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請代儒和代修吃飯,代儒和代修其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對他們來說,代善說是他們同宗的兄弟,但是身份其實是千差萬別的,特別是代修,基本上,代善就沒找過他。被一同叫到賈政的府上,他們心里沒有想法就怪了。
代儒、代修進屋行了禮,分主賓坐下,代儒是讀書人,不管讀成什么樣,但心眼一定比代修多幾個,不過在代儒迂腐的面具之下,掩飾得不錯罷了。他一向便是以君子一默,表現自己讀書人的身份,一般來說,在代善,代化面前,他都是表現得很淡然,似乎自己與他們是平起平座的。
代修不同,他與代善代化雖是同輩,但文不成武不就的,不過是依靠著寧榮二府,過點小日子罷了。不過是輩份高,大家給幾分顏面,但在代善和代化面前,他就沒什么底氣了。一坐下,就左顧右盼,對代善笑道,“政哥這兒倒是不錯。”
“他們還算是孝順的,非要我過來,還說什么不能比榮府差太多,總算是盡力了。”代善也笑了笑,左右看看,溫聲答道,不管自己喜歡不喜歡,總不能丟了兒子的臉。這會他很高興,叫來了代修,有代修在,他和代儒之間就好談多了。
“赦哥兒也不錯,為國進忠,總算也是承襲了我們賈家的衣缽。”代修看代善高興,也急急的說道。
“三老太爺叫我們來,有事嗎?”代儒可懶得再說廢話了,在他看來,代善叫他們來,定是有事相商,而且一定不會是小事,畢竟。在京族中,輩份最大的三人都在這兒了。
“沒事,老了、閑了,就想找哥幾個坐坐。都老了,哥幾個能聚的日子也不多了。”代善笑了笑,示意他們喝茶,并讓人擺飯。
很快,堂屋里擺上了榮府規制的八菜一湯,艾若這點做得還不錯,怎么著也不能讓人覺得代善在自己府里受了委曲不是。代善讓他們坐好。舉了空酒杯,做了個樣子,“政哥媳婦不讓我吃酒。你們也是上了壽數了,也少吃點。”
“政哥的媳婦倒是能干的。”代修滋溜了一口小酒,小眼瞇了一下,笑道,“之前。就她能想出把下人們聚一塊去學家規,做得多好啊,現在,沒有不說榮府的下人守規矩了。”
“還是你們家哥兒做得好,她不過是怕麻煩罷了。不過有學過規矩,是跟沒學過不同。政哥這兒的下人也念書。念得比榮府那些人還深,規矩越發好,可見還是得讀書知禮。”代善點頭。這個話題好,他們榮府,政哥府上的下人都讀書知禮了,族學再不改,真是連下人都不如了。
代修點頭。開玩笑,榮府的下人培訓是他兒子做的。他當然要往死了夸啊。代善示意他們吃菜,看代儒一直不做聲,示意邊上的丫頭給代儒裝上一碗湯。
“政哥媳婦說,飯前先喝湯對身體好。”
“這是什么湯?”代修也得了一碗,看看清清的一碗水,什么內容都沒有,他是盲目崇拜,覺得代善用的,自然是龍肝鳳膽,不吃就吃虧了。
“補氣的藥膳,講太醫開的方子,說是對身體極好。我吃著覺得還行,你們也嘗嘗。”
“藥味倒是不重!”代修喝了一大口,夸張的說道。
“政哥媳婦說,飯菜當然得做得好吃,不然誰吃!喜歡的話,回頭讓他們抄方子給你們,你們回去也能做,都不是很貴的材料,但功效極好。”代善笑滿面的點頭,喝了湯,才讓人添飯。
“三哥現在氣色是好多了。”代修忙笑道。
“日子舒心吧!你怎么樣,家里孩子們還聽話吧?”代善看向代修,以前怎么沒發現代修人不錯呢?
