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府,龍北郡偏北一帶。
大隊唐軍,翻山越嶺疾行。
他們前不久得到傳令,迅速趕往延州府東南,閔城一帶。
消息稱,那里有長安亂黨,裹挾流民百姓遷移。
當中更有部分原屬唐軍的士卒家眷。
這支東唐大軍日夜兼程,趕往閔城攔截流民,并清剿長安賊黨。
大軍疾行,忽然慢下來。
遠方山崗上,立著一個中年男子。
“回去。”
相距甚遠,男子聲音仍穩穩傳入眾多唐軍將士耳中:“陳某不想大開殺戒。”
來人,赫然正是陳介之。
領兵的唐軍大將一聲令下,眾軍卒齊齊張弓搭箭。
遠方陳介之見狀,雙眉皺起,
他身上忽然有無形氣勢,向外擴張,駭人心魄,叫人幾乎肝膽欲裂。
靠前的唐軍士卒全都身體一震,手腳發軟,幾乎握不穩手里兵器。
陳介之身形一動,同大軍的距離,飛速拉近。
距離越近,唐軍士卒越是膽顫心驚。
后軍騷動,前軍更是有馬上就要潰散的趨勢。
領兵將領一驚,知道來者至少是武道第七境,人屠境界的高手。
殺氣沖霄,幾乎凝結為實質。
即便是訓練有素的軍卒,也難以穩定心神。
長期經受如此殺氣沖擊,必將精神崩潰,嚴重者甚至可能被生生嚇死。
世間公論,各路修行者,一般達到第七境時,便可堪萬人敵。
普通常人即便訓練有素,兵器在手,單純堆疊人數也已經無濟于事。
似武道修行者,第七境的人屠便是憑自身殺氣,就可以嚇得大軍潰逃。
不同武者,殺氣影響范圍有分別。
在殺氣影響軍陣之前,遠程弓弩齊射,可能是唯一針對的手段。
但這個距離下,第七境的武者面對如此攻擊,至不濟也可脫身,進退自如。
陳介之則是第一時間飛速靠近。
其殺氣之濃烈,已經駭得一眾唐軍大亂。
領兵將領大聲下令。
中軍里,一隊明顯強悍許多的唐軍沖出。
他們與當初玄武大將軍杜琨的玄武中軍類似,都是有修為在身的武者組成。
眼下面對陳介之的殺氣,也不由自主心生懼意,但總算比尋常士卒要強,仍能勉強結陣,迎戰敵人。
他們的戰意士氣,都加持在領軍大將身上。
這位第六境的唐軍將領,全力以赴,揮動手中長戟,斬向沖來的陳介之。
雙方對沖,百米距離眨眼消失。
陳介之神情平靜,沒有施展陳家嫡傳的大風云掌,而是換掌為拳。
他一拳下劈,空氣爆裂,發出一聲刺耳長鳴。
仿佛蛟龍授首,垂死長嘯。
長鳴聲不絕于耳,就在鳴聲響起之際,對面唐軍大將的長戟,已經被陳介之一拳打斷。
凝結將領本人和眾多軍卒士氣加持的鐵血兵戈,此刻在陳介之拳下,猶如朽木。
陳介之一拳打斷長戟,拳勢殺氣不停,繼續劈在那唐軍大將本人身上。
堅固鎧甲在這一刻,完全起不到防護作用。
陳介之的拳力勢如破竹,擊碎鎧甲,再洞穿對手的胸膛。
那唐軍將領瞪圓眼睛,難以置信注視陳介之。
敵人修為高過他不假,但他有軍陣加持,竟然不是其一合之將?
這不僅僅是修為境界上的差距,雙方武學也天差地遠。
陳介之收回自己的拳頭,掃了群龍無首的軍陣一眼。
本就惶恐的唐軍,士氣徹底崩潰,轉頭四下奔逃。
陳介之不出手,也有許多人因為相互踩踏而受傷甚至喪命。
就連那支全部由武者組成的中軍,也再無勇氣面對陳介之,紛紛潰逃。
陳介之學自長安的一式斬龍拳,當真像是斬去龍首,讓如龍大軍,形同滅亡。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神情微微有些復雜。
投奔長安,陳家果真有了希望。
不過自家傳承多年,引以為傲的大風云掌,在長安武學面前,實在相差太遠了……
陳介之搖搖頭,不再糾結相關念頭,目光警惕,朝另一個方向望去:
“看了很久,出來吧。”
遠方原本空無一物的半空中,忽然多了一個小黑點。
黑點慢慢擴大,最后化為一個黑影。
黑暗向兩邊張開,露出其中一個男子,看起來三、四十歲之間。
陳介之看清對方長相,不禁微微揚眉。
他看對方,有些眼熟。
再看那男子背后兩只黑色的翅膀張開,像是蝙蝠一樣,陳介之腦海靈光一閃:
“你是……胡明?”
