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辦完了,而七日后,張氏的棺槨停在郊外的鐵檻寺里,等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后,移回原籍安葬。
而家里事一了,代善的折子也送進宮中。折子是路不群和代善商議了很久的結果,可以說字堪句酌,一點也不敢馬虎。賈母的事,代善是老實的說了。因為瞞不了,鬧得滿城風雨,賈母他也弄到庵里去了,但總得給上司一個交待不是。表明自己純臣的態度。
當然,他也是實話實說,對他來說,老婆這事是因,他要結果是把長子弄走,不能讓他在京里再這么待下去了,一是被人笑死;二呢,怎么面對父母子女,岳家?
圣人倒是挺同情代善的,真的是同情,京里這些八卦,他也沒事很愛聽的。東家長,西家短,別看是小事,但很能體現一個當家人的胸懷和本事的。
榮府這兩年,真的事不少,就沒有史氏夫人沒摻和的。而代善雖說是腹背受敵,卻也平衡有術,總能把壞事變成好事,由此也看得出,代善之才了。
當然這是圣人喜歡代善,不是他的功,他也替他領了。換個人試試,直接一個治家不嚴,一家子吃瓜落。
圣人還特意招他入宮安慰,你都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求到我這兒來了,我好人做到底,正好問問,你還有什么其它的要求,比如對賈政有什么安排。到這兒,圣人對自己幼時的伴讀,還是有幾分香火之情的。看看這心細的!
代善真的老了十歲,這些日子他真的太悲劇了,艾若辦完了喪事,順便跟他匯報了要把賈瑚送到張家讀書的事。代善和賈赦一聽,都變了臉。賈赦變臉跟代善變臉還不同,賈赦也知道。賈璉這些日子,一直住在二房里,現在把長子送走,賈赦難免多想。他真不是什么才智之輩。而看老爹那臉,他才晃然,這已經不僅僅只是孩子的問題,而是榮府的臉面問題。
艾若也懶得跟他們兜圈子,直接把原由一說,她是不能為賈赦出京的事鬧騰,她和王老太太談過。王老太也是這個意思,王老太太的想法卻不同,她很高興賈赦出京。那么榮府就是自己女兒的了,這還不好。艾若雖說吧,很敬重老娘,但對老娘的智商,此時也不抱什么希望了。直接把利害一說,王老娘才明白,榮府就是個燙手的山竽,誰接誰倒霉。可王老太太雖說這點上差點,別的又不差,人也是斗爭了一輩子的。忙說,這會不能鬧騰,鬧騰了。她除了要吃力,還得不討好。
艾若能不知道這個嗎?她不是怨念嗎!所以這些天,她一直沒給除賈璉之外的賈家人好臉,對著公公和大伯子更是如此了,直接把原由一說。意思很明確,你們不想送可以。你們自己說去,張家再鬧騰,她也不管了。
賈赦這才明白,張家這已經不算是鬧騰了,不然鬧得還狠。此時倒覺得對不住弟妹了,忙跟著賠禮。他不介意把兒子送到岳家去,他要離京了,就算不離京,他其實也管不了孩子,送到岳家,跟著岳家的孩子們一塊讀書,倒也是個好去處。忙眼巴巴的看著代善,這家還得老爺子說了算。
代善看長子這樣,再看看二媳婦黑著的臉,他能不知道內里之事嗎?此時反悔,張家就真的能去敲登聞鼓,賈家還真的丟不起這人,更何況,二媳婦也咬死了,送到張家讀書,不是讓張家替賈家養孩子,總算也能說得過去,便點了頭。不點頭也沒法子不是,但心里卻更憋悶了。
現在圣人問起,代善真的老淚縱橫,說實話,他真的感動。這些日子,沒一個人安慰過他。老大還得讓有安慰,老二夫婦忙得不可開交,況且心里還怨他偏心,誰有空安慰他啊。女兒女婿倒是想安慰,只是,真找不出詞來。現在圣人也算是朋友,人家安慰,怎么能讓代善不感動呢。
圣人都哭了,他實在想不起史氏長什么樣了,也是,再好的朋友,也是臣子,沒有哪個皇帝要去看臣子的妻子長什么樣的。之前還不覺得什么,現在看看,代善是太悲劇了,娶的什么老婆啊,若不是看她給老國公守過孝,又生了兩兒子,圣人都想幫代善賜死她算了。主要是,圣人也知道,代善此時拿史氏沒法子。除非使個小手段,弄死史氏,還不能讓人知道,不然,讓孩子們怎么面對代善?父親殺死母親,孩子怎么著都是不孝,所以太難了。圣人真的動作,也不行,你想,斥責了史氏,史氏的孩子們怎么做官?所以此時圣人都替代善氣悶了,還真一點法子也沒有。想到這兒,他能不好好安慰一下代善,順便好好的對待一下史氏的兒子們?太不容易了。
代善進宮來,也知道,圣人必要提賈政的,他和路不群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不能得寸進尺。圣人此時是感動了,樂意提提賈政,等過些日子,心情又不好了,不得說代善恃寵生嬌?到時倒霉的是賈赦和賈政。所以代善抹了淚,堅定的搖了頭。
“老大已經讓圣人為難了,臣萬不敢再拿次子的事,再來煩圣人,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們去吧!”
