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樓本身就安靜，只住進劉明泉的這間雙人病房，此刻靜的像是沒有夜生活的青照午夜街頭。
劉明泉和劉琳琳這對父女，或許不太多見，但在中國傳統守舊的農村，并不是絕無僅有。
但凡有一點孝心的人，這個時候都不會拒絕老父親最后的請求。
劉琳琳坐在陪護床上，看著臉色發黑的劉明泉，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劉明泉這輩子有個非常大的遺憾，如今怎么都完不成了，只能強壓給后代，尤其是責任心比較強的大閨女：“老大，活到這，我沒啥要求，就剩下一個遺憾。”
聽到這話，劉琳琳立即就知道，自個之前想差了，老爹關心的根本不是母親和妹妹。
果然，劉明泉長長的嘆了口氣，這遺憾仿若無盡深淵：“我就一個要求，老大你將來結婚嫁了人，不管嫁到哪一家，生下來的男孩一定要姓劉！必須姓劉！要讓他叫我爺爺，叫你媽奶奶！”
劉琳琳沉默，想說話，卻有什么東西堵住心口，堵在嗓子眼上，根本開不了口。
劉明泉的話還沒完：“咱們老劉家的香火不能斷！家里沒有男丁，傳宗接代的擔子，你這個長女得挑起來！”
劉琳琳忽然發現，堵在心口的是塊冰，把流向全身各處的血液，全都冰凍住了。
這一刻，她一動不動的坐在這里，全身上下一片冰冷，就像冬天里的一座人形雕塑。
該怎么接話？該說啥？劉琳琳沒有考慮，不想考慮，這位女學霸大腦一片空白。
劉明泉見到閨女不表態，說道：“老大，你聽到沒有？”
砰——
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劉再招拿著手機跑進來，說道：“姐，你電話！你找的那位專家主任打過來的！”
這話打斷了劉明泉，也讓劉琳琳擺脫了人性雕塑狀態，接過妹妹遞過來的手機，跟著她出了病房。
姐妹倆一直朝走廊盡頭走去，來到窗戶邊，靠在窗臺上。
劉琳琳把手機還給妹妹：“沒電話。”
劉再招說道：“我都聽到了，他對你還是這樣。”
劉琳琳淡淡的說道：“一輩子了，改不了了。”
“要男孩，要人繼承香火，老劉家不能斷了。”劉再招年紀小，又在上大學，實在忍不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有億萬家財或者皇位要繼承呢。”
劉琳琳嘆口氣：“你少說幾句吧，尤其當咱爸的面。”
劉再招這幾年上學就住校，放假時間基本在打工，回去的時候少，大學生情緒上來了沖動：“咱爸一直就這么對你，從來就沒變過，他就不為你想想。”
她為姐姐鳴不平：“將來你結了婚，真要這么做，會不會鬧家庭矛盾，他連想都不想！”
劉琳琳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她趕緊掏出來看，卻是宋娜留的那個號碼，連忙接通。
那邊幫忙聯系了省立醫院肝膽方面的幾位最出色的專家，明天上午組織會診，爭取拿一個最優的治療方案出來。
但那邊也明言，肝癌晚期只能盡人事。
第二天會診，結果很不樂觀。
上午會診結束，劉琳琳下午坐公交去了省大創新港，給宋娜打了電話，然后來到呂氏餐飲大廈，直接去溫馨商貿所在的樓層。
“隨便坐”宋娜熱情接待劉琳琳，問道：“要茶還是咖啡？”
劉琳琳笑著說道：“不用這么麻煩了，我坐坐就回去。”
宋娜還是吩咐人去沖了兩杯茶過來。
劉琳琳打開皮包，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宋娜：“你點一點，看看數目對不對。”
宋娜說道：“真不用這么急。”
劉琳琳把信封放在宋娜跟前。
當面點清不是信不過，而是對雙方負責，宋娜打開信封，點了一遍，三十張紅色的鈔票：“正好。”
劉琳琳又說道：“今天上午，醫院組織了會診，很多專家從泉南趕過來的。”
宋娜問道：“情況怎么樣？”
劉琳琳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宋娜聰明的沒有再多問。
倆人聊了沒幾句，劉琳琳就提出告辭，宋娜也不挽留，送她出去。
嚴格說起來，倆人關系算不上多好，彼此對于對方，都有種其他人很難知曉的隔閡。
宋娜從幾年前知道呂冬跟遠在京城的劉琳琳通信，就留了心。
其實她非常清楚，呂冬平時很注意一些事，就連招聘助理，招到的女助理都是又矮又胖的那種。
當然，鄭優美的能力毋庸置疑。
