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甲?!”施大勇瞪大眼睛,一臉失望,這甲衣制成的速度離他的期望差距實在是太大,簡直就是如一盆冷水潑在他的頭頂,讓他無言以對。
“是,三十甲。”
曹變蛟確認,他也急,但沒有辦法,這甲都是靠人雙手一片片打磨,牽引出來,再一片片縫制,最后還要根據每匹馬的不同來糾正,爾后才能正式套用。這人甲也是,根本急不得。你若想快,辦法也簡單,減少甲衣上的甲片便是,可那樣一來,這抗擊力就和尋常鎖子甲沒什么區別,根本稱不得是重甲騎兵鐵浮屠了。
施大勇無語片刻,嘆道:“太少了,按這速度,我這鐵浮屠豈不是幾月不得用?不得用的話,悲劇就不可避免了…”
什么悲劇不可避免?
曹變蛟一臉糊涂,不知道施大勇在說什么,老秦更是奇怪,但見參將大人失望,怕他怪罪自己怠工,忙在一邊插話道:“施將軍,這甲片確是難制,既要精確,又費人工,小人就是再趕,半月出三十套雙甲便算好的了,若中途再出些差錯,只怕連二十套都難以湊全。內中苦衷,還望將軍能夠明察,非小人怠工,實是難啊。”
“一套人馬雙甲費鐵一百二十余斤,錦州并無工部撥發儲鐵,遼東軍那邊雖有,但這精鐵是俏手貨,人家豈能輕易給咱們。只原先巡撫衙門剩下些,撫臺大人禁不住我磨,這才批了給我,不然,我們連打制甲片的鐵都沒有。”
曹變蛟一臉無奈,他本也是急性子,若不是這鐵浮屠實在合他崇尚進攻的秉性,這施大勇又是條好漢,他又如何會耐著性子和幫工匠成天探討這甲衣如何打造呢。
年輕人,好動,換作平日,有這功夫不如好生練練武藝才是。
有曹千總幫話,老秦忙也道:“是啊,施將軍,曹千總所說都是實情,這制甲成甲實在是太耗鐵耗工,非小人不愿加快,滿足大人所需,實是無法快得起來啊。”
曹秦二人說得是事實,施大勇再不懂,單看眼前這馬甲也知做成一套絕非一兩日可行的。試想,把個百八十斤的鐵塊一一打造成可以制成馬甲的甲片,那是何等的繁瑣,何等的費勁。在沒有機械的幫助下,全憑人力而為,可想是如何的艱辛。
難怪這重甲騎兵被淘汰,看來除了實在是過于笨重外,還在于這制甲難為,難以大規模成軍,無法及時補充所致。
這帶兵打仗的,哪個能下得這么大成本,耗這么大精力打造一些不能長久的重甲騎兵呢。
還是那輕騎來得快,來得更加厲害些。
也不知那完顏宗弼是怎么打造出三千鐵浮屠來的,估計多半是得的遼國遺產。
傾一國之富,不過得了三千騎。
他施大勇妄想重演鐵浮屠威風,卻是何來一國之富。
但既與丘禾嘉夸了口,這鐵浮屠可克建奴八旗,施大勇便無論如何也不愿放棄。
成與不成,都要一試。困難,要想辦法克服,而不是畏縮。
思索一會,有了主意,忙對那老秦道:“若是本官給你些現成的鎖子甲,你將之拆了,取甲片來用,省去那新制甲片功夫,是不是速度便能大大加快?”
聞言,老秦怔了一怔,隨后肯定的點頭道:“制甲之道,首在甲片,若是有現成甲片在,剩下的便是縫接磨合,這成甲效率自然要比先前高得多。”
頓了頓,又有些疑惑道:“可是這鎖子甲十分精貴,我大明軍中只騎兵和將官們有,尋常士卒能有棉甲便是好的,卻不知施將軍從何處能搞些鎖子甲來?又如何舍得將它們交給小人一一拆解?”
老秦的疑問也是曹變蛟想說的,他知施大勇今日不過升了參將,先前只是守備,若是照他所說用現成鎖子甲拆解制甲,那最少也得有個五六百具方行,他一新任參將,兵馬不多又是新殘,哪里就能搞來這么多的鎖子甲來。
這事,除非那前鋒總兵祖大壽支持才行,但想叔叔每每提到祖大壽,都是不禁長嘆一聲,對他為人有些垢病,便知這祖大壽是萬萬不會支持這非他嫡系的施大勇了。
施大勇卻對老秦道:“鎖子甲的事情本將軍自會負責,我只問你,給你現成的,半月之內能不能給本將軍做三百套人馬雙甲來?”
老秦想了想,回道:“若是再給小人一百個熟工,小人勉強可以保證。”他話也不敢說得太滿,這制甲涉及到的問題太多,話說得太滿,若是屆時完不成,只怕這施參將就要拿自己問罪了。
有了老秦這話,施大勇便有底了,點頭道:“你不必有壓力,只管放心去做。不管做出多少,本將都不會為難于你。”
“那小人便盡力而為!”
