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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歸鄉 五百鐵騎

  祖大壽許了施大勇一個參將,這參將是個什么官,施大勇當然知道。其實明末武將編制極其混亂,邊兵與衛兵相雜,那官名也是多如牛毛,各不相同,若不是熟于軍事,多半是分辯不出的。

  所謂邊兵,指得便是九邊重鎮的軍隊,衛兵則是駐扎于兩京十八省內的衛所軍(千戶所、百戶所)。

  自太祖洪武開國,大明便定衛所軍戶制,雖九邊重鎮亦如此。衛所武官編制大抵為都指揮使、都指揮同知,都指揮僉事、經歷司、都事、鎮撫司、千戶、百戶、總旗等等。

  然自嘉靖后,衛所荒廢,軍戶十之七八不能用。故朝廷另編新軍,以新軍制統編,諸如浙江的戚家軍,遼東的李成梁等軍都是新軍制的產物。

  新軍武官編制為提督、總兵、副將(副總兵)、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千總、把總。各地又稍有不同,如宣大、固原等鎮又有管隊、防守、操守等官。這其中的最高武職提督只京營有編,九邊各鎮卻是沒有的。

  至崇禎年間,大明的軍隊便是以邊兵、衛兵和京營組成。說白了,這邊兵便是拿銀子募來,敢于賣命的;而那衛兵則是世代為軍戶,不拿銀子的半耕農,沒有一點戰斗力;京營則是皇帝的御林軍,鎮守京畿要地,等閑是不動的。換句話言之,京營其實是光有架子,內里實際也是拿不出手的。

  所以,不管是對抗蒙古人還是建奴滿洲,概以邊兵為主。三家之中也是以這邊兵最有戰斗力。

  沒有施大勇的這個時空,流民四起,大明各地的衛所軍不堪一擊,不得已,崇禎急調邊兵清剿,結果打得農民軍是望風而逃。常有千余鐵騎大破數萬農民軍的場面,這其實就是職業軍人和半路出家的區別。然則遇上那些半野人的滿洲兵,這鐵騎卻又不堪了,常常萬人被人家千人攆著跑,實是令人費解。

  到底這大明的軍隊是怎么了?

  裝備比人家好,糧食比人家多,銀子花得也不少,兵力更是人家的幾十倍,什么堅城、什么大炮統統有,但仗卻打得窩囊無比。

  難道野蠻真的是文明無法戰勝的嗎?

  施大勇剛來時也經常思索這個問題,很是覺得不解,但經過這場血戰后,他終是認定明軍的失敗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血性!

  一支缺少血性的軍隊,如何能戰勝那些野蠻人。

  戰勝野蠻的最好辦法便是比他們更野蠻!

  這不是歷史的倒退,不是逆歷史車流而進,而是撥亂反正,痛定思痛的改變!

  只有消滅野蠻,文明才會真正到來!

  參將在邊兵軍系中僅次于總兵、副將之下,分守各地,是可獨當一面的高級將領,位在游擊、都司之上,品階多為正三品。

  施大勇現在的松山守備是正五品,要想升為參將,便要經從四品、正四品、從三品這三個坎。現在祖大壽一句話便保了個他參將銜,便是連升三級。

  當然,這個人情也不是憑空從天下掉下的,若不是那一百多蒙韃子、八十多滿韃子的首級,祖大壽就是再如何對施大勇青眼有加,也不可能一下就破格連提他三級。就算他肯,兵部也不肯!

  戰功永遠是決定晉升的主因。

  兵部那幫大老爺,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他才不管你是哪個人保舉,沒有實打實的戰功,想升官,門都沒有!

  更何況這純粹是個利益交換,施大勇不覺得自己應該如何如何領祖大壽的情,對這位前鋒總兵感恩戴德。相反,怨恨從未消減。

  其實,若是身體原來的主人,施大勇現在多怕只會為升官發財歡喜,哪里會去想那些陣亡的士卒。但是周楚是個后世人,從未上過戰場,見過死人,這場戰斗是他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場仗,也是有生以來見到死人最多的一次。他不能不為之震憾,不能不為之落淚。

  人心都是肉長的,賭徒也是人,是人,都知道生死之痛。

  將心彼心,試著與那些死去的亡靈交換彼此的身份,你便會覺得痛,真正的心痛。

  人生在世,誰沒有父母妻兒,誰不愿膝前盡孝,誰不愿親眼看著子女慢慢長大呢?