男子頷首:“小弟胡明,久仰陳兄大名。”
當今東唐六大名門世家之一,便是朝河胡家。
胡氏家族,素來以武學傳家。
不過家族子弟習武天賦,自然有高有低,并非人人可堪造就。
胡明,就是天賦不怎么好的一個。
可他仍想在修行路上走下去,于是廣泛求學涉獵各家修行法門。
無奈,儒家、道家也都不適合他。
或許當真天生我材必有用,還真給胡明找到一條能走下去的修行路。
只是,這條道路,不為世俗所容。
魔道。
胡氏家族,因此以胡明為奇恥大辱,不僅將他在族譜除名,更派出大量高手,要將他捕殺。
幸好胡明機警,魔功造詣也不低,于是隱姓埋名,多番潛逃,這么多年來,倒是一直沒被家中清理門戶。
陳介之早年也聽過胡明的傳聞,但沒有當面打過交道。
“胡兄有何指教?”他目視對面背生蝠翼的胡明。
胡明抱拳一禮:
“小弟有心投奔長安,因此來這龍北郡,正欲去往秦州府。
不巧偶遇陳兄,陳兄在長安已立足,故而想請陳兄幫忙引薦。
此番恩情,小弟日后定會報答。”
“你……要去長安?”陳介之并不是很意外。
胡明頷首:“雖然外面封鎖消息,所知有限,但小弟有所耳聞,陳兄和族人都投奔了長安,而且長安里,有魔道高手效命。”
陳介之言道:“長安寬容,海納百川,胡兄想要投奔,自然是好。
不過引薦之事,陳某不敢做主,眼下有差事在身,也不好抽身陪同胡兄一起返回長安。
胡兄如果真有意,可自行前往長安,或者隨我去見血影先生。
眼下長安城外諸事,都由血影先生負責。”
胡明言道:“既然血影前輩眼下在城外,那小弟先拜見他吧,有勞陳兄引薦。”
“好說。”陳介之便帶著胡明去見血影老魔。
見面之后,血影老魔不動神色打量胡明:“你修行魔道暗黑蝠之變?”
胡明躬身道:“請前輩指點。”
難得有個修行魔道的,正適合老夫收為己用,可不能叫烏云那老鬼再收了去……血影老魔心中轉著念頭。
“陛下胸懷寬廣,可容天地,只要你守長安的規矩,長安自然容得下你。”
老魔頭不動聲色:“不過,想在長安活出個精彩,便要相應為長安做出貢獻。”
胡明答道:“晚輩明白,請前輩盡管吩咐。”
血影老魔滿意點頭:“眼下我等,正擔著陛下吩咐的差事,你便和老夫等人一起辦差,完成任務后回城,老夫直接為你向陛下請功。”
胡明行了一禮:“謝前輩提攜。”
血影老魔雖然把胡明留下來,但相關消息仍然第一時間送回長安。
張東云對此當然不介意。
他在留神血影老魔、陳介之、徐行之等人在外面行動同時,傳遞回來的各路消息。
東唐王朝,眼下正對外征戰,所以內部盡量保持穩定,避免大亂。
長安城一時間處理不了,就先放下。
東唐世子李宏等人近來主要在查鏡月樓的問題。
但現在長安開始大規模遷移人口,東唐王室就漸漸坐不住了。
唐軍平亂,連番被血影老魔等人殺退,東唐便暫時停了大軍調動。
但東唐王都,風云更急。
世子府上,多了許多客人。
大殿內,一個道士,一個儒生,一個武者,一個青年坐著品茶等待。
道士是慶福宮長老玄楓道人。
宮主乃東唐國師,眼下隨同唐王在外,宮中便由兩位第七境的長老景通、玄楓二人主持。
景通道人失陷在長安,玄楓道人自然坐不住。
儒生是松陽書院監院方武。
松陽書院一直同東唐王室關系密切,院長便是當朝丞相。
如今龍北郡大亂,世子李宏請動松陽書院大儒方武出山,相助平亂。
武者是白虹峰長老黃智。
白虹峰與大河龍門、凌霄派并列東唐五派,但與大河龍門、凌霄派不同,他們和東唐王室來往密切。
門中許多弟子投軍,乃唐軍骨干,東唐太尉,更是白虹峰出身,眼下隨同唐王在邊境征戰。
面對龍北之亂,世子李宏同樣請動白虹峰高手助陣。
最后一個青年,在四人中年級最輕,但反而坐在上首。
他身著明黃錦袍,氣勢雍容,卻是唐王第四子,清原郡王李宕。
李宕素來同長兄世子李宏交好,這一次也受邀前來。
四人稍等片刻后,有一行三人進門來。
為首者,正是東唐世子李宏。
殿內四人看向他身旁二人,都神情玩味。
一個中年女子,卻是鏡月樓長老,林瀟瀟。
另一個人,則全身籠罩在黑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