老秦說著見沒自己什么事了,便領著幾個徒弟回了匠作房。
待他走后,曹變蛟古怪的看了施大勇一眼,問道:“將軍,你哪來這么多的鎖子甲給老秦?”
“我既說出口,自然便拿得出來。”
施大勇笑了笑,信步圍著那六騎轉了起來,邊走邊對曹變蛟道:“大凌河一戰,建奴遺尸兩百有余,尸體上有鎖子甲的建奴有近百具,我松山騎兵營本就有三百具,待我與夏李二位千總商量一下,將他所部五百甲卸下,如此,這甲片就算不足數,想必也差不了多少。但我找撫臺大人再求些精鐵,多半也便足數了。”
“夏李二人會同意?末將聽說他們可是祖大壽的人。”
曹變蛟聽郭義說過那夏德勝和李一忠是祖大壽撥給自家大人的,所以一直認為這二人算不上施大勇的人馬,因此聽施大勇說要將人家部下身上的鎖子甲解下,不禁覺得怕不行。
這鎖子甲是騎兵的護身符,祖大壽傾遼西之富,又有朝廷鼎力支持,麾下最多不過五六千鐵騎,勉強保了一人一套鎖子甲。夏德勝和李一忠騎兵出身,常在祖大壽麾下,如何不知這鎖子甲的寶貴,焉能把部下們的甲全獻出來制這鐵浮屠?
曹變蛟越想越覺不可能,他叔叔曹文詔便是將這鎖子甲視為至寶的,輕易不許部下丟棄。
“這個我自會與他們好生商量,事在人為,你不必管。”施大勇心中微嘆了一聲,夏德勝和李一忠什么態度,他真的沒有底。蹲到一騎肚下,扯了扯那連接甲片的皮繩后,回頭對曹變蛟道:“對了,小曹,鐵浮屠向為三騎,何以你搞成六騎了,又添了這長槍,你不覺多余?”
曹變蛟一直等著施大勇問他這個事,忙道:“將軍曾對小曹說過,這鐵浮屠是以重甲鐵馬橫沖直撞,以求潰亂敵軍,若有拐子馬配合,則無往不勝。然我松山軍中卻無拐子馬,這鐵浮屠也不能大舉成軍,故末將就想,不如將這鐵浮屠打造為陷陣死士之用。索性改三騎為六騎,配以長槍,六騎并驅,聲勢威力都可收半倍之效。”
施大勇搖頭道:“若是一騎倒地,那六騎皆沒。鐵浮屠本就少,如此一來,損失便大了。我這最多不過三百,哪里經得住一倒便是六騎的損失。”
三騎改六騎,威力是大了,但是弊端也大。施大勇不由想到丘禾嘉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破解之法也有,便是將三騎盡解,以單騎沖陣,但那樣一來,威力肯定不及三騎并沖。
本頭疼著,倒好,小曹卻又來了個三騎作六騎,威力增加的同時,威險也是更大了。
不想曹變蛟聽了他的話,卻是笑了笑,然后一臉正色道:“既是陷陣死士,那這鐵浮屠出戰,上下便是只求一死,哪里還敢求生。倒便倒了,有何可惜,我輩征戰,只圖快意恩仇,上報國家、下報祖宗,生死不過一念,拋之腦后殺得痛快就是,哪容得心疼什么。”
果然是勇將軍!生死置之腦后的猛將軍!
施大勇暗贊一聲,一想,也是,三百鐵浮屠不是什么決定性的力量,一旦用了,求的不過是出其不意,橫沖直撞之效。只要友軍配合得力,便有建功立業,存活希望,若友軍配合不利,面對數萬八旗精銳,也就是個有去無還,殺敵再多,也只能力竭而沒。既然如此,又何須心疼傷亡。
“待甲制成,這三百鐵浮屠便自成一營,嗯,咱們也須取個威風些的名字,這鐵浮屠畢竟是異族的軍名,拿來用了總覺別扭。不妨就叫狼騎軍吧,你看,這鋒利長槍不正如那狼牙一般嗎?”
“狼騎軍?”
曹變蛟擊掌贊道:“好,聽起來便是威風得很。”稍頓,想到什么,問道:“將軍和撫臺大人說建奴即將大舉來攻,可咱們的狼騎軍還沒有影子,若是建奴真來圍了大凌河城,我們拿什么去救?”
這個問題施大勇無從回答,苦笑一聲,坦白道:“不瞞你小曹,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唯今最好的辦法便是拖,但愿撫臺大人能夠指得動吳宋二位總兵官,他們麾下也有六千勁旅,前往援救應該無甚大問題。若二位總兵援救失敗,咱們只能保錦州不失,等候朝廷再調大軍前來救援。非我泄氣,以我現時之力,不說救援,自保都不可能。”