  如果有選擇,沒有人愿意去死。

  尸體的搜撿大體已經結束,約有三十余具尸體實在無法分辨,其余的陣亡士卒都已被妥善安置。

  祖大壽撥來的石灰已經被用上,每輛馬車里都鋪滿了厚厚的石灰。城里有些遼東軍的隨軍郎中,聽聞松山守備要將這些陣亡將士尸首運回故土后,都深為感動。紛紛獻策,說還要放些藥材才能徹底保證尸體不腐。幾個郎中被引見給施大勇后,施大勇對他們的意見一一聽從,和祖大壽的副將何可綱提了要些藥材的意思。何可綱一口應允,要人立即去搬運來。

  對此,施大勇連聲稱謝,送走何可綱后,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感覺這個何副將的名字為何那么熟悉,肯定在哪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聽到過這何可綱的名字,正好黃安和邵武前來稟報,說弟兄們尸首都處置好了,是不是立即出發,便將這事給放下了。

  此時已是申時時分(后世下午三點至五點),若現在出發,天黑之后肯定趕不到錦州的,估計多半還是得在雞鳴驛歇下。

  傷兵不少,何可綱雖然派了些郎中過來,可是仍是照顧不過來。幾個把總來報過,說有的弟兄若是不趕緊醫治,怕是熬不過今晚。

  看來必須要馬上趕到錦州,不然又要添上幾十條人命了。

  施大勇咬牙命令收拾一下,立即出發。

  準備啟程的命令下發后,殘存的士兵在把總的帶領下充當了車夫,或在前面充當馬夫,或在后面充當助推。

  一切準備好后,施大勇在部下們的簇擁下走到最前頭的那輛大車,不發一言的從充當車夫的士兵手中接過馬鞭,揚手甩向半空。

  “叭”的一聲,清脆而響亮。

  “弟兄們,我們回家了!”

  “弟兄們,我們回家了!”

  “弟兄們,我們回家了!”

  一聲聲的吶喊,一聲聲的哭泣。

  車轱轆慢慢的滾動起來,在血地上留下一條條印痕。

  放滿尸體的馬車緩緩朝著南方,朝著家鄉滾動。

  漫天的紙錢隨風飄散。

  嗚嗚,那是亡魂的哭泣。

  “大人,我們也走吧。”

  車隊出發后,施大勇沒有走,騎在馬上呆呆的留在原地,目睹自己的部下們向著南方前進。

  郭義不知道守備大人為什么不走,帶著五十個親兵中唯一活著的李季走了過來。

  在他們的不遠處,堆滿了無頭的尸體,那是建奴的。他們的腦袋已經被嗆了石灰帶走了。只待松山軍走后,那些民夫便要將這些建奴的尸體掩埋起來,以免瘟疫爆發。

  聽到郭義的聲音,施大勇點了點頭,對他說道:“不忙,再等等。”

  “大人在等什么?”郭義不解,隨著施大勇的眼光看去,那是大凌河城。

  施大勇剛想說他在等祖大壽答應撥給他的“老弱殘兵”,便見城門口馳出一隊衣甲鮮明的騎兵。魚貫而出,浩浩蕩蕩的朝著他奔來。

  “喏,來了。”

  施大勇笑了,祖大壽誠不欺人也,他給的絕不是什么老弱殘兵,而是五百遼東鐵騎。

  五百遼東鐵騎旋風般奔至施大勇的眼前,瞬間列隊完畢。觀其陣勢,并不比蔣萬里的騎兵營差。到底是一脈同承,無論是祖大壽麾下還是當年滿桂麾下的遼東騎兵,果然都差不了多少,同樣的虎虎生威。

  只可惜,衣甲鮮明的背后,缺少了一顆勇敢的心。

  隊伍前頭,兩員千總打馬而出,在距離施大勇三丈的距離打馬而止,二人于馬上齊齊抱手,行了軍禮,稱道:

  “末將夏德勝、李一忠參見施大人!”

  施大勇抬手道:“二位不必多禮!”目光向二人身后的騎兵看去,越看越喜。

  夏德勝一勒座騎,座騎緩緩朝前奔了數步,朗聲道:“末將二人連同麾下五百騎兵現遵祖帥將令,自今日起劃歸松山守備帳下,請大人檢閱!”

  “祖帥大恩,施某永世不忘!”

  施大勇真心說了句,不管祖大壽這么大方究竟是圖什么,這份情他總是領了。至于夏德勝和李一忠這二人是不是能為自己所用,那是日后的事,現在,他急于檢閱自己的騎兵。

  兩腿一夾馬肚,座騎頓時向前奔出,躍馬揚鞭至隊伍前奔馳而過后,施大勇一勒馬鞍,尖厲的目光從五百騎兵臉上緩緩掃過,開口只說了一句:

  “從今往后,你們都是我施大勇的兵,我別的不能保證你們,但可以保證一點——如果你們死了,我同樣也會將你們的尸首送歸你們的故鄉,送到你們的親人手上!”

  作者注:常有讀者分不清衛兵和邊兵的軍官編制,故本章簡略說明了下,以免后面糊涂,分不清。到底這個都指揮同知和那副將、參將是個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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