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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智沒了 大勇還在

  周楚醒了,望著屋中面目全非的擺設,他足足愣了數十秒,在確信自己沒有看花眼后,他猶猶豫豫的看向對面一個完全是古人打扮且很年輕的面孔,忐忑不安的輕聲問道:“我是誰?”

  “大人就是大人啊,還能是誰?”年輕人莫名奇妙,大人這問得什么話,怎么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我是問我叫什么名字?”周楚有些發急,他哪知道自己是誰?要知道還用問你嗎?“大人”的稱呼讓他心中驚懼更甚,暗道:莫不是爺這把玩大了?錢沒贏到反整穿越了?

  穿越?

  這個字眼讓周楚一個激靈,下意識的伸手往襠下摸去,一摸,心大定,旋又大喜:哈哈,不會有太監過來對自己說“公公,咱們快到土木堡了!”又或是什么“千歲,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信王進宮了,信王進宮了!”...

  身體零件的完整讓周楚欣喜若狂,但笑容很快就凝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還沒有搞清真正的身份。

  這個“大人”到底是什么呢,公公是不可能了,但萬一要是?

  一想到萬一,周楚的腦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垂了下去,眼睛緊緊盯住自己的衣服,待發現自己穿的不是什么峨冠博帶、而是很普通的灰衫之后,他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旋又在那年輕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抬腳走到不遠處的水桶邊,彎腰看去,映入眼簾的也不是什么面如冠玉、風流倜儻的俊美公子,而是滿臉濃髯、五大三粗的壯漢,再摸腰間,也沒一塊刻著“大司馬”的金印,不由心花怒放起來:這回好了,不用菊花滿地殘了。

  最擔心的兩樁杯具人物排除后,周楚心情大好,隨手搬過旁邊的椅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習慣性的翹起二郎腿,爾后斜眼朝那目瞪口呆的年輕人看了一眼,朝他招了招手,面露微笑道:“你,過來,說,我到底叫什么名字?”

  守備大人突然發笑,突然又發呆,突然再發笑的樣子讓年輕人徹底懵了,他實在是搞不清楚這守備大人到底是病糊涂了還是腦子燒了。

  但長久以來形成的服從使他顧不得多想,本能的便回答道:“大人姓施,名喚大勇,北直隸昌平府人。”

  “施大勇?…”

  周楚聽了這個名字,嘴角一撇,眉頭一皺,咧了咧嘴,很是不屑道:“這名字怎么這么土的?”

  聞言,年輕人露出古怪的表情,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道:“大人,你是怎么了?以前你常對小的們說,人生在世,當為大智大勇者,絕不能做那膽小如鼠之人,唯如此,方可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上報君父,下慰祖宗。而且大人和令兄施大智將軍可是咱昌平府父老的驕傲,更是小的心目中的大英雄,何以大人現在卻自薄其名呢?”

  “咳咳…”

  年輕人的話讓周楚訕笑連連,干咳一聲后,表情在瞬息之間變做了一幅勉勵模樣,在那很是欣慰的對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老神在在道:“不錯不錯,大智大勇,嗯,做人嘛,就當是大智大勇之輩。方才我那么說,便是想看看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現在看來,你很好,很好!”

  得到守備大人的夸贊,年輕人的臉紅了紅,剛要開口,耳邊卻聽守備大人在問:“對了,我那大哥施大智現在哪里?你速與我將他請來,再備些酒菜,我要與大哥喝上幾杯。”

  見見自己身體主人的大哥固然是一個名義,但重要的是,周楚覺得自己餓了,前世便是個好酒之人,與其空著肚子探究今生的一切,莫不如先吃飽喝足再說。

  不想,他這話剛說完,卻見那年輕人再次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臉上的表情夸張得難以形容。

  “怎么?”

