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貝勒杜度,這可是個大有來頭的貝勒,其父便是努爾哈赤長子褚英。
褚英廣有戰功,努爾哈赤因其英勇,封其為廣略貝勒,實際便是繼承人的意思。但是由于褚英生性殘暴、心胸狹隘,加之戰功赫赫,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從而與五大臣額亦都、費英東、何和禮、安費揚古、扈爾漢及代善、莽古爾泰等親兄弟不和。最終在五大臣和自家兄弟的告狀下,努爾哈赤解除了褚英的兵權。
兵權被奪后,褚英不思改過,將不滿溢于言表,后被軟禁。后值努爾哈赤攜眾子、大臣出征之際,褚英焚香詛咒告狀的五大臣和兄弟,并揚言等掌權后處死五大臣和那些兄弟,結果被人告發。圈禁兩年后,終被努爾哈赤下施行絞刑時。
褚英死后留下三子,即杜度、國歡,尼堪。
杜度身為長子長孫,父親雖被爺爺處死,但卻還是深得努爾哈赤喜歡,封其為多羅安平貝勒。皇太極即位后,感于大哥為大金國所立的赫赫戰功,死得太可惜,又進一步封其為和頊多羅安平貝勒。
杜度本人也沒有辜負爺爺努爾哈赤、四叔皇太極的厚望,其勇武過人,逢戰必身先士卒,天聰元年,從二貝勒阿敏、代善子岳讬攻伐朝鮮,結果杜度為前鋒,大破朝鮮軍,成功迫使朝鮮國王李倧請和。戰后,皇太極與代善同許之為“我大金第一勇貝勒”。
勇武過人其實另有一層意思可理解,便是有勇無謀。
方才殿上四叔談什么伐明如伐樹,要大金殘明聯蒙什么,杜度全然未聽進去,其后什么仿漢制設立部置漢官,他更是毫無興趣,滿門心思想得便是如何要四叔派他到義州跟隨三叔莽古爾泰攻打明國祖大壽部,好再立戰功,叫那些人知道,他杜度這個大金第一勇貝勒可是貨真價實,絕不是沾父親的光。
或許,這便是杜度骨子里流的是同樣好勇斗狠,卻不怎么有頭腦的褚英血液吧。
見眾人注意力被自己吸引過來,杜度忍不住又大聲道:“汗王若是親征,只要汗王一句話,我杜度愿為汗王先鋒,為汗王掃平那祖大壽!”
今日議的是大金國策,皇太極并不準備議大凌河城的事,本準備六部事了,便回寢宮休息,不想杜度卻把大凌河的事情搬了出來。
想了想,也罷,既然杜度提了,那索性就議了吧,早點出兵,晚點出兵其實都一樣。莽古爾泰和阿濟格已經在義州備下足夠大軍食用半年的糧草,軍情也探得差不多,是時候動手了。否則,等祖大壽把大凌河城修好再去攻打可就遲了。
大金目前還不具備強攻堅城的能力,以前撫順、開原、沈陽等城能夠得手,靠的是內應,可不是咱八旗真能攻下那些堅城來。不過明國人也學精了,這兩年對細作查得厲害,再使故計難了。
心中這么想著,皇太極便要眾貝勒議一議出兵的事。不想他還未開口,薩哈廉倒是反駁起杜度來了,只聽他說道:“孫承宗、祖大壽有什么了不起,明國的遼東軍更不值掛齒,那大凌河城都修了兩次了,結果還不是我們想拆就拆,這次他修便修了,又能有多大用處?等我大軍一到,還不是灰飛煙滅。再說三叔和十二叔不是帶兵去了嗎,有他二位在,祖大壽那一萬五千兵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何須勞動汗王大駕?你為了想當先鋒,掇動汗王親征,私心不小啊!”
薩哈廉說話的時候一直不屑的看著杜度,一臉的不以為然。皇太極見了,心中雖惱他沒有見識,卻也不好發作。因為薩哈廉是哥哥代善的三子,當年便是代善和五大臣聯手告了褚英,所以代善一系的人對杜度有敵意再所難免。
其實皇太極是樂于見到杜度和代善家有矛盾的,他之所以刻意扶植阿濟格、多爾袞、杜度等小貝勒,也有制衡代善勢力的意思。
杜度被薩哈廉的話嗆得不輕,不禁一肚子火,他本就暴脾氣,跟他父親一個德性,又是先汗長孫,再加上對當年的事情心知肚明,哪里看得上薩哈廉,張嘴便要罵薩哈廉血口噴人,他只一心要為汗王打天下,哪里有半點私心!