宋娜相信呂冬，但一些事有意無意的也會防患于未然。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以合情合理的方式捍衛自己的感情和家庭，無可指摘。
送劉琳琳進了電梯間，等到劉琳琳上了電梯，宋娜才回去。
劉琳琳下了樓，走出呂氏餐飲大廈，回頭看看二十九層高的大樓，轉過身默默離開。
就像過往這些年大部分時間一樣，劉琳琳習慣于沉默。
因為一些事去做的話，連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別的不說，家庭和工作上，等著她去做的事太多了。
現實生活不是瓊瑤劇。
宋娜回到辦公室，接到呂冬打來的電話，通知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卻是魏光榮從西川那邊回來探親，要請呂冬、馬明和于晶，以及各自的對象吃飯。
主要是見見于晶的對象。
這次聚會放在魚翅皇宮大酒店。
“在這請客，主要是我沒錢。”
寬敞的包間里面，魏光榮讓女服務員沖好茶，就讓人出去了：“我那點工資，還不夠在這吃頓好點的飯的。”
跟于晶攜手而來的杜小兵很自覺，拿起茶壺挨著滿茶倒水，問一句：“魏哥，你這部門福利待遇應該不錯吧。”
魏光榮打個哈哈：“也就那么回事。”
呂冬直接說道：“是不是你請客，讓大家伙子付錢？”
魏光榮這人愛開玩笑：“呂冬，你又小瞧我不是？于叔是這邊的大股東，我都打好招呼了，直接簽于叔的單。”
馬明推了推眼鏡：“你這是在犯錯誤。”
魏光榮兇狠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個整天挖死人墓的，好意思說我！”
馬明毫不示弱：“考古是嚴肅的學術研究！算了，跟你這個學渣說不著，說了你也不懂。”
魏光榮立即拉共同戰線：“呂冬，老杜，聽到沒，有人在鄙視咱們學渣。”
不是第一次聚會，杜小兵知道這些人在父輩關系的影響下，走得很近，經常開玩笑，這時就笑著說道：“我可是正兒八經本科畢業，學渣與我無關。”
于晶知性的臉上，微微笑：“這里的學渣，就你和呂冬。”
呂冬很無奈：“學渣沒人權。”
宋娜趁機說道：“你趕緊考個MBA出來，到時學渣就剩魏哥一個光桿司令了。”
杜小兵轉移目標，對宋娜說道：“你太難為你家先生了，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于晶卻很認真的說道：“聽說京城那邊搞了個長江學院，我忘記今年是第一期還是第二期了，據說國內商圈很多頂級人物都報名參加。”
馬明不經商，以學院派的思維考慮：“他們有時間學習考證？”
魏光榮想了一下，說道：“如果一群大佬湊在一塊，能不能學到東西是其次，重要的是能認識很多人。”
呂冬點頭：“我聽人說起過，這個學院其中的一個作用，就是提供擴大人脈關系的平臺。”
杜小兵看向呂冬：“要不咱倆去看看？”
呂冬之前就有過考慮，說道：“回頭找人問問具體情況，合適咱們就報名。”
隱約有印象，曾經這個長江學院還是非常有名的。
服務員陸續上菜，一行人邊吃邊聊，話題更多集中在于晶和杜小兵身上。
魏光榮問道：“老杜，于晶，你們見家長了？”
杜小兵臉皮厚，說道：“我早就見過于叔和馬嬸，他們對我都挺滿意的。”
于晶瞥了他一眼：“自吹自擂。”
杜小兵哈哈笑：“我這叫實話實話。”
呂冬想起一件事來，放下筷子問道：“于姐，這邊飯店手續辦好了沒？”
上次他還跟于占龍聊起過這件事。
于晶多少了解一些：“已經辦完了，我爸從幾個小股東手里收了股份，現在是第一大股東了。”
手續齊全，于占龍又成了第一大股東，這家酒店以后可能會繼續經營下去。
魚翅皇宮大酒店在很多年里，都是泉南高端飯店的標桿。
抽個空，呂冬魏光榮：“魏哥，我二哥那邊有段時間沒消息了，也不知道啥情況。”
魏光榮含糊道：“呂夏在執行任務，具體你就別問了，估計未來很長時間不能回來，家里這邊要是有什么困難，你就對我說。”
呂冬笑：“能有啥困難。”
“也是。”魏光榮笑著說道：“你現在是大資本家了，一般二般的問題難不住你。”
于晶好奇的問道：“呂冬，給個確切點的數字，現在資產多少了。”
呂冬說道：“我還真不知道。”
“還不說！”于晶轉向宋娜，開玩笑：“宋娜，改天我去你聊聊。”
說笑一會，馬明提到一個事：“我看報紙上，你們呂家村要開武林大會了？”
魏光榮好奇：“武林大會？要選武林盟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