“還不錯,都有孫子了,還有什么聽不聽話的。倒是孫子,我那大孫子好像讀書不成,老六,你說我孫子是讀書的料嗎?”代修看代善對他態度好,說話倒是隨便起來,想到孫子了,趕忙看向代儒。平時代儒也不怎么搭理他,想拜托他,都沒機會開口,現在到了這兒,有代善撐腰,他自然敢說了。
“你都說他不成了,還問什么?”代儒看不得代修巴結代善諂媚的樣子,冷冷的說道。
“你這是什么話,合著你沒孫子吧?”代修一直也看不上代儒那偽君子的樣,不是跟他一樣,是旁枝,憑什么跟高人一等的樣子。若是平時他也就忍了,但今天,代善心情看來不錯,對自己也不跟從前似的愛搭不理,膽氣足了些,吼道。
代儒的兒子還病著呢,代儒本就一肚子氣,結果被叫來吃這不知所謂的酒,代儒心里早就不痛快了,臉一板,拍了筷子。他不說話,但是態度代表一切。
“行了,你們多大歲數了?”代善擺擺手,但還是對代儒說道,“老六,老四著急孫子,也是情有可源,你大人大量,不要同他記較。”
“反正榮府的孫子又不用進族學,自然不著急了。”代儒牽牽嘴角,說了原本該是代修的臺詞。代修其實想好了,若是代善替代儒說話,他就這么說,結果沒想到代儒竟然先說了,倒是一怔,但代修倒是有個原則,就是你說正的,我偏說反,現在他最看不順眼的是代儒不是代善,自然矛頭指向了代儒。
“就是這話,你若是教得好,三哥怎么會把孩子交給外人來管?對了,政哥多么用功,在你手上,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出去一年,自己溫書,馬上都要中進士了,你還好意思說?”代修刻薄起來,還真有賈家的遺傳,直接咬得代儒面紅赤,一雙小眼立馬充血。
“三老太爺,另請高明吧!”代儒直接站起,手一拱,準備回家了。
“你們倆個,本想老兄弟聚聚,結果你們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見面就鬧騰。先吃飯。別說了。”代善拉住代儒,親自給他挾了菜,讓代修也坐下,讓他們吃飯,自己好在剛剛把湯喝了,就著面前的菜吃了幾口飯,才讓人撤了席,送上茶漱口。
代善漱了口,抹了嘴,看了還氣鼓鼓的兩人。撫須想想,“我也知道,瑚哥兒在張家族學念書。很是潑了老六的面子。不過怎么辦,你們嫂子辦了蠢事,張家不依不饒的,把瑚哥兒送過去,也是個安慰不是。倒也不是真的覺得張家的族學。辦得有多好。”
“人家幾世書香,人家辦得是好。”代儒冷冷的說道。
“我們有錢,我們就該比他們辦得好。”代修跳著腳說道。
“出錢的是寧榮二府,你可出過一文錢?”代儒冷哼了一聲。
“不說錢的事,若是錢能辦好,倒是簡單了。不過京中的族人越來越多,子孫繁茂,現在族學的地方還夠用嗎?”代善擺擺手。
“倒是夠用。”代儒也不好再不搭理代善了。畢竟寧府現在回金陵老家了,這里能做主的,也就代善了,自然要說說,“地方雖說是夠用。不過,屋子幾年也沒修過。冬天漏風。還有……”代儒再迂腐,該給自己爭取的利益還是不忘記爭取的,要知道,寧榮二府撥錢,都是撥給自己,由自己安排怎么用。自己用多少,寧榮二府從不過問,所以有機會時,他從不忘記叫苦,要錢。這也是代善一直知道的,剛剛那么問,就是等著他叫苦。于是很認真的聽著,什么房子該修了,書桌要換了,筆墨要添了,冬天雖然過去了,但是春天來了,族學的花草樹木也該修整了……
代修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這都是錢,而且全是代儒能管的錢,代儒最后說到午餐費的問題,什么外頭物價漲了,午餐之前的補貼不夠時,代修都聽不下去了。
“呸,你還好意思說午餐、點心,我孫子都說吃不飽。”代修跳了起來。
“正是如此,份量才會少的。”代儒淡淡的接口,他絕對相信代善是信任自己的。
“果然千頭萬緒,看來辦學果是不易。”代善點頭,想想抬頭看看代儒,“你也是有春秋的人了,如今還管著族學,精力可夠?”
代修馬上精神一振,對這種機會的事,他從來就不會放過的。
“正是如此,老六讀書癡傻得很,外頭的事只怕被人騙了都不知道,世道哪就那么艱難了。叫我說,他專心教書就好,其它的事,交我來辦吧!”