圣人哪有不明白的,輕輕的拍拍代善,好一會兒才說,“你真疼的還是小兒子啊!”
“臣只此二子,二人雖然愚鈍,但心地都不差。老大更加單純一點,讓他從軍,拼一身蠻力倒是可以;老二讀書天份受限,如今考上舉人,已經是圣人之德,真不敢再要求太多。折了他們的福氣。孫子輩,臣已經不敢想了,長孫交由張家,說不定也能改換門庭。至于說二房……”代善搖頭,他和路不群也談過,賈珠讀書的聰慧勝賈政百倍,但路不群小心的在栽培,此時不敢露出來,怕孝子生出驕傲自滿之心,代善也不愿讓人知道,此時對著圣人,也就遲疑了一下,“二房只有一子,現在看不出什么來,不過,老二夫婦很是務實,對孩子們倒也不跟史氏一般一味的嬌慣,想來應該不會差吧!如今,臣能為他們做的,都做了,將來也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圣人點頭,長嘆了一聲,“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就兩個兒子,就如此勞心勞力,朕這么多兒子,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代善咳嗽起來,裝做什么也沒聽見,說啥也是錯的,說每個兒子都好,圣人怪他圓滑;說誰更好,圣人也不得高興,覺得他參與到兒子中間去了;說圣人天縱英才,不會像他一樣!這更糟,因為沒一句實話,圣人對他那點情份也就到此為止了,只有什么話也不說,才是朋友該做的事。圣人也知道這點,看他咳嗽了,輕輕的拍拍他,賞了藥,派人送他出宮。從此代善閉門謝客,萬一事不參與。
跟圣人聊過之后,賈赦的調令很快就下了,他自己扶靈南下,先送妻子,再上任。圣人不錯,雖說平調,可是人家給的是好缺,還另給了半年假,你慢慢去,不用急。
所以當領導也是種藝術不是,這手玩得多么漂亮,一下子就把榮府又顯出來了,看到沒,出了這樣的事,沒下斥責令,卻讓他們家老大照樣升官。讓其它六公,無比的羨慕嫉妒恨了。對代善,他們各種滋味在心頭。
代善也懶得管外頭的事,他經此一役,身體真的迅速的垮了下來,本來年輕時征戰四方,身體就受過重傷的,不然他其實此時正值壯年,為何能致仕養老?圣人也知道,他曾經的傷痛,不忍再讓他拖罷了。連著幾番打擊之下,代善能撐就怪了。
而艾若說要照著約定,要把賈瑚送到了張家去了。代善看看長孫,好一會兒,只是擺擺手,由她去了。艾若看代善那樣,又覺得挺同情這位公公了,說到底,他真的沒法子。于是之前的那些怨恨,此時雖不能說,煙消云散了,但也沒那么大的氣了。
她親自把賈瑚送到張家,交到了張老太的手中,當然之前也說了,每六天會接回來一天,怎么說也是長子嫡孫,得在老國公跟前,替父盡孝。
這個張家還真不好不答應,再說,賈赦離京前,也到岳家去過,他們也認真的討論了良久,賈赦也是放心把賈瑚交給岳家的,畢竟是長子,將來要繼承家業的,一定要嚴加管教。至于說賈璉還小,過幾年看看再說。好在賈赦還是挺信任艾若的,倒也不很擔心。
而張家的人,其實對艾若并沒什么惡感,能放手讓賈瑚去張家,這一點上,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假模假式的也要說會盡力照顧,然后把孩子養廢了,讓自己兒子頂上。這種事一般大家子,不要太多了。艾若一開始就提出把賈瑚交給張家,這本身就是一種保證,保證他們二房對長房的不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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