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國自天命汗努爾哈赤定都沈陽,已歷五年,如今的沈陽城宮殿城廓一應俱全,人口興盛,宛如如日中天的大金國一般,已是這關外各族百姓心中京師所在。
汗王宮內,正值盛年的天聰汗相貌卻叫臣子們實在是無法恭維,一眼看去,豈是相貌平平這般簡單。這汗王,也不知是怎么生長的,胖得跟頭豬似的,眼神之中還略顯呆滯,乍一看,倒像那飽食終日、腦滿腸肥的大財主,哪里有半分英明神武天聰汗的樣子。
當然,這等不要命的話只能是臣下們心中暗誹而已,卻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要知道,眼前這汗王行事絕非常人能度之,殺伐果斷狠辣那是人盡所知的。一個不合,這臉便能當場掛下來,叫你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二貝勒阿敏那蠢貨便是前車之鑒。
人一胖,便怕熱,雖然夜色早已黑下來,身后又有四個宮女不停的煽扇,可是額頭背心的汗水仍是止不住的流下,叫人心中發燥。
燥歸燥,皇太極的談興卻正濃,口若懸河般洋洋而談:“…諸葛亮居隆中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占了大半個中國。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有長江之險可依;而劉備困居新野,兵不過三千,將不過關張,后來竟與吳魏三分天下,成就了一番大業。劉備之所以能有所成就,究其原因,在于他實行了聯吳抗曹之策。明國如當年之曹操,但其勢卻遠不如當年之曹操,非不可爭鋒。蒙古如當年之東吳,卻又遠不如當年之東吳。而我們建州經父汗艱苦創業,已大業初定,又遠勝于當年之劉備。今欲圖大業,為當實行聯蒙抗明之策,四個字:殘明、聯蒙。只要把這四字做實了,我大金國在這關外基業便就穩如泰山,他年未必不能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
話音還沒落,大貝勒代善便擊掌贊道:“汗王說得好,殘明聯蒙實是我大金立國不二之策,只要遵循此策,我建州與那大明便是分庭相抗之勢,他明國能耐我何!”
聽了代善的話,一邊的漢臣寧完我卻在心中不以為然:汗王說得是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這等豪邁豈是與明國分庭抗理所能比,這乃定鼎中原的志氣!
大貝勒這話聽著就叫人泄氣,與汗王的境界差點可不止一丁半點了。僅從這志向上看,汗王繼位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不過他可不敢得罪大貝勒,人家那是汗王的親大哥,說什么能是他這個漢臣非議的嗎?
其實那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的完顏亮可不是什么明君,汗王拿他的詩句來用,也是有些別扭的。
這話正如腹誹汗王相貌一樣,也是不能說出口的。寧完我笑著也恭維了一句:“汗王天縱英才,真乃上天賜與我建州的真龍天子!奴才等盼他日能與汗王同游西湖,在那吳山上共賞龍井!”
“呵呵。”
這話說得中聽,皇太極聽了,頓覺神輕氣爽,瞥了一眼代善,不動聲色又道:“記得父汗攻打烏拉時曾說過,烏拉好比一棵大樹,砍大樹要一斧一斧地砍,一下子是砍不倒的,如今,烏拉真就被父汗一斧接一斧地砍倒了。明亦如一棵大樹,攻明也要一斧一斧地砍,即所謂殘明。當年曹操亡漢之心不死,明亡我之心亦不死,他們絕不會容忍我們坐大。因此,明經常用各種手段卡我們脖子,包括馬市。為此,我們常常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本汗少年之時因主持家政,對此感受極深,恨亦極深!”
說到這里,皇太極如苦大仇深般揚臂怒喝:“咱大金如果不打破明國對馬市的壟斷,我們就將永遠受制于明!我們就沒有鐵器,沒有鹽,沒有布匹!生用之道,就會始終控制在明人的手里,人家想什么時候勒我們的脖子就什么時候勒。所以,我們必須殘明,不斷的削弱它,使明之財富為我大金所用,使明之人口為我奴隸!用諸葛亮的話說,此天殆所以資將軍,將軍其有意乎?”
代善這會算是明白這位四弟的真正用意了,忙不迭大笑起來:“有意,有意,老天爺要給我們,還不要嗎?”
皇太極笑著看了看代善,接著說道:“以我大金之力,與明國抗衡,從現在看,還弱了些,所以要聯蒙。蒙古與我女真,字同文,衣同飾,信同教,血脈相連,科爾沁部現已歸順,其它各部尚在觀望。明也在聯蒙,但蒙與明有亡國之恨,不會真正聯合,明不具備吾與蒙之傳統優勢。蒙古現在出了個林丹汗,據說很有志氣,但畢竟是個娃娃,不足慮。我們聯合各部,就可滅掉他。聯蒙的最好方式莫過于和親,要廣泛與蒙古各部結成姻親,建州鐵騎加上蒙古鐵騎,便是天下不可戰勝的力量!
若我大金跨有建州遼東,外聯蒙古,內修政理,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蒙古之兵以向燕京,本汗親率鐵騎直取山海關,摧枯拉朽,勢如破竹,誠如是,則大業可成,天下可定矣。”
這番話皇太極幾乎是一口氣說完,說得他自己都有些喘不過氣來,臉漲得通紅,看上去卻是那么的慷慨激昂。殿下眾人也聽得是瞠目結舌,驚愕地看著皇太極。
最慣配合的寧完我也忍不住驚嘆道:“汗王胸中謀略,實非奴才等能理會!”
坐在他邊上同為漢官的范文程則不禁暗道:建州君臣談起《三國》來,條條是道,明國以孔孟之道治國,建州是以《三國》治國,趙普講半部《論語》安天下,我看一部《三國》亦足可安天下。
又道:汗王果是明君,單這份謀略,取那朱家中原江山定如探囊取物一般!白枉我背著罵名來投他建州,只待他日大金得了江山,衣錦還鄉之日定要再修家譜,為我范家再添從龍之臣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