也能算得清楚。就這頓飯,他一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付帳。要知道,他在公司的工資并不低,但就這樣,也買不下來這一頓酒菜。可想而知,這個叫做鈴木光浩的人,有多么的財大氣粗。
這個時候,佐藤金一暗暗的留神起來,能花這么大價錢來請他吃飯,想來這個叫做鈴木光浩的人目的也很大,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些什么,要是要自己出賣公司的機密,那肯定是不行的,畢竟簽過保密合同,對于公司的手段,佐藤金一是再了解不過。要是自己真的敢這么干,絕對是家破人亡的結局。但除此之外,自己哪里還有別的利用價值呢?
鈴木光浩不管佐藤金一的心思有多么糾結,開始對著佐藤敬酒:“佐藤先生,這第一杯,我敬您,是因為你對涂層科技的研究,讓我們日本的公司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有著明顯的促進作用。您在碳鋼涂層上面的研究,讓我這樣的末學后進,嘆服不已,為了您的智慧,請干了這杯酒。”
說完,鈴木光浩一口氣喝完自己杯中的酒,示意先干為敬。
佐藤金一盡管對鈴木光浩有了警惕的心思,但聽到他贊揚自己在科學領域上面的成就,依舊暗暗欣喜。對于碳鋼涂層的研究,是佐藤金一最為得意的技術。原本這方面的技術,最出色的是德國人和美國人,蘇聯人雖然也有這些技術,但他們的產品和資本世界的有些格格不入,在國際市場上,除了蘇聯同一陣營的那些國家,基本上是沒人用。所以,蘇聯的技術可以忽略不計。
他的研究,就相當于在德國人和美國人之間打開了一項缺口,讓日本人的東西也堂而皇之的走向了世界的舞臺。雖然那項技術到現在,已經算不上是什么好東西,同類的產品,基本上已經是爛大街了,但那份榮譽,依舊在佐藤金一心中有著重要的地位。包括現在日本的教科書,只要談及這方面的事情,他佐藤金一絕對是繞不過去的。
科學家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他們也會追求名利,他們也有著自己的欲望。所以,鈴木光浩的話,恰到好處的打動了他,并且,現在正是佐藤金一最失落的時候,卻被鈴木光浩這樣尊重,那份激動,不是一般人能夠了解到的。
所以,當鈴木光浩喝完酒后,佐藤也跟著干掉了自己杯中的酒。有了第一口酒,那接下來的酒就停不下來了。佐藤金一本就郁悶,找不到一個發泄的地方,現在喝酒,就正好發泄出他的不滿,再加上鈴木的推波助瀾。沒過多久,從來沒有喝醉過的佐藤金一,已經是在醉眼朦朧的叫著鈴木光浩老弟了。
“老弟啊,你是明白人。哥哥我苦啊,給他們公司干了一輩子,沒想到到老的時候,卻因為一個美國人,把我這樣的功臣給踢出了公司。你說這事兒他們怎么就能這么做呢?我上有老,下有小,本來就靠著他們工資吃飯的。現在可好,雖然有一筆辭退金,但那點錢夠干什么?我的女兒在東京大學讀書,她需要生活費,要是沒了工作,我怎么去養活她。還有惠子,她陪了我二十多年,眼看著就要享清福的時候,我卻被公司辭退了。我對不起她啊。”說到這,佐藤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