  周楚察覺自己可能說錯了什么話,定定的望著他,等待著對方的回話,以確認自己哪里說錯了,好及時改進。他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肯定是自己的手下,沒聽一口一口“大人”叫著嘛,就是不知道自己這“大人”到底有多大。

  不過不管“大人”有多大,總是要比“小人”好。如此一想,周楚頓覺神輕氣爽。

  年輕人卻是沒有說話,直直的看著周楚,鼻子突然動了動,眼眶也瞬間紅了起來,爾后竟然在那哽咽起來了。

  這倒把周楚搞得無所適從了,不明所以的望著他,嘴巴開了又合,合了又開,終是耐不過心頭困惑,出聲問道:“我說,這好好的,你哭個什么勁?”

  他不問還好,一問,那年輕人哭得更兇了,先前是小聲抽搐,哽咽,現在卻是失聲大哭起來。

  哭聲明顯是發自內心的,撕心裂肺,肝腸欲斷那種。

  咦?!

  周楚臉上掛不住了,斷腸人?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別哭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周楚不知道如何安撫這個好像斷腸般的年輕人,只能走到他身邊,輕輕的把手放在了他的背上拍了兩下。

  這一拍,效果很明顯,年輕人不哭了。

  滿是淚痕的臉抬了起來,難過的望著周楚,痛苦的說道:“大人,你忘了?將軍他死了兩年了。”

  “死了?”

  周楚一驚:大智沒了?

  怔怔的站在那,不知道說什么好。身體主人的記憶他實在是沒有,因此對于那位大智哥,他真的談不上什么兄弟情誼,對于他的死訊,他只是覺得很別扭,說不出的別扭。

  大智大勇缺了一個,你說別不別扭?

  “我大哥怎么死的?”

  周楚決定先弄清施大智怎么死的,要是死于謀殺或者情殺什么的,他怎么也得去給大哥報仇。要是和武二那般幸運,有個金蓮嫂嫂,還得好生利用起來才是。

  年輕人的回答卻是驚得他半天沒合攏嘴巴。

  “崇禎二年,建奴侵入京畿,施將軍隨馬總兵出戰永平,敵眾我寡,馬總兵力戰不支,便要將軍率部墊后,將軍與數倍建奴血戰,結果身中數十箭而死…死后,是大人你親自為他收的尸,當時,大人可是一塊一塊的替施將軍拔箭簇的,拔下來的箭頭大人一直留著的…嗚嗚…”說到這里,年輕人又開始哭起來。

  周楚也呆住了,或許,說他驚住了更恰當。

  “崇禎二年…崇禎二年?…”

  喃喃自語兩聲后,突然,他猛的一把抓住年輕人的肩膀,拼命搖他,焦急萬分道:“快說,現在是崇禎幾年!”

  周楚的力氣很大,年輕人被他搖得臉憋得通紅,他現在實在是顧不得守備大人怎么會什么都不記得的問題,而是想急于掙脫守備大人,急嗆便道:“大人,是崇禎四年,是崇禎四年!”

  周楚聽后,又是一怔,旋即又厲聲喝問道:“那此地是什么地方!”

  年輕人急叫:“這里是松山啊,大人!”

  “松山!”

  聽到這個地名,周楚身子一軟,下意識的松開年輕人,往后連退了幾步,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方,也不知是盯著年輕人還是盯著他身后的墻壁。

  “大人,大人?”守備大人的怪模怪樣嚇得年輕人也是一動也不敢動。

  許久,方聽守備大人說了一句:“從我大哥身上拔下的箭頭放在哪里,取來讓我看看。”

  “是,大人。”

  年輕人輕輕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走到床邊,從床底拉出一個柳筐來,有些費力的慢慢拉到周楚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柳筐。

  映入周楚眼簾的是一堆滿是銹跡的箭頭,他沒有說話,而是俯身下去,隨手拿起一枚箭頭,放在眼前仔細的端祥著。

  箭頭上,滿是血跡,因為時間的緣故,血跡不再是紅色,而是烏黑色。黑得讓人窒息,黑得讓人胸悶。

  染血的箭頭、戰死的大哥,崇禎四年、松山……

  周楚陷入沉思,突然,他的腦袋一片空白,隨即便有無數影象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他想起來了,他什么都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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