七貝勒阿巴泰就站在杜度前面,一見杜度臉變了,就知道這大侄子要犯渾,搶先一步擋在了他前頭,喝斥薩哈廉道:
“孫承宗是什么人?他可是明國有數的明白人,前年咱們入關時,不就是這孫老兒死咬著咱們不放,還間接害了二貝勒嗎?那祖大壽更是明國不可多得的良將,當年在袁崇煥手下時,先汗便吃過虧,這些你都不記得了?”
“七叔,我…”
薩哈廉敢跟杜度叫板,卻不敢跟七叔阿巴泰瞎嚷,受憋似的張張嘴,愣是不敢說話。
代善倒沒怪阿巴泰訓自己的兒子,而是起身走到薩哈廉身邊,雖是面對兒子,卻是對著殿中所有人在說:“孫承宗讓祖大壽修大凌河城,此舉,一是在于推進,二是在于窺我。若讓他們修復了大凌河,就等于讓明軍向前推進三十余里。他們若再以大凌河為中心,重修小凌河,爾后大小凌河城相互呼應,倚為牛角之勢,屏蔽錦州,下一步便是圖咱們的義州和廣寧了。到時我大金面前就會出現兩座雄關,一道防線,我八旗鐵騎一舉一動都要受對方牽制,一旦喪失主動,你說,明國人會怎么對付我們?我們又要如何生存?”最后一句卻是在問薩哈廉。
聽了父親的話,薩哈廉臉紅了紅,點頭道:“父親所言極是,但孫承宗、祖大壽既然敢修大凌河城,就一定有準備,祖大壽手下有一萬五千遼東軍,錦州城內怕也有不少,若是我們進攻大凌河,錦州的明軍就會來攻打我們,那我們豈不是兩面受敵?要是大凌河一攻而克還好,若是攻不下來,難道我八旗要在城下和明軍干耗嗎?”
兒子的話讓代善眼前一亮:什么時候這個渾小子也有如此見識了?
不管兒子這話是從何處聽來,能從他嘴中說出,總是大有進步,代善老懷彌慰。想著薩哈廉的疑問怕也是殿上所有人的疑問,便不禁想賣弄一下,好好為這幫后生仔講講。可是不等他開口,聲后便傳來皇太極的聲音了。
“敵兵善守,前番寧遠、錦州的失利在強攻,這是教訓,所以這次要改攻為圍,作長遠打算,圍上他一年半載的,要活活將祖大壽他們困死城中。只要祖大壽被圍,孫承宗必會派兵來援,打援乃野戰,野戰則是我們八旗的優勢,避吾所短,揚吾所長,未有不勝者也。此次出征,依然要聲東擊西,要先奔蒙古,與蒙古各部會于舊遼河,造成再襲京師的假象,然后揮師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大凌河。此戰本汗勢必要親征,此戰不為拆那大凌河,而在于一舉殲滅明軍主力,叫明軍從今往后再也不敢前出一步,如此,我大金便可放開手腳征剿蒙古,待蒙古平定,明朝氣數便盡了!”
“汗王英明!”
皇太極短暫間便定出攻明戰略,有出奇制勝之效,聽得殿中貝勒臣子們無不嘆服。多爾袞更是自嘆不如,暗道日后還須多與四哥學本領才是。
寧完我不失時機的欣然說道:“孫承宗一老朽爾,祖大壽一旦被滅,明國在關外還有何人!”
“哈哈,明國無人,我大金卻是人才輩出,此消彼長,汗王他日未必不能提兵百萬西,立馬吳山第一峰!”濟爾哈朗的馬屁恰到好處,聽得皇太極十分舒心。
阿巴泰卻是上前拜道:“汗王,此次出征,交由弟弟們便是,汗王大可不必親征,靜侯佳音便是。”
聞言,皇太極正色道:“坐視漢人開疆拓土修建城廓,繕治甲兵,使得完備,本汗豈能安處耶?我意已決,金帳親出,踏平明軍!”
說完,嗓子一清,揚聲又道:“此次攻明,務求一舉全殲遼東軍,不使明軍有北望之意!故本汗傾舉國之兵以伐明,八旗上下萬眾一心,俱從出征,有懈怠不肯出丁者,重處之!”
又令:“命貝勒薩哈廉、豪格留守沈陽,豪格代理六部政事,本汗不在時,國家之事俱委于豪格,大小臣工不得有異。”
“大貝勒代善率正紅、鑲紅、正白三旗直奔蒙古方向,五天后與蒙古科爾沁、敖漢、喀喇沁等八部兵會于遼河,爾后揮師南下與本汗會于大凌河城下!”
“傳令貝勒莽古爾泰、德格類、阿濟格,命正藍、鑲藍二旗經義州屯住于錦州和大凌河之間,切斷錦州與大凌河的聯系!”
“本汗親率兩黃旗經黑山、廣寧從正面壓向大凌河城,本汗金帳至,各路軍須至,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