代化馬上面色鐵青,瞪著代修,“您比我還大幾歲呢,四哥!”
“我精神比你好啊!看看我中氣十足,比你多活十年一點問題也沒有。”代修揮舞著手臂,差點沒跳個健美操,表明自己身強體健。
“行了,都是上了歲數,該保養的還是得保養。我現在倒是真心的覺得,我們這歲數,原就不該管什么事,平時在家,修身養性,含飴弄孫方才是該做的事。”代善擺擺手,一仰頭,想想,“這樣吧,老六家里事多,身子不好,族學的事,就不要再管了……”
“三哥……”代修面色一喜,準備自薦。
“你還年青嗎?這些瑣碎的事,你哪管得了,我讓政哥兒去找幾個年青的落地舉子來,小事情,都交給他們。不過呢,老六管了一輩子族學,想來也不會放得下孩子們。都是咱們賈家的子孫,將來光耀門楣,還得靠他們。老六也別太閑,老四也是,跟我一塊,沒事看著點,算是為了賈氏一門最后做點事,你們看如何?”
“那是什么意思?”代修沒聽明白。
“就是說,小事情,他們年青人去辦。大事,他們拿不定主意的,可以來問問咱們,咱們三一塊商量著辦,也算是找點事做。”代善笑道。
“這主意極好,原本就該這樣。”代修拍掌叫好,雖說沒提錢的事,但叫他一塊,自然要分他一份。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代儒也管不了,自己得不到,自然也不想讓代儒得到,有了這個主體思想,他怎么能不叫好。
代儒冷冷的看了代善一眼,他也不是傻子,話到說到這份上,說是他突發奇想,打死代儒也是不相信的,所以他若反對,就是找沒臉,也不說話,直接拂袖而去。
“三哥!”代修指著代儒的背影,馬上上眼藥來。
“他家哥兒不好,心情差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多大了,還天天跟他鬧騰,不怕子孫笑話?前有人送了些好茶葉來,你帶回去些,然后你也送些老六,說是你送的,就我們哥幾個了,再不親近些,就晚了。”代善柔聲對代修說道。
“三哥!”代修真有點感動了,不在乎這點茶葉,而是態度,之前代善和代化可沒這態度對他,連多說兩句話都是嫌煩的。
“好了,之前我也忙,沒空管家里的事,現在總算閑下來,原該跟你們好好聚聚,記得你會下棋的,來,我們下幾盤。”代善輕輕拍拍代修的手,讓人擺棋盤。
下午時間過得挺快,代修很會說話,把代善逗得很開心,棋不管下得好不好,但兩人一塊講古,講講族里的事,倒是別有趣味。晚飯代善也留他吃了,還送了好些東西給他,倒是各得其所。
等代修走了,代善雖然有些累了,卻還是叫了賈政和艾若過來。
“明兒請個好大夫,去你六叔府上替他們哥兒看看,缺什么,你們替他們添上。”
“原該如此,兒子倒不如父親想得周到。”賈政馬上笑道。
“怎么說也是你的授業恩師,該有的禮數要到。明天讓路先生去族學看看,替你六叔先教些課,別讓孩子們沒課上。”代善喝了一口羊奶,小眼也瞇了一下,太難喝了,不過晚上說是要睡覺,不許喝茶,就算是周圍都是心腹之人,但也正是如此,聽說對老太爺的身子好,也都勸著他按二太太的食譜來,代善反對無效。
“是!”賈政明白,說是先替著六叔上課,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根本就是慢慢的讓族人習慣,族學變天了。
艾若沒說話,在就邊上靜靜的聽著,叫自己來聽,人家就已經給面子了,這些話本就不用她知道的。
族學的事說完了,代善看看艾若,想想:“明兒,你送瑚哥兒去張家念書,跟他們老太太說,我也上了歲數,不舍骨肉分離,但也念著親家老太太只怕同我一般,定舍不得瑚哥兒,問問,能不能還是讓瑚哥兒在張家念書,但隔日接回一聚。”
艾若一怔,但也馬上明白,老爺子還是舍不得跟張家交惡,怎么說也是助力不是。對賈瑚來說,有力的舅舅支持著,對他的將來也好,點頭答應。相信這樣的結果,賈瑚應該也是滿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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